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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聞箏中彈瀟湘送神曲感舊》本事考究及多重解讀

2018-07-23 05:43靳超
文藝生活·下旬刊 2018年8期
關鍵詞:審美體驗元稹

靳超

摘要:經考證,《夜聞箏中彈瀟湘送神曲感舊》一詩實為悼懷元稹而作;中國古代樂器的情感負載功能決定了與“箏”對應的情感即為悲戚幽怨之情緒。本詩體現的審美理想與審美體驗的矛盾,是白居易“情理矛盾”美學思想的縮影。

關鍵詞:悼懷;元稹;箏;審美理想;審美體驗

中圖分類號:J8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24-0003-01

一、老病思舊——悼懷元微之

白居易作《夜聞箏中彈瀟湘送神曲感舊》(下稱《夜聞箏》)于開成四年(839年),時年68歲。據筆者考究本事,此詩當為悼懷元稹之作。

《夜聞箏》全詩云:

縹緲巫山女,歸來七八年。殷勤湘水曲,留在十三弦。

苦調吟還出,深情咽不傳。萬重云水思,今夜月明前。

時間無疑為考察詩歌本事的第一敏感線索。本詩中,“歸來七八年”則提供了時間上的提示。然而“七八年”到底是實指還是虛指對于考證對象極為關鍵,也是本文需要解決的第一個重要的問題?!栋拙右准分泄苍谖迨自姼柚刑岬搅似甙四?,根據《白居易年譜》的記載,結合其他詩歌的創作背景可知,白居易筆下的“七八年”確為實指。

白居易大和元年(828年)于當時的權力中心——長安任職,而根據《年譜》大和元年(829年)記載可知,白居易829年由長安轉官洛陽,即離開了當時大唐的權力中心——長安。因此,詩中所寫“七八年來不早朝”亦指“旅居洛陽”直至當時的時間間隔,即七八年無疑。

因此,有理由相信《夜聞箏》中“歸來七八年”的“七八年”亦應為實指。

“歸來七八年”亦可以有兩個方向的解釋,一則“回來”已有七八年;二則“歸”之來處已經七八年?!盀t湘神”本為劉禹錫所創作的詞牌,題目中白居易稱之為“瀟湘送神”,結合關鍵字眼“送”便知,將“歸”解釋為“返”更為賅恰,即“歸來”為“返回”之意。前文提到本詩作于開成四年(839年),向前推七八年即為大和五年(831年)或大和六年(832年)。根據歷史背景可知,元稹于大和五年(831年)年逝世,因此從時間上來看,本詩正是元稹去世八年后,白居易為其所寫的悼懷之作。

除了時間上能證明《夜聞箏》為悼懷元稹之作,內容上亦可流露。此時年近古稀的白居易在洛陽任太子少傅分司,十月始得風痹之疾,歲暮,猶患足疾。老病思舊友,在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感應下,這種思念之情引發了他對元稹的無限悼懷,詩作的最后兩句“萬重云水思,今夜月明前”即可佐證。

二、箏——悲戚而強大的情感負載

《夜聞箏》之所以充溢著悲戚之情,不僅有巫山神女的曲詞感染,還因為“箏”強烈的情感負載功能。中國古代音樂除了具有“聲與政通”的強大功能,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特點,即穩定的情感負載功能。具體而言,每種樂器在漫長的歷史中都保持著或發展為一種穩定的、承載某種情感的象征。

《樂記》云:鐘聲鏗鏗以立號;石聲磬以立辨;絲聲哀;竹聲濫;鼓鼙之聲罐。也就是說,某一樂器都會約定俗成與某一種情感相對應,進而形成表達某種情感的載體。在本詩中,“箏”無疑也蘊含著某種文化內涵,本文以下將對箏中所蘊含的“悲戚”內涵進行梳理,并闡明箏的此種情感負載在本詩情感表達上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從起源來看,箏是一種源于秦地而形似瑟的弦樂器。聲音“施弦高急”,有錚錚然之聲。盡管這種繁弦急促之聲常為表現悲戚之情所用,如晉時桓伊撫琴以悲怨之聲感化謝安,但最初明確表示“箏笛悲”的情感負載之人則是沈約。此后箏的文化內涵漸趨穩定,到了唐代時期,箏表達悲戚之情似乎成了詩人們的普遍共識。張九齡《詠箏》直接以箏來表達內心充溢的不平之氣,并憑借一曲箏聲的誘導全部發泄而出;劉禹錫《聽軋箏》亦從箏聲中聽出“曾送秦王女”的幽怨與悲傷;到了白居易,便更多地以箏聲為載,抒發悲戚之情,據筆者統計,諸如“十三弦里一時愁”、“箏怨朱弦從此斷”之類的詩歌在《白氏長慶集》中多達15處,由此可見,與箏相對應的情感即為悲戚幽怨之情緒,到了唐代已經固定為一種文化意象,并向后延續到宋代及以后的詩歌中。

