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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之“桑扈”考

2019-01-28 18:44
淄博師專論叢 2019年4期
關鍵詞:爾雅小雅詩經

(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貴州貴陽550025)

引言

《詩經》中有兩篇詩提到了“桑扈”一詞:

小雅·桑扈[1](P480)

交交桑扈,有鶯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祜。

交交桑扈,有鶯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屏。

之屏之翰,百辟為憲,不戢不難,受福不那。

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萬福來求。

小雅·小宛[1](P451-452)

宛彼鳴鳩,翰飛戾天。我心憂傷,念昔先人。明發不寐,有懷二人。

人之齊圣,飲酒溫克。彼昏不知,壹醉日富。各敬爾儀,天命不又。

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負之。教誨爾子,式榖似之。

題彼脊令,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

交交桑扈,率場啄粟。哀我填寡,宜岸宜獄。握粟出卜,自何能榖?

溫溫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臨于谷。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針對“桑扈”一詞,古文獻中各個注家都有不同的解釋,使人相當困惑,進而影響了后人對《詩經》中這兩篇詩的正確解讀。因此,考證“桑扈”一詞的準確含義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前人的研究成果中,劉東?!缎鲜琛礌栄拧抵械膭游镂幕忈尅芬晃脑陂_篇提到了邢疏對“竊脂”的解釋,認為“疏文糾正以往對‘竊脂’所做的‘好盜脂膏’的解釋,通過征引證明‘竊脂’乃‘淺白色’之意”[2],作者對邢疏的這一解釋予以肯定。此外,晁福林《試談〈詩·小宛〉主旨及上博簡〈詩論〉第八號簡的釋讀——附論周代的“為人後”問題》[3]一文中也涉及到對“桑扈”一詞的解釋,作者取的是郭注“好盜脂膏”之義。綜上所述,近代學者的研究成果中雖涉及到“桑扈”一詞的解釋,但并未就此達成一致的見解。同時,也尚未對《詩經》中的這兩首詩中的“桑扈”是否為同一類及其在詩中的象征意義作出詳盡的辨析與闡釋,故筆者以為有必要對“桑扈”一詞的解釋作進一步的梳理與探析,以揭示其于《詩經》中的文化象征意義。

一、神話傳說中的“桑扈”

《山海經·中山經》有云:“又東一百五十里,曰崌山……有鳥焉,狀如鸮而赤身白首,其名曰“竊脂”,可以御火?!盵4](P190-191)晉郭璞注:“今呼小青雀,曲觜肉食者為竊脂,疑非此也?!鼻搴萝残性疲骸芭c《爾雅》‘竊脂’同名異物?!?/p>

從《山海經》中的敘述來看,此鳥的形態與鸮相似,赤身白首,“竊脂”之名在此處蓋與其毛色有關?!坝稹币辉~,郭璞注:“畜之避火災也?!盵4](P27)上古生民多為火災水患所困,希冀能抵御天災,故賦予“竊脂”滅火之能,體現了民眾的求生避禍心理。然而,《山海經》中記載的山川名物多為上古傳說,其不免有夸大成分,“御火”顯然不是自然界中的鳥類所具有的特征。此外,通過《詩經》中的兩首詩的內容來看,“桑扈”是確確實實存在于周民的生活之中的。第一首言此鳥的羽毛及頸部皆有文采,第二首則言此鳥食粟,指出了此鳥的具體生態習性,且第二首詩中的鳩、螟蛉、蜾蠃、脊令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生物,故“桑扈”為周民所見也可得證。因此,《山海經》中的“竊脂”與《詩經》中的“桑扈”當不屬于同一種鳥類,從“御火”一詞便可知《山海經》中的“竊脂”是虛構的生物。

二、“桑扈”為“食肉之雀”說

《爾雅·釋鳥》:“桑鳸,竊脂?!睍x郭璞注:“俗謂之青雀,觜曲食肉,好盜脂膏,因名云?!盵1](P2648)

