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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傳奇(下)

2021-05-17 19:15安昌河
故事會 2021年10期
關鍵詞:昌河大順師弟

第四章 盜尸者

無奈的買賣?

自從爛紅薯走后,小漏勺家的日子回暖了不少。爛紅薯送來的那二十萬塊錢真是及時雨,小孫女的骨髓移植有了希望,小漏勺也在兒子、兒媳的照料下,氣色稍有好轉??粗依镉钟辛松鷻C,大順就更舍不得讓老爹去做那個“交易”,但畢竟收了人家的錢,應了人家的事,臨時變卦可不行。

大順琢磨了好一陣,終于想到了一個法子。

據說在農村有些地方,還流傳著一種封建習俗,叫“冥婚”,傳說這習俗是曹操興起的。他的兒子曹沖十三歲的時候死了,托夢給曹操說他在陰間很是孤苦。曹操聽了,心都碎了,咋辦呢?他想來想去,決定給兒子成門親事,于是下聘給甄家,讓甄家已過世的女兒做曹沖的妻子,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說起來,這事也不只曹操這么干過。就算現在,有些男人沒結婚就死了,他們的家人就像曹操一樣,心疼啊,就會挖空心思地給他們尋上一門親。不過,弄到一具年輕的女尸成婚配,不是件容易的事,這不,就有了專門干盜尸買賣的人。

盜尸這活兒,看起來簡單,趁夜深人靜,刨開墳墓,劈開棺材,扛上死人就走,事實上這活兒充滿了風險,搞不好會賠了性命。有對盜尸師兄弟,他們的師父當年就死得很慘,那事兒可把兩兄弟嚇得不輕,所以這些年,他們降低風險,改偷骨灰盒了。他們流竄于各地,在陵園公墓盜取骨灰盒,說是盜取,其實也就是換個地方藏起來。如果失主按照留在墓穴里的電話號碼打過來,就講價錢,起價很高,十萬八萬,結果兩三個回合下來,也就三千五千,甚至更低。收到錢后,他們就告訴人家骨灰盒藏在什么地方。這活兒,他們每月里也就干那么幾樁,所以被抓捕的風險相對就小。師兄弟倆就這么干了十余年,完完全全把這事兒當成長久買賣,或者說手藝活兒了。

這一天,兄弟二人在和一家人完成交易后,剛掛了電話,手機就又響了起來。一接通,對方的聲音很急切:“想不想掙大錢?十萬!”

掙大錢?誰不想呢?只是兄弟二人感覺這是個陷阱。一直以來他們都很警惕,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可是那個人不停地打電話來,還發來好幾條短信,為表誠意,甚至還給他們打了五千塊錢。這就很難不讓人當真了。

見了面,那人很急,說:“我需要一具尸體,男的,七八十歲光景的最好。至于價錢,三萬?五萬?好吧,七萬?”

兄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嘬著牙花子,依然很為難。師兄說:“這事吧,還真不是錢的問題,關鍵是現在都在搞殯葬改革,什么‘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實行火葬,改革土葬,節約用地,革除陋俗,‘干擾殯葬改革,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那人笑了,說:“看看你們都干的啥事啊,還講法律……”

兄弟二人嘆著氣,師弟說:“沒辦法呀,現在都把死人往火葬場里送,而且一級一級盯得很緊,層層監督,我們到哪里找尸體去?七萬塊錢確實算大錢,但是我們總不能為了錢去禍害活人吧?我們現在干的事兒,逮住了頂多三五年,要是犯了人命官司,那可是死罪!”

一席話聽完,那人也嘆了一口氣,他以為就此沒戲了,卻不料那兄弟二人對了個眼,突然轉頭看著他,爽快地說:“這樣,十萬!”就像表決心似的,師兄還伸出指頭,豎在空中:“干不干?十萬!”那人猶豫了。

“其實你也可以省下十萬塊的?!睅煹茌p描淡寫地說,“你去找個流浪漢,或者乞丐,拿點好吃好喝的,把人騙到旮旯里,一棍子敲后腦勺上,再拿麻袋扛了……不就節省了嗎?”

