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封家書見證毛澤民的革命成長路

魏穎

毛澤民，字潤蓮，毛澤東的大弟。1896年4月3日生于湘潭縣韶山沖，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其兄長毛澤東與弟弟毛澤覃相繼離開家鄉外出參加革命、讀書，他們的母親父親分別于1919年10月與1920年1月相繼去世，家中大小事務一度落在毛澤民身上，生活的磨煉使得他更加吃苦耐勞，勤儉持家。

1921年春節，毛澤東回韶山過年，并動員家人參加革命。在哥哥的教育啟發下，毛澤民走出韶山，踏上了革命道路。

在長沙學習工作期間，毛澤民的生活非常充實，他在湖南自修大學及附設補習學校學習文化知識，接觸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結交了進步的革命伙伴，組建工會，組織領導了工人罷工運動等，親身經歷了湖南工人運動的高潮。此后，毛澤民逐漸從一名進步青年成長為一名能夠經受住考驗的、共產主義理論與實踐斗爭經驗并重的革命戰士，并于1922年冬加入中國共產黨。

湖南省博物館收藏有毛澤民烈士早期的兩封親筆信，是他在長沙讀書工作時寫給舅父母的信件，其中一封帶有信封，另一封的信箋抬頭文字清晰可辨，但兩封信札都沒有落款具體時間。筆者通過釋讀信札內容與附件信息，結合相應歷史背景，大致推斷出了信札寫成的具體年代，并對烈士的生平與革命道路進行闡釋。

湖南省博物館館藏的毛澤民烈士的第一封信札內容如下——

舅父母三位老人家尊鑒：

敬啟者：久未寫信問安，實感抱歉，近月三老福體健康嗎？合府清泰否？甥等在省均吉，無容深念！現省城大局平靜，就是各省戰爭，暫均休戰。

端人前日已來敝校，伊現身體很身（好），讀書極甚發憤，勿念！甥于前月在府，實因往返時間迫促，未和各舅父母多談，真對不起！八舅你老年近古稀，對于家事不可多理，終可保百年長壽。甥父母早逝，實因勞心太過，現后悔遲了。

現冬天氣很好！又不甚冷，甥想接你老來長沙一趟，不知尊意若何？接你老來省，和澤東商酌幾次，無奈各事均繁，不能抽身前來，今特草此函，望你老不棄駕臨為盼！并請判香兄和蘭松兄打轎。至盼。

余言難盡，敬祝大安！

甥 澤民 上

九月二十三日

這封信的信封印有“湖南自修大學附設補習學校緘”，且“緘”字上手書一“毛”字；信封中部毛澤民親筆書寫“文種福堂 安啟”?！拔姆N福堂”應是對毛澤民母系文氏家族的尊稱，右側手書“請劉君帶交”字樣。

從信的內容與信封上“湖南自修大學附設補習學校緘”來看，應該是毛澤民在長沙讀書工作時所寫，時間應該是1921年或者1922年。

毛澤民1921年春節后同哥哥毛澤東離開韶山來到長沙。根據毛澤民生平自述，即“25歲時，又讀過半年成年補習學校，后插入高小二年級半年，即因當時受黨分配工作而停學”。

筆者查閱相關資料，推斷毛澤民到長沙后，應該先在湖南省第一師范學校附屬小學當食堂管理員，同時半工半讀，在附小“成年失學補習班學習”。由此可見，毛澤民在初到長沙的一年時間里，也就是他25歲的年紀，即1921年，在第一師范學校附屬小學擔任庶務工作并兼顧學習。

1921年8月，參加完中共一大返回長沙后的毛澤東、何叔衡等人，積極籌建中共湖南支部。同年10月，中國共產黨湖南支部在長沙城外協操坪成立，這也是全國成立最早的省級黨支部之一，毛澤東任支部書記。

組織條件已經具備，于是1922年初，正如毛澤民所說“受黨分配工作而停學”，他到創立不久的湖南自修大學擔任庶務工作，同時兼任省學聯庶務。湖南自修大學當時的開辦經費十分有限，為了周轉開支，毛澤民初顯其管理才能，“處處精打細算，點點滴滴節省開支，力求把為數不多的經費使用得當。他甚至派親友回韶山，動用家產來貼補自修大學活動經費之不足”。同年9月，湖南自修大學為滿足一般知識青年和青年工人的需求，新增了“附設補習學?！?，何叔衡任主事，毛澤東任指導主任，毛澤民成為該校第一期學員，但同時仍將重心放在黨組織委派的工作上，所以他才會在家書中提到與哥哥毛澤東“各事均繁”。由此，從信封上的“湖南自修大學附設補習學校緘”字樣，可推斷此信寫成的具體時間為1922年9月23日。

在附設補習學校，毛澤民進一步學習了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覺悟提高進步很快。彼時，中共二大已順利召開，通過的《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議決案》，號召全國的工人農民團結在中國共產黨的旗幟下進行斗爭。中共湘區委員會遵照黨的綱領，發動全省各行各業的工人舉行罷工，成立工會和工人俱樂部。這些內容自然過渡到毛澤民烈士的第二封家書中。

