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傘
1
花盆心懷植物的信仰,鳥兒坐禪——
我有翩翩霓裳,假設高懸之心。
……我從客廳徑直地向你走——多少年過去了……玻璃瓶在飲水,情人草在枯萎,我晾曬時間的手臂,被詩句庇佑,流出星辰和梵音。
影子輕叩,我心飄移。
城市的盡頭,有天使的翎羽,你潔白的骨骼飽含善意,替我忘卻同類,忘卻異己者,忘卻生與死,在高傲的心靈邊界博弈。
不怕山窮水盡,一陣比未來還遼闊的風就是見面的禮物——我替你接待屋頂,接待樹梢,接待遠道而來的云朵,接待夜晚的漫天星光,我們自設盛宴,不對華麗的餐桌和酒杯說:
在那里等我,這里沒有路……
2
吸入衣物柔順劑的香氣,我反復旋轉舊衣架。
風又吹你如自由,盛開無邊的曠野。你飄移到哪一個城市,我就從那個城市出發——
奔向遙遠的想象的心臟。
姿勢。激情。頻率。寂靜。它們的比喻,就是用人類醒著的樣子,練習高深莫測的催眠術。
鐘擺嘀嗒,我切水果、洗蔬菜、給家具除塵,重復生活中喜歡或厭倦的細枝末節,你把現實抽象化,為一株蒲公英的晚年感到遺憾——
而我在繼續等待飄移,攜帶蒲公英花絮的思考。我飛臨可供嗓音表達的那部分和你一樣,懸掛在半空——
“你是我塑造的指引和抵達?!?/p>
我無數次站在你古怪的身體上發呆,仿佛歷經人世間的所有漂泊。
3
在沒有時空的國度,一個城市的出現會驚醒所有正在做夢的人。
——你把耳朵藏在心里。
——你作為城市的語言被我借用。
暮年的寧靜里還住著啃太陽的青年,他們的鼻翼停有馬匹的呼吸,他們的胃部被各種新生事物充滿,他們也曾孤注一擲地說,是正午的陽光支撐著生命的無序,用光線覆蓋了衰老的秘密。
——而揭開你每一層面紗的,是低調的曙色,它們享用你的從容、閑逸,正如我此刻享用你在我心中的飄移和難以觸摸。
于是,我熟諳生存之道,身子微傾,給你身上的仙人掌澆水。
我預言我每天都只回到你身上——遙望——做一根藤蔓,纏繞你大腦的全部想法。
4
你沉默的臉開始漸漸隱退……
我依賴你扶在欄桿上,夜空的幕布上——誰不明亮,誰就將永遠愧疚——
花盆里的松柏在月色下讀銀光,稠密的星星代替它們心若繁花。它們給平常的日子鍍上一層神秘的顏色,我站在它們身邊,羨慕像無法控制的忍耐一樣不可消亡。
你視我為知己,身體在此處,思緒卻帶著我駛向遠方——
遠方是注視,是微笑,是手的延伸……是那個充當修辭的你,把劇幕拉開,獨自完成出場、登臺、謝幕,而虛幻的表象僅僅是潛意識的玩偶——
我什么都沒看見……
我依然不斷眺望遠方,從追逐你的思想開始——你用安謐盛放人腦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順從與反抗的自我慰藉。
黑暗中,我向下看,巨大的深淵越來越清晰——
5
我停留在洗衣機上的手響起了回聲,因此必經的途中充滿遲疑、猶豫,人群的身姿左右搖擺,我的指南針只朝向故鄉。
你仍然很鎮定,手臂上掛滿絲、毛、綿、纖維、錦綸的混合物,我聞到的每一絲香氣都讓人懷舊——
沒有什么可以代替童年……
代替你的是我對未來的假設,在長時間的冥想中,有意念的爬山虎蔓延至你的全身,我坐在你額上的搖椅里,看指甲花順風落入手腕。
你說,對一切親近之物都要滿懷敬意。
我成為漩渦的一部分。
我在找我作為水滴的模樣,抑或是化為云朵的模樣,流動的羽毛可以獻給魔術師,然后我被展開、折疊,順著那一口仙氣,驟然消失。
你茂盛的常青藤常常挽救我于水火之中……
6
你周身都是完美的邊緣。
我在敘述的中心整理線條,像一個手握無數杠桿的人來回晃動,尋找最柔軟的坐標。遠方的支點是一只飛鳥,它用飄飛的樣子模仿你,在我愛的默認下。
只有遠方知道你是傳說中的旁觀者。
我接雨水喂養蘆薈、迷迭香,站在你的穹廬下閱盡槳果和谷粒,季節在為一切惺惺相惜的事物編鐘——你有漫長的眼神——
看我從你身上飛出,在城市的一隅分布離別,而相逢剛剛路過,很多種手的總和,構成了一座城市的親和力。
再一次眺望時,某種更大的自由說服了我,我在沉思的時候掙脫了你,而我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