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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藝術的方式實現自我救贖
——從精神分析視角評路易絲·布爾喬亞的藝術

2021-05-19 04:02許海
海峽影藝 2021年1期
關鍵詞:路易斯潛意識蜘蛛

許海

1915 年,路易絲和父母

童年時期的布爾喬亞與弟弟、保姆和父親1922 年

《小女孩》1975 年

《撿來的孩子》1970 年

《人物系列》1940-1950 年

決定藝術的力量正是我們每個人的心靈和體驗共有的東西——救贖、自由、死亡、侵犯、世界的狀態、我們靈魂的樣子。

——BBC 紀錄片《永恒的藝術》

路易絲·布爾喬亞1911 年出生于巴黎,1938 年移居紐約,并于2010 年以98 歲高齡在紐約去世,藝術創作生涯跨越兩個世紀。無論是在現代藝術,還是當代藝術的雙重語境中,路易斯·布爾喬亞都被認為是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

本文試圖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走進路易斯·布爾喬納的藝術人生。

在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的論述中,無法觸及到的人類意識,有一部分可以透過精神分析,通過人的潛意識研究,他將這一理論用于生活和臨床治療中,并使它成為研究藝術家在藝術創作中的重要理論。

路易斯·布爾喬亞說:“我的童年從來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議、神秘和具有戲劇性,你能想象我出生時,家里充斥著的絕望的氛圍嗎?我真誠地為我不是一個男孩而向我的母親道歉……”關于童年,很長一段時間路易斯·布爾喬亞都絕口不提。

路易斯·布爾喬亞的童年因父親重男輕女的觀念而受到冷漠和輕視,最后留下巨大的心理和精神上的雙重創傷。路易斯·布爾喬亞的母親常年生病,父親將他的情人帶回家中,擔任孩子們的家庭教師長達十年。母親長期的隱忍、嫉恨和常年的焦慮情緒投射給布爾喬亞,這樣的情緒成為路易斯·布爾喬亞一生不安與焦慮的痛苦來源。

1931 年,路易斯·布爾喬亞的母親去世。對于父親的憤恨,與母親的痛苦分離,纏繞著這樣的心結和情緒,她嘗試著在創作過程中釋放自己內心的情緒,用來修復情感的創傷。 佛洛伊德在論述焦慮神經癥中說:“他發現自己被一切保護力量所拋棄,只有死路一條,另外這種情境又和出生時所經歷的第一次很大的焦慮狀態,以及嬰幼兒時期那種渴望的焦慮,由于和起保護作用的母親相分離而引起的焦慮,處于同樣的情境①”。路易斯·布爾喬亞在藝術創作中大膽的解剖自己的隱秘,打開自己的傷口、痛苦而大膽地呈現在作品里。

從作品里呈現的意象充滿著不安全感、殘缺的、壓抑的、被拋棄的等,這些被異化的形象深深的刺痛觀者的視覺,這是路易斯·布爾喬亞的“自戀”那種孩兒般的無助、抑郁、痛苦與悲傷。

“我一直飽受思鄉的折磨。我于是通過作品《人物》來重新組織家庭結構,幫助我度過或者忍耐思鄉之情......這是一種哀悼方式”布爾喬亞說,在她早期創作中,抽象元素運用是這一時期重要特征,40 年代后期才轉向雕塑。剛到紐約的幾年里,飽受思鄉的折磨,她將鄉愁與情感轉化為在雕塑的創作中。

“人物”雕塑系列,雕塑運用的材料是垂直獨立的木質巨塊,高度的抽象化和裝置特征,以及帶有紀念碑式的意味和痕跡。

作品采用雕塑、切割和堆砌的手法進行制作,后發展為差異式、重復性和重疊的幾何形體。作品呈現的形體的不穩定性和一種緊張的空間關系,表現出藝術家內心的不安與恐懼,同時也釋放出一種悲傷、悲涼、焦慮不安、孤獨的氛圍。

“焦慮不是在壓抑中創造出來的,它是根據一種已經存在的記憶意象而重新產生的一種情感狀態②”。 布爾喬亞說:“雕塑就是自我的認知的過程吧!”

