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務共享中心能否沖出“三峽”？

文/本刊記者 田茂永

作為近年來爆火的現象級綜藝節目，由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CCTV-10）自主研發的《中國詩詞大會》自2016年2月12日首播以來，便吸粉無數，迅速成為視頻領域的“流量之王”。在不久前結束的一期《中國詩詞大會》節目中，有一道競猜題的題面是根據描述猜出一位南宋詩人，其中一句的描述內容就是“他的詩風非常獨特”。如果對“南宋詩人四大家”稍有了解，就會猜出來這很可能說的就是以“誠齋體”聞名于當世及后世的楊萬里。

之所以曲筆若此，是因為我們想借用“誠齋體”中兩段著名哲意來討論一下，在智慧財務大浪潮之中，本土大型企業集團是否有可能借助技術紅利搭建稅務共享中心。第一段哲意出自楊萬里的《桂源鋪》——“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钡诙握芤獬鲎詶钊f里的《過松源晨炊漆公店》——“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空喜歡。正入萬山圈子里，一山放過一山攔?！?/p>

借用“萬山不許一溪奔”和“一山放過一山攔”這兩句點睛之語，本土企業籌建稅務共享中心的最關鍵難處便躍然紙上。

若論山水之間的博弈，天下最雄壯者莫過于三峽。在長江出川的過程中，長達193公里、雄險峻奇的瞿塘峽、巫峽、西陵峽依次扮演著“萬山不許一溪奔”和“一山放過一山攔”的角色。而從財稅改革的互聯網化、金稅三期工程的全面推進、國稅總局構建一體化稅務征管體系以及最新的國地稅改革等新變化來看，針對企業的涉稅外部監管鏈條已經逐漸形成管理閉環，而借助大智移云等技術紅利的釋放，早在數年前就已出現概念雛形的稅務共享中心，是否可以趁勢而起？接下來我們將稅務共享中心面臨的重重阻礙，對應到三峽的情境中一一詳析。

瞿塘峽：完全落伍的規則設計

瞿塘峽又名虁峽，西起奉節縣的白帝城，東至巫山縣的大溪鎮，全長8公里，景色最為雄偉險峻。在峽谷入口處，兩面隔江對峙的絕壁，組成了一道天造地設的大門，這就是自古人稱“天下雄”的夔門。

橫亙在稅務共享中心面前的這道夔門，就是合規。而構成合規“夔門”的諸多巖石，給出的最大困難就是——完全落后于時代的規則設計。

眾所周知，目前國內企業所得稅的計稅基礎是以財務會計為基礎，在財務會計的基礎上依照稅法的相關稅收規范進行調整。所以，就納稅遵從成本而言，國內企業首先要依據會計的相關法律制度進行賬務處理，而不是稅法。由于損益表中計算出來的利潤總額與應納稅所得額之間的差異，所以才需要所謂的每年一度的匯算清繳，在繳納企業所得稅之前，再依據相應的稅法條款對會計利潤進行納稅調整，計算出應納稅所得額。

我們先忽略被令本土CFO們抓狂的這兩次重復作業成本（可以視為財務年報和稅務年報），單看《會計法》與《稅收征管法》中制約財務會計行為的條款，就可知落后于時代的規則設計到底有多坑了。由于財務會計是國內企業納稅的前提，而去年底剛剛修訂頒布的《會計法》中第二章“會計核算”以及第四章“會計監督”中對于財務會計行為設定了大量剛性約束的規制條款，尤其是“會計核算”部分規定了大量基于紙質憑證的作業原則，普遍嚴重落后于當下大智移云紅利下公司運營流程的技術性變革的現狀，極大制約了智慧財稅體系的規劃與實現。更令充滿前瞻思維的本土領先企業CFO們郁悶的是，尚未修訂的《稅收征管法》中對于“會計”作業的剛性約束規定，其不適應現狀的程度更甚于《會計法》。