那人一咬牙,說:“十萬就十萬,只是有一條,堅決不能去禍害人的性命!”

“行!”兩兄弟也咬牙切齒地保證,“就算是鉆火葬場去,也給你偷具尸體出來!”

掏空的棺材

兄弟倆怎么可能鉆火葬場去偷尸呢?里頭到處都是人,別說偷尸,哪怕是對死者有一點冒犯,都會招來大麻煩。

那咋辦?預付款都收了一半,可是大五萬??!再說,做這一行講的不就是個誠信嘛,人家要得急,那就得趕緊找!找什么?先找消息!消息哪里來?所謂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只要有人脈,只要肯花錢,就不缺消息。

這不,專門經營冥器、賺死人錢的紙貨鋪老板,也就是紙扎匠悄悄打來了電話,說最近白事兒倒是有那么一樁,那過世的人各項條件和指標也都符合師兄弟的要求。

按照紙扎匠提供的信息,兄弟倆來到了秦村,先踩點找到了那個墳頭,再趁黑夜下手。幾乎沒怎么費勁,兄弟倆就把尸體從棺材里偷了出來,沒想到的是,額外還有好些名煙、名酒和真金白銀,真叫兄弟倆大喜過望。

一口氣跑出秦村,兄弟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要好生收拾一下。馬上就要天亮了,人多眼雜,可不能被人瞧出問題。他倆在給尸體揉了好一陣關節后,才勉強將它塞進一只大行李箱,這頓操作,累得兄弟倆滿頭大汗。

正坐著休息呢,師弟伸出一只胳膊,讓師兄看他手腕上亮晶晶的新東西:“好東西,健康手環,可以看時間,還可以測血壓?!?/p>

師兄問:“哪來的?”師弟指指行李箱,師兄明白地點點頭。

沒多久,兄弟倆再次見到了那個買家。買家連貨都沒驗,直接就付了尾款,真是個爽快人!只是,他單身前來,就騎著一輛破自行車,他剛把行李箱捆綁上去,沒騎上十米遠,連人帶車就摔倒了。

兄弟倆在后頭看著,就像疼在自己身上似的“嘖嘖”叫喚,不忍目睹地別過臉去。后來見買家艱難地老半天也扶不起自行車,兄弟倆只好上前幫忙。

師弟說:“還是我們送一送他們吧!”

“這……好嗎?”師兄看著師弟,因為這太不符合規矩,錢貨兩訖,就該拍屁股走人了。

買家剛騎上車,沒走多遠,又摔倒了。兄弟倆又被摔得肉疼似的“嘖嘖”叫喚,等到那人摔了第三跤,兄弟倆再也受不了了,看來這忙是必須要幫的。

對于兄弟倆的幫忙,買家很意外,也很感謝。他摸出煙來,熱情地請他們抽。一支煙抽完,大家就像老朋友一般了。

買家介紹自己說,他叫大順,出來求這趟買賣實在是無奈之舉。他講了自己女兒害病的事,自然也講了買尸體的目的。兄弟倆聽得唏噓不已,師弟眼窩子淺,眼淚水都淌出來了。

兄弟倆幫著大順把“行李箱”運到家,藏進柴房。見大順一副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師兄提醒他,說:“老弟,買你爹的那個人,講沒講啥時候來取貨呢?”

大順一愣,師兄接著說:“你應該催一下他,要快,別擱你手上臭了!”

大順這才意識到,現在輕松還為時過早。那個爛紅薯已經好一陣子沒過來了,自己手頭又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你可以去買個冰柜!”師弟出主意說,“把‘貨凍起來,交貨的時候,解凍就是了?!?/p>

大順也覺得這主意好。三人正說著話,就聽屋子里傳出老人的咳嗽聲,大順趕忙話別了兄弟倆,跑進去照料。

師兄弟倆不約而同地都嘆了口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師兄摸出一沓錢來,師弟搖搖頭,師兄又摸,師弟還是覺得少了。最后,他們拿了一萬塊,把大順叫出來,塞到他手里。

師兄一臉真誠地說:“老弟,我們哥倆雖然沒干過什么好事,但心里頭還是羨慕那些個孝順道義的人和事,這點錢你一定收下,給老人買點好吃好喝的吧,就當替我倆積德了!”