湖南省博物館館藏的毛澤民烈士另一封信札，有信箋無信緘，用“湖南全省工團聯合會用箋”寫成，內容如下——

舅父母三位老人尊鑒：

敬啟者：前奉兩函，想均收到！近月三老福體健康嗎？閣潭清告否？八舅老人家前日壽辰，甥等早有計商，想至少回一人前來拜壽，方不忘甥舅之恩！無奈因學校放假在近，澤覃中在考試，民擔任校務，一時不能脫身，只得做了“忘恩負義”之徒，未曾拜祝，罪甚！今特奉函前來懺悔，候遲日回家時前來多磕幾個頭，赦一赦罪，暫望原諒罷！

三嫂自上月底生了一個小孩子，想各舅父母兄嫂均未得知此信的，今特奉告，免存懸念！現大小均好。甥不久可會回家，余言面敘！草此敬祝。

三老健康！和諸兄嫂愉快！

外甥 澤民 上

十一月二十二日

上述兩封信中所提及的“八舅”應該是毛澤東毛澤民兄弟的母舅文正瑩。根據這封信中提到的“澤覃中在考試，民擔任校務”，說明該信是在1922年毛澤覃在湖南自修大學附設補習學校學習、毛澤民擔任該校校務期間所寫；“湖南全省工團聯合會”于1922年11月在長沙成立；信中提及“三嫂自上月底生了一個小孩子”，應是毛澤東妻子楊開慧（毛澤東是母親文素勤生的第三個孩子，前兩個孩子均在襁褓中夭折，故毛澤民稱其為三嫂），于1922年10月24日誕下的長子毛岸英，這與信中“上月底”的時間正好匹配。所以，綜合以上信息，這封家書應該寫于1922年11月22日，距離上一封館藏信札的寫作時間近兩個月。

1922年9月至年底，長沙各行各業的產業、手工業工人舉行了數次罷工，參與人數達32310人，包括長沙泥木、織造、理發、筆業、鉛印活版等工會的罷工斗爭。1922年10月，長沙筆業工會成立。剛到湖南自修大學附設補習學校學習，并兼任該校庶務工作的毛澤民，擔任筆業工會秘書。此時，湖南工人運動正是勃興之勢，不久，在中共湘區委員會的部署下，毛澤民協助工會負責人，帶領300多名筆業工人，前往省議會和長沙縣署請愿，要求改善待遇，向資方提出增加工資、改發銀洋、退還學徒押金、改善伙食、不許隨意開除工人等6項要求。遭到無理拒絕后，毛澤民率領工人舉行罷工斗爭，罷工期間，他在中共湘區委員會的指示下組織工人互助互濟渡過難關。這次罷工斗爭堅持了40天，終以資方滿足罷工工人條件勝利結束。與筆業工會罷工幾乎同時進行的，還有毛澤東、易禮容等人組織領導的長沙泥木工人大罷工，此次罷工同樣經歷了曲折輪回，但最終泥木工人也爭得了增加工資和營業自由的權利。

1922年11月，全國罷工運動達到高潮，產業工人經過一系列斗爭后，紛紛要求成立規模更大的工會組織。11月1日，粵漢鐵路總工會在長沙新河車站成立，這是全國鐵路工人中成立最早的一個全路總工會；緊接著11月5日，經過多次罷工斗爭錘煉的湖南眾多小手工業者也聯合起來，毛澤民信箋上的“湖南全省工團聯合會”正式成立。

結合上述內容，毛澤民所在的長沙筆業工會屬于湖南全省工團聯合會，他用這樣的信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大概正是因為毛澤民有了在湖南自修大學學習工作，以及在長沙領導工人罷工斗爭的經驗，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與實踐經驗都有了長足進步，經受住了錘煉與考驗，黨組織才會于1922年冬接收毛澤民加入中國共產黨，并于同年底派他前往安源從事工人運動。

總的來看，毛澤民的兩封家書寫成時間相隔不久，內容承上啟下，環環相扣。從湖南自修大學、附設補習學校到標志著工人運動高潮的“湖南全省工團聯合會”，前后兩個月，卻體現了毛澤民革命道路上的幾個重要節點?？梢哉f，正是有了在長沙學習、工作與斗爭的經驗，才使得毛澤民從初出韶山半工半讀的學習者，逐步成長為革命斗爭的組織者和領導者。信札雖小，卻能見微知著，窺見中國革命的一段縮影。兩封家書的內容雖比較簡單，但在字里行間卻流露出青年毛澤民對親戚長輩的尊敬與關心，以及他與哥哥毛澤東對母親一脈長輩的親密尊重。

細讀烈士手札，從1922年9月23日那封家書中還希望能夠前往韶山接舅父來長沙一趟，但“無奈各事均繁”，不能“抽身前來”；到1922年11月22日，家書中提及舅父壽辰，本想“甥至少回一人前來拜壽”，但“考試”與“校務”工作任務在身，“一時不能脫身”，只能“候遲日回家時前來磕頭”了?？梢?，在兩封家書間隔的兩個月里，毛澤民在99年前那篳路藍縷、探索嘗試的崢嶸歲月的工作任務是十分繁忙具體的。事實上，這兩個月也是湖南長沙工人運動蓬勃發展的重要時期，毛澤民也是在此期間，完成了由一名學校工作人員，到工人運動組織領導者與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的身份轉化，并由此開啟了他南征北戰、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