《左傳》:“九扈,為九農正?!盵1](P2084)晉杜預注:“扈有九種也。春扈鳻鶞,夏扈竊玄,秋扈竊藍,冬扈竊黃,棘扈竊丹,行扈唶唶,宵扈嘖嘖,桑扈竊脂,老扈鷃鷃。以九扈為九農之號,各隨其宜以教民事?!惫痹唬骸爸T鳸皆因其毛色、音聲以為名。竊藍,青色?!?/p>

《毛詩》云:“《桑扈》,刺幽王也,君臣上下,動無禮文焉?!薄敖唤簧l?,有鶯其羽?!?《小雅·桑扈》)毛傳:“興也。鶯然有文章?!编嵭{云:“交交,猶佼佼,飛往來貌。桑扈,竊脂也。興者,竊脂,飛而往來有文章?!盵1](P480)

“交交桑扈,率場啄粟?!?《小雅·小宛》)毛傳:“交交,小貌。桑扈,竊脂也。言上為亂政而求下之治終不可得也?!编嵭{云:“竊脂,肉食,今無肉而循場啄粟,失其天性不能以自活?!盵1](P451-452)

吳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桑扈,青雀也。好竊人脯肉脂及膏,故曰竊脂?!盵5](P45)

宋蔡卞《毛詩名物解》云:“桑扈,竊脂也。性好集桑,故因以桑則九扈之名也。戶所以閉邑,所以守故,謂之扈。羽領之間皆有文而又善自閉守,故名為扈。而作詩者所以喻君子之禮文,少皞氏以九扈為九農正,亦曰扈民無淫者也?!庇衷疲骸吧l?,竊脂,猶終鶯然以文其外者也?!盵6]

朱熹《詩集傳》:“桑扈,竊脂也,俗呼青觜,肉食不食粟?!盵7](P139)

從上述注解來看,古之學者大多認為《詩經》中的兩篇詩中提到的“桑扈”是同一種鳥,即青雀,性食肉,因無肉而不得不改變天性以食粟。然而郭璞本人的注中卻出現了歧義,郭璞認為杜預注中的“竊脂”乃指鳥的毛色,未取其在《爾雅》注中的“好盜脂膏”之義。但顯然,“桑扈竊脂”在這兩處文本中所指相同。

再看《爾雅·釋獸》:“虎,竊毛,謂之虦貓?!惫弊ⅲ骸案`,淺也?!盵1](P2650)

故“竊脂”當取“淺白”之義,“好盜脂膏”實為望文生義之解。有二人之言可征引。北宋邢昺為《爾雅》作疏曰:“‘竊’即古之‘淺’字,但此鳥其色不純。竊玄,淺黑也。竊藍,青也。竊黃,淺黃也。竊丹,淺赤也。四色皆具,則竊脂為淺白也?!编嶉栽唬骸鞍创锁B今謂之蠟觜,性甚慧,可教。色微綠,其觜似蠟。竊,古‘淺’字。言淺有脂色謂其觜之色也?!倍私哉J為“竊脂”應當理解為“淺白”,非為“好盜脂膏”之義。同時,鄭樵進一步指出,“竊脂”乃指鳥喙的顏色,而非郭璞言鳥之毛色,其言較為可信。

三、“桑扈”之同名異物說

宋李樗、黃熏《毛詩集解》卷二十七:“桑扈有二種。如《爾雅》曰:‘桑扈竊脂,鳭鷯剖葦?!艘环N也。桑扈竊脂,棘扈竊丹,此一種也。對剖葦言之,則竊脂者,竊其肉也。對竊丹言之,則竊脂者,竊其色也?!稜栄拧酚懈`毛,皆謂淺毛。竊脂,淺白也?!唤簧l栌喧L其羽’者,正以其色之竊脂者言之。此則陸農師之說也。交交,往來也。言桑扈之往來,鶯然而有文也。鳥之有文章,正猶人之有禮文也。人而無禮文則桑扈之不如也?!盵8]