盡管2016年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財政部 國家檔案局令第79號——會計檔案管理辦法》具有一定程度的法律救濟功效，但由于《會計法》和《稅收征管法》對于“會計檔案管理辦法”而言，均屬于上位法。因此，當前迫在眉睫的就是對于憑證的定義必須要重新設定，作為《會計法》和《稅收征管法》這種上位法，不應對具體的運作細節（因為技術變化實在太快）做限制性規定，而以規定基本原則、原理即可。

考慮到《會計法》剛剛修訂，短期內恐怕很難做出大修。因此當前最為現實的是，參照美國財稅分離的會計模式，徹底在《稅法》中通過設定稅務會計原則，來擺脫嚴重滯后于時代的《會計法》的制約。在美國的企業里可以建立兩套賬務系統，一套是以會計準則及其相關規范性文件建立的，專門供企業投資者、內部管理人員、債權人及其他利益相關者使用；另一套是以稅法的相關規范性文件建立的，專門服務于政府的稅收征繳與監管。在這種模式下，大量無需向外部利益相關者提供財務報表的小微企業只需要設置稅務會計即可，會計人員在填制申報表時不需要進行納稅調整。

如果能擺脫財務會計的桎梏，純粹的稅務會計在組織設計上天然就具備了稅務共享中心的生發條件，這也是歐美大型企業普遍能推行稅務共享的根本原因。

巫峽：充滿期待的征管改革

飽受阻抑的長江沖出夔門，奔過巫山縣城，就進入了長達46公里的巫峽，兩岸即是三峽景色中最負盛名的十二峰，正所謂“放舟下巫峽，心在十二峰”。

如果說落伍的規則設計之于稅務共享中心是“萬山不許一溪奔”的話，那么正在面臨巨變的稅收征管體系改革是否能打破之前的“一山放過一山攔”，就更加值得期待了。

在今年兩會上重磅亮相的“國地稅合并”是當前本土企業籌劃稅務共享中心的最大利好，也是最佳啟動時機。根據不久前中共中央印發的《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將省級和省級以下國稅地稅機構合并，具體承擔所轄區域內各項稅收、非稅收入征管等職責。為提高社會保險資金征管效率，將基本養老保險費、基本醫療保險費、失業保險費等各項社會保險費交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國稅地稅機構合并后，實行以國家稅務總局為主與?。ㄗ灾螀^、直轄市）政府雙重領導管理體制?！斗桨浮芬蔡岢隽说胤綑C構改革時間表，要求所有地方機構改革任務在2019年3月底前基本完成。

從稅收征管者的角度來說，業內普遍認為，通過原本疊床架屋的國稅地稅雙重機構設置的合二為一，不僅大大降低了企業納稅遵從過程中的雙重作業成本，同時可以充分利用當前的互聯網技術紅利優化辦稅流程，并強有力地規范稅務行政裁量權，藉此最大限度地減少各地方政府與稅務機構對市場主體的干預。

而從企業端來看，由于國地稅的合并，事實上就納稅遵從的契約邏輯上說，其面對的只有一個稅收征管機構，因此稅務共享中心的設定反而是契約雙方交易成本最低的模式。在這一可能性之下，原本被業內寄予厚望的千戶集團（即由稅務總局直接管理服務的國內1062戶大型企業集團）正是推進稅務共享中心的絕佳啟動點。

作為主管千戶集團的國稅總局大企業稅收管理司（以下簡稱大企業司），其主要職責是：承擔大企業稅收風險分析、稅收經濟分析和稅源監控工作職責；指導稅務系統大企業稅收風險分析應對工作；組織開展大企業個性化納稅服務；指導海洋石油稅收管理業務。而大企業司當前工作重心中的“一個系統”和“兩個突破”，如果結合國地稅合并改革，以及千戶集團稅務共享中心的加速推進，顯然會成為整個稅收征管效率提升、企業納稅遵從成本降低的雙贏典范。

