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耳旁和雙耳旁
——兼談偏旁的命名

◇呂俐敏

單耳旁和雙耳旁出現在一年級下冊教材的常用偏旁名稱表中。如果翻閱文獻或者咨詢各地的老師，我們會發現，“卩”的名稱除單耳旁外還有單耳刀、小耳朵、單耳邊等稱謂?！摆狻钡拿Q除了雙耳旁還有雙耳刀、左耳旁、左雙耳，右耳朵、右耳旁、右耳邊、軟耳邊等說法。偏旁的稱謂混亂便是關于偏旁認識的混亂。

關于偏旁的稱謂，在《說說部首變體》（見本刊2019年第3期）中我們曾經談到過：“目前仍待解決的問題是漢字部首的稱謂，比如‘攵’是讀作‘四筆反文’還是讀作pū等問題?！?/p>

這個問題，傅永和先生在20世紀90年代曾經做過一些論述，他以結構部位作為命名依據，確定了八種結構部位——旁、邊、頭、底、腰、框、心、角。左為旁，右為邊，比如“杜”字中的木字旁、土字邊，“寶”字中的寶蓋頭、玉字底，“曼”字中的曰字頭、橫目腰、又字底，“國”字中的大口框、玉字心。到目前為止，部件命名方式依然沒有脫離這種稱謂。傅先生當時主要針對一些非字部件進行了這樣的命名。但是，從上述例字來看，這些字在古代漢語中都是有名稱的，比如“宀”讀作mián，“囗”讀作wéi，“攵”讀作pū等。在傳統文化回歸的當下，文字學研究逐漸昌明，教師的漢字、漢語水平逐漸提升，理應給這些字一個正確的名稱，名正則言順，言順則事成。并且，參看中國臺灣的學生用字典，在部首表中，經常有這樣的批注：刂=刀，亻=人，=卩，右阝=邑，左阝=阜，忄=心，攵=攴，灬=火……對于部首的命名很清晰。因此，我們認為在偏旁命名的過程中，依然可以吸納結構部位命名的方式，但是對于一些有歷史沿革的漢字偏旁不妨直接讀其歷史字音，便于在未來的古代漢語學習中能夠順利接軌；對于一些省簡嚴重的漢字偏旁，比如“春”字頭、“卷”字頭等則可沿用俗稱。

在命名過程中，一方面是部位的約束，一方面是讀音的約束。比如“亻”，它只有處在字形的左邊時才會寫成這樣，因此，可以直接稱為“人”，不必稱為單立人；與之對應的“彳”則直接稱為“彳”（chì）字旁，不必再是雙立人，因為雙立人的稱謂極易跟單立人混淆，對于初學漢字的學生不利。同樣道理，單耳旁和雙耳旁亦如此。在命名的源頭處便清晰地告訴初學者，這兩個偏旁沒有關系。

“卬”在小篆中，左邊為站立的人，右邊為跪著的人，以此來表示翹首仰望的意思?！皡n”就是仰望，構成的詞如“昂首”，也是抬頭的意思。

“即”像一個人跪在一個食器面前吃飯的樣子。

“卻”，從“卩”，跟腳有關，表示退卻。

“卷”，膝蓋彎曲的樣子。

從這些字形中均可見“卩”跟耳朵沒有關系，以“卩”作為聲符構成的形聲字如“節”“癤”二字，可以非常明確地表示“卩”的讀音。為了完成獨立識字過程中的讀音類推，“卩”作為構件也應該讀作字的本來讀音?？梢?，無論“卩”作為義符還是聲符構字，都明確地告訴我們，這個字的讀音為jié，意義是跪坐的人形。在其構成的會意字中，“卩”字直接參與構成意義，在構成的形聲字中，“卩”字用來表示所構成文字歸屬的范疇，比如在“叩”字中，“口”為聲符，“卩”為形符，表示這個字跟人的動作相關。

