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白瀚水

在低處

首先我要寫一首詩給昨日

種下的柳樹

儀式般的河岸。蒲公英。三枚蒼耳

一塊石頭蒙上金色

我站在黃河轉彎的地方

一條木船前來接我

女兒站在旁邊

她什么也不做，就讓我覺得很溫暖了

植物的名字

用金色寫成的黃河。用很小的聲音

喚醒夏天。斑頭雁凝望炊煙

山坡上筆直的云杉林在夜里磨蹭我的思維

它們總是有渴望的眼神

而我擺在床前的事物只有啤酒和詩

我總是把樹葉扭向沒有燈光的那一側

用心靈中的綠貼近它的額頭——貼著我的時間和硬物

像個安詳的孩子。他貼著河水。天空那么靜，身世也那么靜

舊河水

舊事物很容易被一所房子擋住

我能夠說出的事情

一只麻雀正小心翼翼地銜起人間。它愛我

當然它也愛普通的草籽

就像女兒愛糖果和她的母親。月光愛每一件

普通的事物。有靈魂的楊柳愛上河岸

螞蟻愛橡樹。妻子和我聊起

卡夫卡的小說

徹夜不斷的喧囂——河面的船遭遇白鷺

捕魚人遭遇艾草和容納月亮的楷書

生活里，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是崇高的

他們有相似的顏色。字母。煙火

我不寫詩，也不關注站在黃河岸上

一個吸煙的人

火車隆隆地開來時

像一條直線劃開鏡面。他低著頭

河水似乎也低著頭

沒有倒影的歷史暴露出身體里隱藏的樸素

蘆葦搖

九月。雨落在蘆葦蕩上面

詩歌屬于女兒

我愛的黃河從泥沙中瀝出美好之物

一只落下的白鷺

向南吹的風里攜帶雁群。黃昏。遙遠

點煙或是靜靜地站在那兒

不為塵埃所動

一些情緒離開身體就不再屬于自己

燈光平行于人類，像風吹在妻子身上

之后就不再有啞光的那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