“我這里還有個東西?!睅煹軓氖滞笊蠑]下手環,說,“給你女兒吧,可以測血壓,還可以看心跳?!?/p>

面對這兄弟倆的慷慨和盛情,大順的眼眶都紅了。

就在盜尸兄弟倆準備離開土鎮的時候,紙扎匠打來了電話。他抑制不住地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好家伙,真沒想到你們把事辦成了!”

“怎么啦?”

“怎么啦?發財啦!五百萬等著咱們呢!”

第五章 紙扎匠

危險的念頭

從古至今,婚喪嫁娶都是一個龐大的產業。相比婚事,喪事的產業要龐雜得多。從業者就有棺材匠、壽衣裁縫、風水先生、開靈的道師……當然,還有紙扎匠。

手藝高超的紙扎匠能用紙把牛、馬、房子、車子等都扎得栩栩如生。一般來說,紙扎的東西越多越好,表示富裕嘛,同時,紙扎的東西燃燒得越久,火焰越高,越能預示喪家未來的日子興旺紅火。

早些時候,紙扎匠都是去亡者家里干活兒,伴著哀樂和哭喪聲,在那種肅穆莊重的氣氛里,扎出來的冥器、紙馬、紙人等,自然就更多一份緬懷的味道,也更顯生者對死者的重視?,F在不一樣了,都是機器流水線制作。冥幣不再是土殮紙手工打戳,而是木刻套色的印版;紙房子、紙轎車和家電產品什么的,也都是機制彩印的。倒是那些紙人紙馬什么的,還需要手工。當然,也就是那些特別講究的人家,會再請紙扎匠上門做這種手工活兒。

紙扎匠祖上都是干紙扎活兒的,他自己也曾有一手紙扎的絕活,還被請去一些影視劇組里做過道具,就是這幾年干得少了,生疏了不少。他的紙貨鋪里,請了幾個人,扎架子的扎架子,裁紙的裁紙,抹糨糊的抹糨糊,也算分工明確,只不過平時生意一般。

生意清淡的時候,紙扎匠就特別懷念過去那種親自上門為喪家紙扎的日子,覺得那時候雖然也不算賺得多,但特別有儀式和成就感。所以,當胡老板請他上門服務的時候,紙扎匠特別高興。

也就這一回的經見,叫紙扎匠大受刺激,因為在靈堂里,胡老板給他父親燒的紙錢里頭可不都是冥幣,還有百元大鈔,一沓一沓的。燃燒出的火光、飄起的煙霧和彌漫的氣味,和那些冥幣似乎并沒有什么區別,但叫紙扎匠心頭格外難受,更感到憤怒。

“這龜兒子,這可是犯法的!”紙扎匠暗暗罵道,“咋就沒人收拾他呢?”

這天,得知胡老板父親的尸體被人盜了,紙扎匠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喜。驚的是盜尸者竟然成功了,喜的是胡老板這王八蛋終于被人收拾了——父親的尸體被盜,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有錢有勢又咋樣?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要傳出去,看你面子往哪里擱!

本來,紙扎匠把消息賣給盜尸兄弟,讓他們去偷胡老板父親的尸體,確實是仇富心理作祟,只想著要讓胡老板難堪,可他轉念一想,一個更大的喜悅似乎就等在那里,他頓時激動得坐立不安,是啊,之前怎么沒想到呢,這還是個發大財的機會??!他立馬給盜尸兄弟打了電話,讓他們帶著胡老板父親的尸體回紙貨鋪,可聽說兄弟倆已經完成了交易,把尸體給賣了后,紙扎匠急了:“我不管!你們趕緊回來,這事咱們得再商量,就算是你們冒險再干一票,也得把那老頭的尸體換回來!”