清顧棟高《毛詩類釋序》有云:“《釋鳥》知桑扈原有兩種,有以性言者,《小雅》‘交交桑扈,率場啄粟’是也。有以色言者,《小雅》‘交交桑扈,有鶯其羽’是也。兩者同名而實異?!薄睹婎愥尅め岠B》云:“‘桑扈竊脂,鳭鷯剖葦’,此桑扈之一種,以性言之也?!l韪`脂,棘扈竊丹’,此桑扈之又有一種,以色言之也。蓋對剖葦言之,則竊脂者所謂青質,嘴曲,食肉,好盜脂膏者是也。對竊丹者言之,則竊脂者所謂素質,其翅與領皆鶯然而有文章是也?!蹲髠鳌酚芯澎铻榫呸r正。蓋九扈,農桑候鳥,扈民無滛者也。先王名官特取其意,非必使之動作。然則所謂‘交交桑扈,率場啄粟’者,正以性之竊脂者言之,故以啄粟為失其性?!唤簧l?,有鶯其羽’者,正以其色之竊脂者言之,故其序曰:‘君臣上下動無禮文焉?!盵9]

由此可見,“桑扈”一詞的注解從宋代開始有了分歧。宋始有學者指出《桑扈》與《小宛》中提到的“桑扈”乃是同名異物,并不屬于同一種鳥類。其認為“交交桑扈,率場啄粟”(《小宛》)一句中的“桑扈”指的是一種食肉不食粟的青雀,“竊脂”一詞乃是描述此鳥的習性;而“交交桑扈,有鶯其羽”(《桑扈》)一句中的“桑扈”指的是一種白色的鳥,“竊脂”一詞乃是描述此鳥的毛色。此說認為“竊脂”有兩種解釋。

然而,從創作時間上來看,二首詩均系周代所作,從內容及風格上來看,較“國風”中的詩雅且暗含一定的勸慰及教化之意。由此可推知,二詩的作者應為同時代的貴族或士大夫。同一時代的兩個文人的詩中均出現了“桑扈”一詞,而《爾雅》中又只做出了“竊脂”一種解釋,說明兩首詩中的“桑扈”當為同一種鳥。

四、“桑扈”之辨

從上述注解來看,各注家皆是由《爾雅》中的“竊脂”一詞而生發其義,但極少從“桑扈”一詞的本義出發進行注解?!吧l琛敝吧!碑敒樯?,扈有多種解釋,而余竊以為李時珍的解釋較為可信,其在《本草綱目·禽部·桑鳸》篇中云:“鳸意同扈,止也?!蹲髠鳌飞侔偸弦曾B名官,九鳸為九農正,所以止民無淫也。桑鳸乃鳸之在桑間者,其觜或淡白如脂,或凝黃如蠟,故古名竊脂,俗名蠟觜。淺色曰‘竊’。陸璣謂其好盜食脂肉,殆不然也?!庇衷疲骸傍U鳥處處山林有之。大如鴝鵒,蒼褐色,有黃斑點,好食粟稻?!对姟吩疲骸唤簧l?,有鶯其羽’,是矣。其觜喙微曲,而厚壯光瑩,或淺黃淺白,或淺青淺黑,或淺玄淺丹。鳸類有九種,皆以喙色故聲音別之,非謂毛色也?!稜栄拧吩疲骸红桫X鶞,夏扈竊玄,秋扈竊藍,冬扈竊黃,桑扈竊脂,棘扈竊丹,行扈唶唶,宵扈嘖嘖,老扈鷃鷃’,是矣。今俗多畜其雛,教作戲舞?!盵10](P2653)從其所錄來看,李時珍認為桑扈是一種經常棲息在桑樹上,喜食粟稻的一種鳥,因其喙色似蠟,又名之蠟嘴。李時珍較其他注家而言,著重從“桑扈”一詞的本義出發,結合其當時所見鳥之情狀,作出了詳盡的注解。同時,從其對此鳥的描述來看,這種鳥當是相當常見的。而這種“蠟嘴”鳥,在其他文獻中亦有相應記載,明彭大翼《山堂肆考》載:“蠟嘴生于象山,似雀而大,嘴如黃蠟?!盵11]清采蘅子《蟲鳴漫錄》卷一載:“又金陵市有人豢蠟嘴鳥六:其四自能開箱啣面具,登小臺演劇,其一能識字……其一能斗天九牌,可與三人合局作勝負。物性之靈,真不解,未識用何術教之?!盵12](P25)清顧張思《土風錄》卷二載:“蠟觜算命:有畜蠟嘴鳥銜紙牌算命者……俗多畜其雛教作戲舞?!盵13](P33)這些文獻中描述的“蠟嘴”與李時珍所述的“蠟嘴”顯然為同一種鳥。