據公開資料顯示，大企業司正在積極推進的“一個系統”，就是建立全國統一的涵蓋四大功能的大企業稅收管理系統。一是數據中心，用以集中千戶集團及其成員企業的各類海量數據，建立千戶集團數據集市，完成千戶集團數據工作，實現加工歸集裝配；二是決策中心，利用千戶集團各行業、集團和重大事項年度分析計劃等重要數據，推進稅收決策和治理，實現千戶集團稅收經濟監控、決策信息集中展示、集團信息全景展現和監控指標綜合評價功能；三是指揮中心，用以統籌協調全國大企業稅收管理專業團隊，實施分頭把關、集團統一作戰，實現千戶集團稅收分析流程規范，千戶集團數據共享、風險任務推送應對順暢；四是分析中心，服務全國利用千戶集團大數據集中展開的各類分析，實現千戶集團指標模型與算法管理、風險特征庫知識庫與案例庫建設、集團維度與單戶維度分析掃描、綜合分析與個性分析等功能。

而大企業司所說的“兩個突破”，就是在數據管理和指標體系研發上實現突破，下決心突破當前數據瓶頸制約和指標體系功能制約。首先，通過探索試行千戶集團數據管理員制度，規范千戶集團企業納稅申報附報財務報表制度，完善企業數據采集校驗采集機制，加大“金稅三期”數據整合力度，加強跨部門合作等辦法，保證企業端數據真實完整，稅務端數據及時有效，第三方數據全面強大。其次，發揮各方面、各層級技術、人才和行業管理優勢，通過調動全國稅務系統力量，加快千戶集團稅收風險程度測試指標體系3.0版模型建設。

顯然，就納稅層面的系統和數據來說，再沒有比稅務共享中心更合適的接口了。

西陵峽：亟待跨越的技術鴻溝

歷史上的三峽之險，幾乎盡在西陵峽。作為長江三峽中最長的峽谷，西陵峽全長120公里，向來以其航道曲折、怪石林立、灘多水急、行舟驚險而聞名。不過，在論及航道險惡的同時，人們往往忽略了當時行舟大多是設備簡陋、技術含量較低的木船這一決定性因素。

而當前國內企業在稅務環節的技術裝備，很可能還不如早年三峽上的木船。一份來自四大的報告指出，大部分中國企業稅務管理還處于比較原始的階段，絕大多數企業還在通過借助Excel電子表格進行稅務管理，其中甚至有12%的企業在使用未借助任何工具的手工處理方式。

從現行政策監管上的規定來看，企業的稅控設備和發票在很多情況下暫時還只限定在注冊地使用，與共享集中式管理的需求相違背。但是，隨著“金稅三期”工程的威力日顯，越來越多的企業已經開始嘗試著在財務共享中心中單獨辟出一個模塊，用以部署異地的稅收作業，其初始出發點是希望能藉此實現大型集團企業稅務管理的規模性、統一性、專業性和技術性。在這種需求的推動下，基于網絡化、平臺化和云部署的統一的增值稅進銷項管理平臺顯然是一次必要的“裝備升級”，而由此不斷迭代生發的必然是全方位的融合更多風險控制和管理職能的稅務共享平臺的落地。

我們以目前國內領先的增值稅進銷項平臺之一的百望云平臺為例，其可為大型集團客戶提供從銷項開票、進項抵扣到納稅申報的涉稅業務全案服務，以企業增值稅發票業務為核心，提供稅控設備、稅控系統及服務、增值稅管理平臺（含進項發票管理、銷項開票、納稅申報）、電子發票云平臺等產品。通過此前《首席財務官》雜志對滴滴通過電子發票來撬動智慧財稅的變革案例的報道，我們看到，從基石部分的稅務申報和稅務數據管理，到直接支持業務的稅務規劃和稅務風險管控，再到深度的政策研究，滴滴所搭建的這種三位一體的稅務管理體系，已經具備了稅務共享平臺的雛形。

如果考慮到下一步的數字交易憑證浪潮的全面興起，技術紅利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將稅務共享中心“武裝到牙齒”。稅務共享所帶來的不僅是流程共享、業務共享，更是含金量極高的大數據共享。隨著數據挖掘、人工智能等技術紅利的進一步向稅務領域滲透，基于數字交易憑證所形成的數據倉庫，由于其附著的強大的更真實的交易環節原始數據，而且維度更多、數據交叉比對價值更高，不僅能將幫助企業獲得更直觀的運營分析和更有效的洞察能力，而且很可能會進一步衍生供應鏈金融等高附加值協同效應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