藝術的主要研究對象是人的情感狀態和精神生活現象,展現人的精神世界是藝術創作的重要的主題,而在精神活動中對恐懼與焦慮的擺脫通過作品的意象表現出一種潛意識里的驚悸、不安、惶恐,無論是丑陋的、肅穆的、無表情的、冷漠的、冰冷的。觀看作品里的抽象人物與體會人的恐懼與害怕,心生憐憫,用以消解心中的痛與心魔。她將這種情感轉移成創作的靈感。

《螺旋形的女人》(局部)1984 年

《螺旋形的女人》1984 年

“我很難應付突入襲來的各種情緒,這就是為什么我把情緒的能量轉為雕像的緣故了”她說。

《伴侶》不銹鋼懸掛件

《迷宮塔》青銅

螺旋是路易斯·布爾喬亞運用在創作的形式之一,這樣的符號代表了藝術家內心兩種力量的決斗。這種兩個方向扭轉移動帶著古怪和抽象意味。

路易斯·布爾喬亞60 年代的作品,則展示了其探究內心創傷根源時,盤旋地進入心靈迷宮的狀態。

螺旋式上升旋轉預示著一種迷離帶著狂暴的力量——扭曲的帶著痙攣、嚎叫、糾纏、窒息的、無法擺脫的氣息,重重包裹的意象,懸掛欲墜的不安與忐忑,人物被一個厚厚的旋轉的圓圈無限束縛捆綁,裸露的下肢。在脆弱狀態中不斷地旋轉。

在她的作品《金絲雀》里呈現一個類似廢棄的蜂巢,布滿凹陷袋狀的空洞和褶皺哭泣的鳥窩、空洞殘破的子宮等等,都可以作為隱喻金絲雀的意象,這就是藝術家扭曲的童年形象搖搖欲墜的不安,嚎叫般的悲傷。在抽象的表達中帶著一雙矛盾和懷疑的目光,既不安又脆弱。

《金絲雀》青銅著色懸掛件

“螺旋對我非常重要。這是一種扭轉的動作。當我還是孩子時,我會在河里清洗掛毯。洗完掛毯之后我會用力把它們擰干......后來,當我夢到父親的情人時,我就會把她的脖子擰斷?!甭芬姿埂げ紶枂碳{在她的日記中寫道。

藝術家帶著童年精神的傷痛深深陷入不可自拔的心理狀態,表現在情緒的焦慮與抑郁?!斑@種過分的憂慮,在神經癥中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我們洞察了強迫神經癥的原因。那些病人……在潛意識里還并存了一種敵視的感情。構成了典型的矛盾情感狀態的……他產生了憂慮和強迫性的動作,因為他必須不斷地與被壓抑的潛意識里的那種敵對感情抗爭④”。

《金龜子》青銅金銅銹懸掛件,1968 年

“螺旋形代表著控制混亂的嘗試”布爾喬亞說。

1968 年開始布爾喬亞開始將“性”作為男女對立的形象呈現在畫面中。雕塑《金龜子》是由青銅鑄造,以女性性器官與男性生殖器,雙性合成的形式以懸吊方式展示。

“懸吊很重要,這讓作品可以旋轉起來,營造了一種無助感?!甭芬姿埂げ紶枂虂喺f。

佛洛依德在《精神分析引論》一書中說道:“在壓抑對父親的恨的兩個因素中。第一個,即對懲罰和閹割的直接恐懼,可以叫正常因素。似乎只隨著第二因素,對女性態度的恐懼的增加而增加。因此,一種強而有力的天生的兩性同體的素質便成為神經癥的先決條件和增強神經癥的原因之一”,這樣的素質在路易斯·布爾喬亞身上肯定是存在的。在分析這一時期的作品我們通過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視角去解讀藝術家創作的內心,藝術家構成被壓抑的本能客體,替換象征的規則非常復雜,表現為把某些形象融合成一個混雜的形象。