再來考察現今學者對蠟嘴鳥的研究狀況,鄭作新等著《中國動物圖譜》[14](P185-186)一書中有對蠟嘴雀的詳細介紹:

黑頭蠟嘴雀(梧桐)

形態 額和頭頂呈亮黑色,此色延至圍眼部,再向下從頰部而達喉部;上體余部均呈灰褐色;翼羽黑色,具金屬光輝,外側初級飛羽均具白斑;尾呈光澤黑色。下體呈淡褐灰色,腹以下轉白。

雌鳥的頭和尾均灰褐,無黑色;一般羽色較雄者蒼淡。

眼褐色;嘴黃,先端黑色;腳黃白色。

生態 結群棲息于山區混交林中或平原雜林中。春季多高踞樹巔處鳴叫,鳴聲響亮而動聽,聲聞極遠。食物以野生植物的種子為主,也有漿果和鱗芽等。6月間在山區林中繁殖。卵與黑尾蠟嘴雀的相似。

分布 在東北北部和中部繁殖,遷徙時經河北、河南、江蘇、四川等省,至南部越冬。

經濟意義 易馴養為觀賞鳥,可教令它啣旗并在空中捉取珠粒等。

黑尾蠟嘴雀(皂兒)

形態 全頭呈光澤黑色,背和肩灰褐,其余上體大都灰色;翼輝黑色,飛羽和初級復羽先端白色;尾亦輝黑,微呈叉形。胸淡灰褐;兩脅橙黃;腹以下白色。雌鳥頭部灰褐,翼羽白端較狹;尾羽大都褐灰色,而具黑端。

眼黃褐;嘴黃,邊緣和先端黑色;腳黃褐。

生態 棲息于平原和低山林地,結小群活動,不時由一株飛躍至他株。春天鳴聲宏亮,聲聞很遠。性不甚畏人。飛翔很速,微呈波狀。食物以各種野生植物的種子、果實、鱗芽等為主;繁殖期中兼吃昆蟲及其幼蟲等。巢常營于中等高的樹木上,由蔓莖、嫩枝、細根等編成,內墊以軟草、蛛絲及泥等。

分布 繁殖在東北、內蒙及河北東北部;遷徙時,經沿海各省以至南部越冬。另一亞種分布于長江流域一帶。

經濟意義 供觀賞用。

此外,鄭作新等著《秦嶺鳥類志》中亦有對這兩種鳥的相關記述[15](P229)。

通過對上述材料的解讀,我們對蠟嘴雀的形態及生活習性已有了基本的了解。再結合文獻做進一步的考證?!墩f文·鳥部》:“鶯,鳥有文章貌。從鳥,熒省聲?!盵16](P298)本義指鳥類羽毛有文采的樣子。由此可知,《小雅·桑扈》中“交交桑扈,有鶯其羽”及“交交桑扈,有鶯其領”四句是描述此鳥的形態,指此鳥的頸處及羽毛上皆有文采?!缎⊙拧ば⊥稹分小敖唤簧l?,率場啄粟”是描述此鳥的生活習性,“啄粟”指此鳥食粟?!稜栄拧め岠B》:“桑扈,竊脂?!薄案`脂”當取喙淺白之義。通過這兩首詩的描述來