箏所表現出的悲戚、哀怨的文化意涵除了是歷史文化發展的積淀結果,更與箏這種樂器的自身特點與彈奏技巧密切相連。杜佑《通典》云:今清樂箏并十有二弦,他樂皆十有三弦,軋箏以片竹潤其端而軋之彈箏,用骨爪長寸余以代指??梢姽~是一種多弦樂器,彈奏起來有繁駁之感。人的情感紛雜多重,往復不停,這種特點無疑類似于箏所發出的音聲,即人的情緒更容易與箏相契合,更易受到箏聲的感應,末句所云“萬重云水思”即是如此,深厚而雜亂的思念亦有千重萬重。從詩歌中“殷勤湘水曲,留在十三弦”中的“殷勤”、“苦調吟還出,深情咽不傳”中的“還”二詞可見箏的彈奏技巧,即手法的“頻繁、反復”。同樣,這種彈奏特點與此時白居易的悼懷之情相吻合,元稹逝世已有八年,同樣的思念之情絕非僅有其時之夜才有,而是在心頭縈繞了數年,其間經由某種事物的感發數度想起。今夜由于箏聲的誘發又再次想起,油然而生的悲戚與深情完全融化在明月下的箏聲之中。

三、矛盾結構——審美理想與審美體驗

箏起源于秦地,傅玄《箏賦》序曰:今觀其體合法度,節究哀樂,乃仁智之器。再來看《夜聞箏》,無論是《瀟湘神》的曲詞還是其彈奏技巧、產生的審美效果,均不符合傅玄口中的“體合法度,節究哀樂”,而是一種情感的肆意流露。

縱觀白居易的音樂詩,亦可以窺測出其詩歌中似乎存在著兩種不同的價值取向:一則崇尚在《華原磬》、《法曲歌》、《驃國樂》等音樂詩中表現出來的正始之音、純正樂聲,即堅持儒家正統的中和音樂觀;一則在《琵琶引》、《夜聞箏》等詩歌中肆意傾瀉的深切的悲怨與哀情,即“樂而淫,哀而傷”的審美取向,這兩種價值觀構成了一對明顯的矛盾??疾煸姼璧膭撟髂攴菘傻贸龅慕Y論是:白居易對音樂的審美取向與他的年齡、政治地位有密切的關聯。身處權力環境而為國家謀之時則崇尚中和之音;遠離政治中心而年老傷逝之時則借助音樂表達強烈的情感。這無疑是解釋這對矛盾的一種方式。然而,細心著眼這些音樂詩即可發現:與其說這是兩種不同價值取向的矛盾,不如說這是審美理想與審美體驗之間的矛盾。

這種理想與體驗的矛盾可以歸結為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音樂的藝術本質;二則儒家音樂觀一直是文人音樂審美的底色。

首先,音樂表現的是情感的力度,當它以藝術的形式存在時,樂教并非他的本質。音樂對人的刺激是一個由感官直達心靈的過程。隨著絲綢之路的展開,胡樂開始傳入,致使唐代文人擁有極為豐富的樂舞生活,他們一方面享受著這種聲色刺激之樂,另一方面他們又無法拋棄正統的中和音樂觀,因此在音樂審美中表現出極其保守的態勢。

其次,孔子“盡善盡美”的美學觀念奠定了中國古代美學思想的兩個基本方向:即美與善,基于此而構建的儒家音樂理論影響了數千年的音樂審美。顯然,“樂與政通”的美學思想深深地烙印在中國音樂文化的底色中,盡管這種觀念在白居易的身上受到了箏聲體驗的強烈沖擊,但他依然沒有徹底逃脫儒家審美理論的影響,只能將理想與體驗分裂開來,流入不同的詩文作品中,這就形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其詩歌中所蘊含的矛盾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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