抱著《小女孩》的布爾喬亞,1982 年拍攝

《父親的毀滅》1974 年

《牢籠XX(肖像)》鋼、布料、木材

《蜘蛛與掛毯》鋼網綜合材料

《蜘蛛與掛毯》(局部)

《父親的毀滅》以人類性器官為元素的作品,將男女性器官并置裝置,作品意象呈現多義的模糊處理,強烈沖突和矛盾感表現藝術家內心的脆弱。她在描述自己的夢境似乎充滿了對于父親的負向俄狄浦斯情結:她憎恨父親,瘋狂愛戀著母親。

60 年代,作品中她開始使用乳膠、石膏、大理石和青銅等材料。她還使用大量重復的圓形暗示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和乳房。

作品投射出潛意識作為藝術家最真實的自我內心表達占據著主要地位,傳遞著藝術家與觀眾的交互情感。我們不能否認童年家庭的經歷在潛意識上對布爾喬亞創作帶來深遠的影響。

“牢籠”系列則更加復雜,是眾多靈感的結合,包括記憶、欲望、五感和建筑等。伴隨著內心的隱隱陣痛,精神的焦慮,在這一階段的創作中,更多地運用大量的帶有隱喻的材料,構筑一個個封閉幽暗的空間,象征著那段黑暗的日子。

在作品《牢籠XX(肖像)》中,兩個織物縫制的人頭,一大一小,面對面,似乎在對話亦或爭執。這對人頭肖像可以代表母親和孩子、男人和女人、有意識和潛意識、過去與當下等等,有著無限的解讀。

紅色在路易斯·布爾喬亞內心象征的恐懼與危險,她說“一切形象都來源于隱意,并且造成雙關的代替物……”從牢籠系列作品中我們挖掘到藝術家心中被壓抑情結?!叭绻覀冞M一步探究這種焦慮的起源以及一般情感的起源,我們將離開純心理學領域而進入生理學領域,成長狀態,在心靈中作為原始創傷經驗的沉淀物而被結合起來,并且當類似的情況出現時,有些經驗作為記憶象征而得到復活⑤”。 布爾喬亞在《弗洛伊德的玩具》里寫道?!八囆g家的身份本身就包含了痛苦。這就是為什么藝術家不斷重復他們自己的原因。因為他們無法找到解藥”。

圖騰被當做一種靈魂的避難所,可以使靈魂免遭迫害。

“母親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她像蜘蛛一樣聰明,有耐心,靈巧,她也能自我防衛?!甭芬姿埂げ紶枂虂喺f。

在一間密閉狹窄的展廳里,一只巨大的蜘蛛靜靜俯臥著,八條扭曲堅長的腿扎向地面,用身體護著一個籠子。

蜘蛛變形的造型散發出強大力量,帶著生命融合了藝術家的意志。布爾喬亞曾說,“作為雕塑家,你必須有侵略性?!薄爸┲搿笔遣紶枂虂喿髌防锏木穹?。

三個拔罐是布爾喬亞對恐懼的隱喻—— “真空的墮落”,象征著自40 年代晚期以來折磨她的帶著“被母親遺棄”的恐懼。拔罐同時也帶有醫治的意象,象征著媽媽病態的身體。

“當一種情景、一種氣味、一種聲音喚起往昔歲月中的情景之際這類‘暗示’或‘引觸’效力便可解釋神經病狀的起因,可以解釋令人感到愉快記憶的起因⑥”。牢籠中懸掛著的香水瓶,這是布爾喬亞最喜歡的香水,藝術家通過對母親的回憶在視覺、嗅覺、觸覺的裝置里意象式打開。