看,詩人應當近距離見過并觀察過這種鳥。綜上所述,可知此鳥頸處及羽毛上有文采,喙淺白。從上述蠟嘴雀的資料可知,此類鳥屬于雜食類生物,既食肉又食粟,因季節擇食,而其他種類的鳥也大多有此習性,所以“食粟”不可為確切特征。通過詳細對比可知,上述資料中蠟嘴鳥的顯著特征為其首,而身上包括頸部多為灰色,并沒有文采,不符合《詩經》中“有鶯其領”的特征。然而,《中國鳥類野外手冊》中提到了一種黃頸擬蠟嘴雀:“體大(22厘米)且頭大的黑黃色雀鳥。嘴特大。成年雄鳥頭、喉、兩翼及尾黑色,其余部位黃色。雌鳥頭及喉灰,覆羽、肩及上背暗灰黃。雄性幼鳥似成鳥但色暗。與所有其他中國的蠟嘴雀的區別為頸背及領環黃色?!盵17](1886-1887)可知此鳥與《詩經》中描述的“桑扈”的特征相吻合。同時,就創作地域而言,《小雅·桑扈》篇的內容明顯涉及西周王室,故其創作地域當為宗周鎬京,遺址在今陜西省境內,且陜西省內已發現黃頸擬蠟嘴雀的蹤跡[18]。觀實圖亦可看出此鳥的形態與《詩經》中描述的特征十分貼近,可推知此二詩中的“桑扈”當為現今的黃頸擬蠟嘴雀。

五、“桑扈”于《詩經》中的象征意義

自吳陸璣將“竊脂”注為“好竊人脯肉脂及膏”以來,古人大多認為“桑扈”乃食肉之雀,故一直將“交交桑扈,率場啄粟”一句解釋為因國衰民貧缺少食物而致使此鳥不得不改變天性以食粟,以此鳥習性之變譬喻王朝之盛衰更迭。而經上文的一系列考證則知“交交桑扈,率場啄粟”乃是作者描述的實際情況,此鳥因季節擇食,在育幼雛之時乃以肉食哺之,平時還是以素食為主的,故“啄粟”一詞實為其天性,其習性本來如此,故沒有改變這一說。因此,考證了“桑扈”一詞的具體含義之后,便可對“桑扈”一詞于《詩經》中的象征意義作進一步的闡釋了。

針對《小雅·桑扈》的主旨,《毛詩》指出其乃刺幽王之作,故《毛詩序》云:“《桑扈》,刺幽王也,君臣上下動無禮文焉?!倍祆溆诖嗽娭髦紕t另有見解,其于《詩集傳》中云:“此亦天子燕諸侯之詩。言‘交交桑扈’、則‘有鶯其羽’矣?!訕否恪?、則‘受天之祜’矣。頌禱之詞也?!盵7](P160)從全詩的內容及風格來看,此詩當是一首頌祝的敘事詩。作者對于詩中所涉及的主人公即天子與諸侯,并未作出任何摻雜個人主觀認識及情緒的評價,毫無怨刺之言,全詩只是以莊嚴肅穆的口吻來描述王宴請諸侯之景狀,故朱熹所言當是?!吧l琛庇骶?,這里即指諸侯,以“桑扈”起興,以此鳥羽毛上的文彩比喻君子有美好的德行,知文守禮,而鳥翔于天,故鳥常常被認為是天神與人類的傳語者,具有神使之職。此鳥由上天所派,故諸侯亦是受命于天,其無時無刻不受到上天的庇佑。又以此鳥頸間羽毛上的文采來比喻諸侯乃國之棟梁,指引著國家的方向,為萬邦之屏障,當以抵御外敵及捍衛王朝為己任。而諸侯既作為萬民之表率,理應居安思危,審慎行事,止息干戈,才能于這上天恩賜的福報受之無愧。最后,王飲下杯中的美酒,以酒之溫醇來勸誡諸侯,倘不居功自傲,能時時尊禮守制,萬福不求而至。從詩的內容來看,宴會的前半場其樂融融,一派祥和,乃王對諸侯的祝愿之辭。而后半場,氣氛則轉為緊張凝滯,乃王對諸侯的勸誡威懾之辭。這一揚一抑,恩威并施,從側面反映出王權的至高無上,不容侵犯,展示出周王的智慧與威嚴,故可推知此詩當作于周王朝鼎盛之時。

