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之藤蘿

◎孫犁

公家之藤蘿

◎孫犁

樓前的小庭院里精心設計了一個走廊形狀的藤蘿架。去年夏天，五六個民工費了很多時日才算架起來，然后運來了藤蘿苗，在兩旁各栽種一排。藤蘿苗很幼小，和筷子一樣細，用塑料繩系在架子上，及時澆灌，多數成活了。

冬天，民工不見了，藤蘿苗又都散落到地上，任人踐踏。幸好前天來了一群園林處的婦女，帶著一捆別的爬蔓的樹苗和藤蘿種在一起，也和藤蘿一塊兒又系到架子上去。然而，她們系上就走了，沒有澆水。

進城初期，很多講究的庭院都有藤蘿架。我住過的大院里就有兩架，一架方形，一架圓形：架子都是鋼筋水泥做的，和現在觀看到的一樣；藤身有碗口粗，每年春天都開很多花，然后結很多果。因為大院不久就變成了大雜院，沒人管理，又沒有規章制度，藤蘿很快就被作踐死了，架子被人拆去，地方也被當作別用。

一件東西的成長是很不容易的，要用很多人工、財力。當時建造藤蘿架、種植藤蘿的人幾多經營，藤身才長到碗口粗細。然而，一件東西的破壞只要一個不逞之徒的私心一動，就可完事。近些年，有人輕易地破壞了很多已經長成的東西，現在又不得不種植新的、小的。

新種的藤蘿前景也不一定樂觀，因為我看見養苗的不管移栽，移栽的又不管死活，即使藤蘿活了，又沒有人認真地管理。

公家之物，還是沒有主兒的東西。

（摘自《孫犁文集》百花文藝出版社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