隱意指那些害怕意識的境界,并巧妙地用象征的形象或符號來加以偽裝的欲望,女性的攻擊性在其陰影中。一個女人如果把壓抑的情緒帶到了她與女兒的關系中,那么她很可能會把這種矛盾情緒也轉移到孩子身上。這毛皮的意象似撕裂了阿拉涅克的編織毯。

(古希臘神話故事:雅典娜被稱作絲織女神,有個叫阿拉涅克的女孩,天生具有精湛的編織技藝,在一次與雅典娜編織比賽中,女孩的技藝讓雅典娜心生妒忌,后來雅典娜將阿拉涅克的編織毯撕得粉碎,將她變成了一只蜘蛛,懲罰她永遠編織不止)。

“蜘蛛是獻給我的母親的一首歌,她要像蜘蛛一樣善于編織,我對母親的愛是瘋狂的”。路易斯·布爾喬亞寫道,因此,對他來說她并未從根本上解決自己的戀母情結。

童年時代,路易斯·布爾喬亞家里長期以來從事掛毯修復工作??p紉和修補的象征行為意味著她試圖修復童年的傷害。她運用軸和針線,把它們作為達到這一目的的工具?!霸谝庾R的背后都可能具有各種各樣的欲望和沖動,因不被社會習俗、道德法律所容許,必須被壓抑下去而不被意識到。這些被壓抑于心靈深處的欲望和動機構成了人的潛意識,它是人類一切精神生活的根本動機。潛意識是原始的沖動和各種本能、通過遺傳得到的人類早期經驗以及個人遺忘了的童年時期的經驗和創傷性經驗、不合倫理的各種欲望和感情⑦”。

《母親》1999 年

《針(紡錘)》,1992 年

鉤針編織品,1999 年

我們一旦了解藝術家的經歷,細細觀察她作品裝置的一針一線時,一定會為這些意象刺傷,這些帶著反抗的姿態構成形式,一種對男性的挑戰,柔軟與堅硬的矛盾,帶著縫合傷口的掙扎,留下深深的憂傷。

“我想要尋找的不是圖像,不是觀念,而是我想要再創造的情感,一種欲望、給予和破壞的情感……情感被連接到了身體的功能上,隨后它們通過身體釋放的液體被表現出來……對于我來說,我的身體就是我的雕塑,我的雕塑就是我的身體?!甭芬姿埂げ紶枂虂嗊@樣解釋自己的作品。

英國傳記作家在《成為佛洛依德》這書里講述了“佛洛依德對于童年的創傷,他認為人的一生總是不斷在彌補童年的缺失”。路易斯·布爾喬亞在她的藝術創作前四十年,對父親強烈憤恨復雜的感情,一直影響著她的作品。然而, 80 年代后期開始,她的藝術創作方向逐步尋找著新的表現語言,無論是靈感來源、還是形式、過程和運用材料上,都體現出了對母親的追憶。路易斯·布爾喬亞從堅硬的鋼鐵蜘蛛回歸到了織物的柔軟意象里,通過縫紉、織補、拼貼、針線和連接、修復這些具有象征性的意象,消解了伴隨一生的對分離和遺棄的恐懼。消解母親帶給自己的對父親幽暗怨恨的陰影,并與自己痛苦和對父親怨恨的和解。很多現實已經消失的事物,卻仍然在路易斯·布爾喬亞的精神生活的創作中不斷延伸,不斷碰觸內心的痛點,亮出自己的傷疤。用隱喻而去述說自己的經歷,從精神的深處救贖自己,以一種獨特的藝術行為實現與自己的和解,與童年和解。

注釋:

①《佛洛伊德文集》第四卷 , P178,長春出版社。

②《佛洛伊德文集》第四卷 , P204,長春出版社。

③《佛洛伊德文集》第四卷 , P204,長春出版社。

④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圖騰與禁忌》,P54。

⑤《佛洛伊德文集》第四卷 ,P204,長春出版社。

⑥卡爾·榮格:《潛意識與心靈成長》,P17,上海三聯書店。

⑦360 百科詞條,《精神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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