紙扎匠掛了電話沒兩分鐘,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店鋪。

“你需要點什么?”紙扎匠看著來者,瞧他鬼鬼祟祟的樣子,似乎并不是沖這店鋪的紙貨來的。

來者扯了嘴巴上的假胡子,把臉一抹,露出了真面目,原來是那個化妝師。

“我叫余元?!庇嘣斐鍪?,要跟紙扎匠握手,“你做的紙扎真不錯,我還沒在別處見過你那樣精彩的手藝呢!”紙扎匠握握余元的手,他也認出了眼前這人:“你的手藝也不錯呀?!?/p>

“哈哈,當時我就想跟你打招呼的,只是人太多,眼雜,你又太忙?!庇嘣f,“憑你的手藝,做紙扎真是太浪費了,你應該進劇組,當道具師!”

“就說你想干啥吧!”紙扎匠心里頭裝著個大事,他真沒工夫跟余元閑扯。

“我在劇組多年,天天跟演員打交道,很懂得察言觀色那一套?!庇嘣f,“你雖然埋頭紙扎,但我看得出來,你對胡老板是很看不慣的……我見你沖他的背影吐口水!”見紙扎匠一臉的不耐煩,余元趕緊說:“我也不喜歡他,最關鍵的是,他現在非常痛恨我,要置我于死地!”

紙扎匠一聽這話,不由得關心起這位手藝精湛的化妝師來。

“我幫他那么大個忙,裝扮了個假爹替他親爹上高煙囪,我覺得他可以多給我點酬金,他卻說我訛詐他,要收拾我?!庇嘣獓@息道,“他真是不講良心??!”

紙扎匠看著余元,等他接著往下說。

余元講了那具尸體的事,也講了他來找紙扎匠的目的。他覺得紙扎匠在胡老板家里待的時間長,又是土鎮人,距離秦村很近,搞紙扎這營生人脈肯定廣,消息的渠道多……所以,他想知道胡老板家里都發生了什么事,再了解一下附近可有老人失蹤。

“沒聽說過有老人失蹤?!奔堅痴f,“但是有尸體失蹤了!”

余元恍然大悟一般:“哦,原來胡老板偷了具尸體呀!我還以為他殺了人呢!”

紙扎匠搖搖頭,說:“不是他偷了具尸體,而是他老爹的尸體,被人從墳墓里盜走了!”

險惡的計劃

話音剛落,屋外有幾輛摩托車轟鳴著駛近,余元謹慎地隱在窗邊,露出半個腦袋,小心地往外查看,見幾個黑衣墨鏡打扮的男人騎著摩托朝這邊過來了,一看就是胡老板的手下,余元一下子腿軟了。

紙扎匠看著余元,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他試探著對余元說:“聽說……胡老板正到處追查盜尸的人呢!”

“媽呀,他該不會以為是我干的吧!”余元嚇得面色煞白,一心想找個角落躲起來。紙扎匠把他帶進里屋,指著一口箱子,余元想都沒想就掀開蓋子慌忙跳了進去。

等屋外的摩托車逐漸駛離,盜尸兄弟倆也趕到了紙貨鋪,卻見店門緊閉,上頭掛著個牌子,寫著:“外出,有事請打電話……”師兄摸出手機,正要撥號,店門突然開了,紙扎匠探出個腦袋,壓低嗓門跟他們說:“把車子停到不顯眼的地方,然后從后門進來?!?/p>

紙扎匠告訴盜尸兄弟,他們偷走的正是胡老板父親的尸體,而他的五百萬發財計劃其實很簡單,就是將胡老板父親的尸體,再“賣”給胡老板。胡老板這樣有錢、有頭面的人,父親的尸體被偷了,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

此時就該紙扎匠出面了。紙扎匠世代操持紙扎營生,也算是為死人服務,身上多少會帶點神神鬼鬼的氣息。所以,只要他跟胡老板講,他做了個夢,夢里有老爺子尸體可能被找到的征兆,胡老板多半會信他的話。接著,只要和盜尸兄弟合計好,時不時給胡老板透露一些蛛絲馬跡,讓他一步步尋覓,直到最后找到他父親。到時候,胡老板必然對他感恩戴德,言聽計從。

這個計劃,紙扎匠打算開出五百萬的價碼。

這么獅子大開口,胡老板會答應嗎?如果他不答應,那他父親的墳墓就永遠是空的,逢年過節,他想祭奠父親,都找不著地方。況且,他那么有錢,又哪會在乎五百萬呢?別說五百萬,就算是一千萬,他也得咬咬牙往外掏。

紙扎匠說:“要我說,五百萬,應該是不多不少剛剛好的數目,我兩百萬,你們兄弟倆三百萬!”