從古至今,學者們對《小雅·小宛》主旨的解說皆莫衷一是,故此詩爭議較大。對此詩旨的解說,大致可分為兩派:一派主張此詩乃刺王之作,《毛詩序》云其“刺幽王”,鄭箋云其“刺厲王”;一派主張此詩乃“大夫遭時之亂、而兄弟相戒以免禍之詩”[7](P138),此說由朱熹提出。欲分辨此二說孰是孰非,還是得從《小雅·小宛》的內容上來做分析和解讀。且看詩中提到的幾個關鍵意象,“鳴鳩”“菽”“螟蛉”“蜾蠃”“脊令”“桑扈”,它們皆是起興之語,但都含有作者的用意?!傍Q鳩”是以此鳥比喻自己雖有“戾天”之志,然終是囿于困頓之中,故只能感念先人,藉以抒發其憂傷苦悶之情懷?!懊靼l不寐,有懷二人”是說作者即將離開此地,卻整夜難寐,是因為心里想著“二人”,而這“二人”具體指誰,詩中并未有明確表述?!拜摹睘檎l采?詩中言“庶民采之”?!懊扔凶?,蜾蠃負之”是說蜾蠃不產子,卻喂養螟蛉為子,古人以“螟蛉之子”喻義子。繼而,作者又以“脊令”邊飛邊鳴比喻自己日日夜夜勤懇勞作,只為不辱沒父母的生養之恩。接著,又以“桑扈”沿著場院謹慎小心啄食粟米的模樣來暗喻自己的心境,“桑扈”謹慎小心食得粟米便可以自活而擺脫困境,而自己則比其堪哀,貧病交加,還身陷訴訟牢獄之災,以粟來占卜,如何能趨吉避兇呢?鳥兒因粟便得以保全自身,而作者卻只能握粟來占卜以祈求片刻心理安穩,誠可哀也。而最后一章,則將作者惶恐憂懼的心理刻畫到了極致。此外,“各敬爾儀,天命不又”及“教誨爾子,式榖似之”兩句可看出勸諫之意,我離開以后,你們要各自相敬相愛,教誨你們的子女亦當效仿“蜾蠃”之義舉。從整首詩的內容來看,詩中的敘述乃是第一人稱,有兩處提到“我”,故知作者當為此詩的主人公,詩中既有對自我境遇的哀嘆,又有對他人的勸誡。故刺王之說,就內容來看頗有些牽強附會,乃知朱子所言非虛。

綜上所述,此二詩中的起興之語均用到了“桑扈”一詞,第一首詩是以“桑扈”之形態作譬喻,將其比作君子,作正面襯托,而第二首詩則是以“桑扈”之習性作自嘲之語,譏諷哀嘆自己境遇之可悲,乃用“桑扈”作反面襯托。然而,這兩首詩 亦有相似之處,這從詩中提到“酒”的句子中可看出:“兕觥其觩,旨酒思柔”一句出自《小雅·桑扈》,“人之齊圣,飲酒溫克”出自《小雅·小宛》。這兩處皆是勸誡之語,只是對象各有不同,從此處可看出溫恭和善是兩處主人公共同推崇的美德,故“桑扈”一詞亦可取溫恭和善的君子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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