北斗（外三首）

李庭武

無端仰望，多是止住即將滑落的淚水

也有無盡的頸椎痛

但我也發現秘密

我常常認為夜空有一張難以捉摸的臉

孔

冷冰冰一堵墻

偶爾也有一顆流星，急匆匆打個招呼

但我看見一把勺子

舀出幾粒溫情的燭火，無論你張不張口

就那么一直端著，盛到你面前

文火慢燉的一勺子。熱氣如云呀

我不能就此低下拒絕的頭，一旦低下

就是一場夜雨

我仰望是因為我要一口口慢慢吞掉

全部的星斗

死去多年的人

曾經恨透一個人。并于一個

風酩酊大醉，月亮失足滑入湖心的夜

鋸成八塊，鋸成一個個標準的球形

矩形，圓柱體

撒上重鹽

時間的老木箱，扔掉多少又擱置多少

如果不是擁堵到淤心

何以清空到只剩一堆

風干的積木

清楚記得從哪里下的第一刀

圓柱體居下，矩形居中，就像一棵樹

慢慢向天空伸展開

繁枝

我只要有風，不是從海上吹來

有月亮偶爾像白鸛，不鳴

畫中的馬

畫馬的紙上只牽出兩匹馬中的母馬

獨留小馬奔跑，它一個人要刨出的鐵花

遠比草原上的野花多

我和母馬也構成柔性的一對

沒有縱馬揚鞭之意

我知道一個葡萄園，青草茂盛

握著韁繩的感覺遠比空著手好

母馬回頭張望，我也回頭張望

望向不同方向。母馬顯然想彈起腳跟

而我更接受悠悠地走

葡萄園有我夢寐以求的氣息

母馬的眼睛顯然抬向高地

就這樣默默走一個時辰

韁繩最終自手心里滑脫而我心有所料

紙上仍是兩匹馬，母馬慈祥，小馬安詳

我突然狂奔，在夕陽如黃油潑灑的草地

漩渦

少時一次不經意游戲，一根手指旋轉所生

發的力

讓一口陶缸里的水成為渦流

在河邊，無論是上游，中游，下游

暗暗伸出一根手指

平緩或湍急之地

不斷有梔子花一樣層層打開的渦流

之后去了海邊，唯有眺望

才可觸及若隱若無的天際線

而與耳蝸深處的彈簧片形成持續震顫的

轟鳴

該是何等壯觀的漩渦

現在默立夜空之下，感到陣陣眩暈

不是說一根手指攪動整個夜空

而是夜黑的中心，所產生的巨大吸附力

仿佛下一秒即騰空而起

且我堅信此刻，絕不只我一人

對著夜空，暗暗伸出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