“這里有個問題?!睅熜终f。

“什么問題?”紙扎匠說,“如果你們覺得我分多了,那就再加一百萬,六百萬,咱們每人兩百萬!”

“倒是不關錢的事?!睅熜终f,“只是,我們真的已經和買家錢貨兩訖了呀!”

紙扎匠說:“那還不好辦?去把死人要回來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反悔?”師弟堅決地搖搖頭,說人家那么爽快地和他們完成交易,他們怎么有臉去反悔?更何況,那個叫大順的,之所以花那么大一筆錢跟他們買尸體,不就是為了留下自己的父親嗎?他要交出了這具尸體,他的那樁交易咋辦?

紙扎匠想了想,說:“多給他點錢做補償行不行?二十萬?三十萬?有了錢,讓他回絕那樁買賣得了!”

兄弟倆都點頭,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但是電話打過去,卻遭到了大順的嚴詞拒絕。大順說,買家和他做這個交易,看著也是被逼無奈的。況且,當初買家這么提議,也是出于對他家困境的同情,還仗義又爽氣地先給了錢。這份人情他不能辜負。

紙扎匠在一旁沉吟了一陣,一咬牙,說:“我們用一具尸體去跟他換,再補償一些錢給他!”

對于這個提議,大順在電話那頭沒有反對。他沉默了片刻,說:“這事兒恐怕得抓緊,如果買家上門提貨了,而你們還沒把尸體送到,就不存在調換這一說了。還有……”大順特別叮囑,調換的尸體高矮胖瘦,模樣長相,可得對路對版……

紙扎匠讓盜尸兄弟倆趕緊應承,說絕對沒有問題!

掛了電話,師兄激動地搓著手說:“那咱們得趕緊拿尸體去把胡老板的爹換回來!”

“拿什么去換呢?”師弟攤攤手,“新的尸體在哪兒呢?現找也來不及呀!”

紙扎匠看看里屋,說:“新的尸體,我可能已經找著了……”

第六章 真相

錯誤的定位

這會兒,安昌河和胡老板并排坐在豪車后座上,胡老板手里拿著手機,兩眼緊盯著那個App,看血壓,看心率,看GPS定位……他很緊張,生怕突然就沒了動靜。

就在他們快要趕到GPS上的定位——土鎮的時候,App上的數據突然消失了,沒了任何動靜。

失去了目標,就失去了方向。胡老板以為是手機沒信號了,便下車,舉著手機不?;?,差一點就把手機砸地上了。還是沒動靜,胡老板緊咬著嘴唇,突然發作了似的,捶打著汽車引擎蓋,踢著輪胎,一副又生氣又痛苦的樣子。

安昌河也下了車,想上前安慰胡老板一下,卻見胡老板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安昌河說:“還是報警吧!”

胡老板繼續擺手。兩人重新上了車,胡老板扶住額頭,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突然,胡老板把臉埋進掌心里,“嗚嗚”地哭了起來,他越哭越大聲,最后竟成了號啕。他這副模樣,倒把同車的安昌河、司機和保鏢給看蒙了。

過了許久,胡老板才止住哭聲,慢慢地恢復了平靜。他示意保鏢和司機都下去,還叫他們關緊了車門。胡老板長吁一口氣,懺悔般地對安昌河說道:“這么些年來,我的確賺了不少錢,也結交了不少權貴,真是感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為所欲為,所以時常干些別人不敢干的事,碰一些別人不敢碰的東西,但是這回卻突然栽了這么大的跟頭!”胡老板哀嘆一聲,接著講道,“其實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連自己親爹的尸體都守不??!都是報應??!”

安昌河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舊話重提:“報警吧!”

“我會的?!焙习逭f,“不過不是報警,是自首!只是我必須先找回我父親。我還要找到余元那個王八蛋,把他揍個半死!”