“阝”則需要分類討論，在左邊時讀作fù，這個偏旁的構字量大，是個很常用的偏旁。在《說文解字》中構字94個，常見字形如“陰、陽、險、阻、障、陜、隕、陪、隴、陵、陶、院、降、陟、限”等字。在形聲字中，形符只用來表示其構成漢字的所屬范疇，并不作為意義的形體素參與語義的構成，這是形聲字的形符和會意字的義符最大的區別。在會意字中，義符參與語義構成。比如在上述漢字中，“降”和“陟”就是會意字，參與語義構成。還原“降”字的金文字形“”，是兩只腳交替從山路下行，以此來表示下降的意思，引申為投降；而“陟”的甲骨文字形為“”，是兩只腳交替上行，以此來表示上升的意思，所以，“陟”是登高的意思，引申為晉升。

上述所列舉的字除“降”和“陟”外，其余均為形聲字?？吹竭@類從“阝”的字，學生應該能夠非常明確地進行意義的歸類，這部分字跟高大土山有關系。如“陜”，本身指險要不易通行的關隘，陜西地名的來歷，《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有非常精當的解釋：“周成王時，周公治陜以東，召公治陜以西，蓋以陜為分界處，今省稱陜西，即召公所治地也。其地自古為帝王之宅，周以龍興，秦以虎視，自漢以后，皆稱關中。誠天府之雄也，而新疆隴蜀尤必以此為咽喉?！薄瓣儭弊鳛殛P隘，從這個解釋可見一斑。

再如“陰”“陽”二字，從“阝”，山之北水之南為陰，山之南水之北為陽，翻檢地圖，山西和浙江均有山陰縣，山西的山陰縣在恒山余脈翠微山的陰坡，故而得名；紹興的山陰縣則因處于會稽山之北而得名。而汾陽、溧陽、濮陽、洛陽、沁陽則應該在這些河流的北岸。

而“險、阻、障”則是由于山的阻礙而造成的，所以愚公才會移山。而同時大山又有阻隔和防護的作用，所以在這些字當中便都有體現。

“邑”作偏旁在字右時寫作“阝”，“邑”是城市的意思。因此，從“邑”的字如“都、鄰、郊、鄙、鄭、邯、鄲、郭、邢、郴、邡、鄒、郝、邱”等都跟城市有關?！肮?、鄒、郝、邱”常用的似乎是姓氏，如果熟悉中國姓氏的來源，我們會非常清楚地知道這些本來是地名的字，后來成為了氏，直到姓氏合流，氏也成了姓。比如“郭”，是圍著城的城墻，如“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這里的“郭”就是外城的城墻，可見爺娘思女之切。由城市外墻的意義引申為外部輪廓，在輪廓的“廓”和棺槨的“槨”字中都可看到這個痕跡。同時，“郭”還是春秋時代的小國名稱，在山東省東北部，這應該也是“郭”這個姓氏的一個來源。而“都、鄰、郊、鄙”等字則是伴隨著城市的興起而產生的字，“都”是有先君宗廟的城，后來泛指大城市，城市大了，人口多了，就會建都。都城人口聚集，“都”又有了“總”的意思，于是分化出來另外的讀音dōu。跟“都”相對的便是“郊”和“鄙”，郊外是城市的郊外，而“鄙”則是距離城市遙遠的地方，《蜀僧》中“蜀之鄙有二僧”，“鄙”便是邊遠之處?！班彙眲t是一種居民組織，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守望相助，所以有“鄰里”之合稱，“天涯若比鄰”，“鄰”就有了相連相近的意思，“鄰國、鄰居、鄰縣、毗鄰”等都是在居民組織的基礎上引申出來的意義?！班彙钡姆斌w字為“鄰”，字從“粦”，跟“粼、鱗、麟、嶙”等字本來是一個系列，簡化之后，字形跟從“令”的字“零、聆、伶、玲”等成為一個系列。因此，方言區的老師要注意，“鄰”的讀音跟“粦”一個系統，字形跟“令”一個系統，使用類推的方法要謹慎。

同樣，這類型的字出現之后，學生應該能夠非常明確地進行意義歸類，利用漢字系統識字。在《部編教材識字教學的幾點建議》一文中，我們曾經談到，學生獨立識字能力應該包含能夠獨立查字典識字，通過漢語拼音識字，通過上下文語境推測識字，通過漢字構形系統推導識字。利用“阝”（邑）這個構形系統來識字，便是培養學生獨立識字能力的重要方式。但是，在使用這個系統的時候，需要學生積累一定數量的漢字，再進行歸納，其效果要更好，因此，建議放在復習課上使用這種系統歸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