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扣子（外一首）

康書樂

在母親的子宮里

每天都能感覺到穿衣服的動作

隔著肚皮，她把每一枚扣子

依次按進預設的扣眼

讓這邊的扣眼和那邊的扣子

打成一片，共御風寒

系扣是母親的職業

一排排扣眼靜默以待

就是想讓扣子們入圍

形成一件合體的衣服

把一場場沙塵擋在體外

我們在母親的骨縫里出生

我們的小名叫扣子

粉刺

必須把這批小顆粒驅逐

絕不許它們在我的血肉里坐收營養

許多年來，它們暗藏進表層里

利用面子的掩護

隨我登堂入室竊聽風云

以前，它們偃旗息鼓

從不敢在我的視野里出風頭

更不會在我眼皮子底下蠢蠢欲動

現在，它們一個個露頭打成一片

隨時都會揭竿而起

五十多個春秋，我一直不敢觸及

是因為它們長在我的臉上

一旦強迫它們離開

面子上就會落下一個個溶洞

現在我必須與他們撇清關系

無論是擠還是挖

即便留下疼痛和疤痕

我的名字也不能和它們混為一談

我知道面部的神經直達中樞

每斬殺一個刺頭

就會有一大滴眼淚趕來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