就在司機發動車子,準備進村的時候,胡老板手機上的那個App突然又有了動靜??碐PS定位,是在前往愛城……

“快!快!”胡老板催促道。

App上的數據再次消失了,好在最后的定位顯示在愛城醫院。胡老板他們在醫院門口下了車,他趕緊打電話叫手下趕到愛城醫院,并且要求他們守住醫院的各個出口,一定要將余元抓住。

就在胡老板排兵布陣的時候,App出現了動靜。為了不打草驚蛇,胡老板要求大家放慢腳步,小心接近。定位顯示,目標就在醫院里頭,在一間病房里。他們推開病房,看見有張病床上坐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腦袋光光的,面色蒼白,顯得有些浮腫。重要的是,在她的手腕上,戴著個智能健康手環,她正瞅著它,覺得好玩。

胡老板眼睛都直了,快步走到小姑娘身邊,抓起她的手,看看手表上顯示的數據,又看看手機。

胡老板問:“你這個……是哪來的?”

小姑娘說:“爸爸給我的?!?/p>

“你爸爸呢?”

“他去給我取藥去了?!?/p>

“你爸爸是叫余元嗎?”

“我爸爸叫大順?!?/p>

胡老板兩眼茫然地看著一邊的安昌河,安昌河眨眨眼,說:“據我所知,余元沒有結婚……”

話還沒說完,安昌河的手機響了,是他妻子打來的,問他在哪里。安昌河支支吾吾地說,自己在醫院,看望一個朋友。沒想到妻子開門見山道:“是和胡老板在一起吧?”

安昌河愣了,還沒回過神,就聽妻子接著說道:“我在土鎮,你叫上胡老板趕緊來土鎮,告訴他,他父親的尸體找著了!”

也不知是在哪本書里有這么一句話:“談戀愛的時候,你說什么,女人都會相信;結婚后,你說什么,女人都會以實際行動告訴你,她不信?!钡拇_,只要結婚上點年頭,不管男人怎么隱瞞和偽裝,都休想騙過自己女人的眼睛。

趕往土鎮的路上,安昌河忍不住向妻子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余元去過的那天晚上,妻子一進家門,就感覺屋子里有陌生人來過。當時安昌河倒也實話實說,說是劇組的一個叫余元的朋友來過。也是,作為重案組“神探”的丈夫,他一直深知“該講明白的時候就一定不要隱瞞”這個道理。妻子當時并未多問,就是冷不丁地提醒安昌河說:“有什么事情,你最好告訴我!”事實證明“神探”的直覺總是對的,后來,她從冰箱里發現了那一截手指,因為安昌河沒有把茶葉罐往冰箱里放的習慣……

一開始,那一截指頭還真把妻子嚇住了,她以為安昌河“手上沾血”了,可直覺馬上告訴她,不會。于是,妻子向單位領導作了匯報,一個“專案調查組”很快成立了。

在先進的刑偵技術下,不管隱藏得多深的秘密,都會如同抽絲剝繭一般露出真相的核。調查組通過對余元電話記錄的調查,自然也就牽出了胡老板;通過那截指頭上指紋的比對,馬上就知道它的主人來自哪里,姓甚名誰……

報恩的男人

安昌河的妻子帶領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余元已經給自己化好了妝。剛才,在紙扎匠和盜尸師兄弟倆的逼迫下,他不得不這么干。他對著鏡子,往自己臉上一點一點地粘貼著“人皮面具”,一點一點地上色……他的樣子正快速地改變,變成一個老人。他精湛的手藝讓盜尸兄弟都看呆了。余元猜出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了,他不停地哀求,還流出了可憐巴巴的眼淚。眼淚會弄花妝容,紙扎匠急了,他將鋒利的篾刀抵在余元的脖子上,惡狠狠地說:“你要再這樣,我就割了你的脖子!就你現在這樣,應該也蒙混得過去了!”

“不行,混不過去的!”余元趕緊住嘴,小心地揩了眼淚,抽噎道,“我這個樣子,人家一眼就會看出破綻?!?/p>

紙扎匠不以為然地說:“死人,誰會多看呢?”

“萬一人家多看了呢?”余元哀求道,“別急,你們別急,這是個技術活,需要點時間!”紙扎匠呵斥道:“我看你在磨洋工!”

“沒有,真沒有!”余元囁嚅道,“你們不是壞人呀,何苦呢?被抓住可是要槍斃的呀!”

紙扎匠嗤笑道:“發財之路上,還少壞人嗎?”他拿刀背在余元的咽喉上來回抹了兩下,說:“你要再煩人,我就把刀背換了刀刃!”

余元嚇得直打哆嗦,不敢吱聲了。又折騰了一會兒,余元正慢慢地變成胡老板父親的樣子,紙扎匠看了他一眼,突然奇怪地發問:“我叫你化妝成個老頭,你咋把自己搞成胡老板爹的樣子了?”

“怎么啦?”余元扯著哭腔說,“你們不是要拿我去騙胡老板,說他爹找到了嗎?”

“什么?哎呀,無所謂了!”紙扎匠不耐煩,要余元趕緊完工。

師弟捅捅師兄,兩人走到門外。師弟說:“咱們可是在師父跟前發過毒咒,手上不沾血的呀!”

師兄面色鐵青,這個問題他不是沒考慮?!爸皇?,”他說,“那可是兩百萬啊,一人兩百萬??!”

師弟說:“這一搞,咱們就從盜尸的變成殺人犯了!”

師兄說:“這一樁買賣做了,咱們這輩子都不用去扒墳頭了!”

師弟嘆氣道:“你看他多可憐啊,還那么有才華!”

師兄猶豫了。紙扎匠過來了,仿佛看出他們的心思,但紙扎匠像被鬼迷了心竅似的,一心只有將計劃完成好拿錢的念頭。他威脅兄弟倆說,要是不按照商定好的計劃來,他就告發他們盜尸,到時候警察和胡老板都不會放過他們……

三個人正嘀咕著,余元已經擱下了化妝筆。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已經和胡老板的父親沒什么兩樣了。他不由得感慨,自己的化妝術,真是到達了一個新的層次!

余元苦笑著,突然意識到眼下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他正準備往門外挪動,就聽紙扎匠和盜尸兄弟往屋里走來了。

“好吧,咱們改一下規矩吧!既然你們害怕,不想手上沾血,那就不沾血吧!”紙扎匠邊走邊說,他把篾刀別在腰間,摸出一個藥瓶,“咱們用這玩意兒,不出血,來得快,三分鐘的事兒!”

突然傳來一聲響,驚慌中的余元碰到了屋里的一個架子,紙扎匠一聽,迅速撲進去,摁住余元,要往他的嘴里灌藥。他吆喝兄弟倆:“趕緊過來搭把手,辛辛苦苦化好的妝,可別搞壞了!”

師兄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摁住余元的兩手,師弟站在那里,被嚇壞了似的直哆嗦。

千鈞一發之際,警察們破門而入:“警察,都不要動!”

紙扎匠和盜尸兄弟被抓了現行,各自認了罪,被帶回了公安局。余元得救了,但他也因為“故意毀壞尸體”和“敲詐勒索”,得到了法律的制裁。當然,胡老板也難逃干系,他因違反《殯葬管理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幣管理條例》,數罪并罰,被判入獄。

再來說說爛紅薯吧,據警察的調查結果顯示,他姓陳,名宜龍,歸國前,在某國一家植物園工作。警方通過對他那截手指的化驗,查出他的死因是服用強效安定藥物過量,而在他的遺物里,正有小半瓶國外生產的強效安定藥。遺物中還有一本日記,里面寫道,他最終決定放棄和小漏勺的交易,而選擇自己親自赴死去成全恩人;他之所以沒有告訴小漏勺一家,是怕他們都是老實人,得知真相后心里難免有負擔。

遺物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大摞書稿,封面三個大字“紅薯史”。陳宜龍寫道,當年在秦村種植紅薯失敗,歸根結底還是他學術不精,盲目實踐,忽略了很多細節。他把失敗的經驗都總結在了書里,希望能給當年在秦村被他辜負的人一個交代。

(發稿編輯:丁嫻瑤)

(題圖、插圖:楊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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