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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歸化與異化策略的對立統一
——以《水滸傳》兩個英譯本的比較研究為例

2021-12-29 14:16董秀靜
呂梁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鍵詞:數詞歸化譯本

董秀靜

(太原工業學院 外語系,山西 太原 030008)

語言根植于文化,也是文化的載體,像一面鏡子反映著一個民族的全部文化[1]。譯者在翻譯的時候,都想既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作的風格,傳播異域文化,又能使譯文為廣大讀者所接受和喜愛。要同時實現這兩個目的,就不能單方面地選擇“歸化”策略或者“異化”策略,而是要將異化策略能促進文化傳播的優勢與歸化策略容易為讀者接受的優勢結合起來,取長補短,使譯文更加精確、通暢,提高譯本質量,從而更好地推動文化交流與對外傳播。

一、歸化策略與異化策略

德國翻譯理論家施萊爾馬赫率先提出了“異化”理論。他在《論翻譯的不同方法》一書中指出,翻譯其實只有兩種途徑,一種是盡量讓作者安居不動,使讀者靠近作者;另一種是盡量讓讀者安居不動,而使作者靠近讀者[2]。美籍意大利翻譯理論家韋努蒂在1995年出版的《譯者的隱身》一書中第一次正式提出了“歸化”和“異化”的概念。簡單來說,“歸化”就是以目的語或譯入語文化為歸宿,盡可能采用讀者熟悉的表達方式;而“異化”就是以原語言文化為歸宿,盡可能保留作者使用的表達方式。自從“歸化”與“異化”策略產生,國內外學者關于“歸化”與“異化”策略就爭議不斷?!皻w化”與“異化”策略是由中國歷史上“直譯”和“意譯”之爭演變而來的,只不過“直譯”和“意譯”是具體的翻譯方法,主要包括語言文字層面,而“歸化”和“異化”包括語言文字和文化內容兩個層面,是宏觀的翻譯策略。

二、《水滸傳》的英譯本研究現狀

《水滸傳》作為中國四大名著之一,具有極高的思想價值和藝術成就。全書主要敘述北宋末年官逼民反、梁山泊英雄聚眾起義的宏大故事,成功塑造了宋江、李逵等個性鮮明的英雄形象,故事曲折生動,語言準確、明快、洗練,敘述事件和刻畫人物都是寥寥幾筆,就可以繪聲繪色、惟妙惟肖、靈動傳神,而且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因此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也要盡量體現原作的這些特點。從17世紀開始,《水滸傳》就陸續被譯為日文、法文、英文、德文等多國語言,其中,尤以英譯版本數量最多、影響最大[3]。最早的英文全譯本是美國女作家賽珍珠(Pearl Buck)根據金圣嘆評點的70回本《水滸傳》翻譯的《四海之內皆兄弟》(AllMenAreBrothers)?!端疂G傳》的其他英譯本有:①第一個70回本的英語節譯本,書名為《強盜與兵士:中國小說》。這是由英國漢學家杰弗里·鄧洛普從埃倫施泰因的德文節譯本轉譯的。②英國學者杰克遜英譯的70回《水滸》節譯本(TheWaterMargin)。③小詹姆斯·卜克倫普翻譯的英文選譯本《水滸傳選錄》。④中國籍美國猶太裔學者沙博理(Sidney Shapiro)翻譯的100回全譯本《水泊好漢》(OutlawsoftheMarsh)。⑤英國學者約翰·登特-楊和安萊克斯·登特-楊父子合譯的120回全譯本《水泊梁山》(TheMarshesofMountLiang)。

《水滸傳》英譯本的研究較多。這些研究有的是綜述性質的,有的是關于“譯者主體性”的,更多的是關于人物綽號翻譯和稱謂語翻譯的,也有一些是關于文化層面和翻譯策略的選擇問題,有的是單獨研究某一譯本,有的則是關于兩個譯本或者多個譯本對比的。鄭州大學張德學通過對沙博理《水滸傳》英譯本文化空缺習語的研究,指出這類習語可以采用“歸化”為主的翻譯策略,更準確地傳達源語信息,實現文化交流的目的。鹽城師范學院蘇軍鋒試圖從翻譯目的和文化傳播功能等角度證明,賽珍珠《水滸傳》的“誤譯”實際上是賽珍珠為再現原著圖景而有意采用的“異化”翻譯策略,具有深遠的跨文化交流意義。上海交通大學肖紅嶺在其碩士論文中對賽珍珠和沙博理的譯本中的文化因素從“歸化”和“異化”策略選取的角度進行比較分析,試圖說明恰當的翻譯策略就是實現了譯者的翻譯目的,滿足了讀者的期待視野[4],二者均不能舍棄,而應當以“異化”策略為主,“歸化”策略為輔等。這些研究針對不同的譯本從不同視角進行了深入研究。

但是,對于這樣一部蘊含深厚中華民族文化特色的“明清時代的百科全書”[5]來說,這些研究遠遠不夠。翻譯界普遍認為,賽珍珠的譯本(以下簡稱“賽譯本”)采用了“異化”為主的翻譯策略。而沙博理(以下簡稱“沙譯本”)的譯本采用了“歸化”為主的翻譯策略。兩個譯本對英語世界的影響力較大。因此,對這兩個譯本從“異化”與“歸化”策略的角度進行比較研究具有較強的代表性。賽珍珠和沙博理雖然采取的翻譯策略不同,但是他們都努力再現原著含義,使譯文讀者能夠在最大程度上獲得與原文讀者同樣的感受。筆者將選取典型譯例,從字詞、句式、省略三大方面對賽譯本和沙譯本進行對比,以期找出兩位譯者翻譯《水滸傳》時在傳遞原文信息和風格方面的得與失,并分析其內在原因,為譯者進行“歸化”和“異化”策略的適度運用以及提高翻譯質量提供參考。

三、歸化與異化策略在《水滸傳》兩譯本中的運用

賽珍珠在翻譯《水滸傳》時盡量保留原文的語言形式,力圖在譯文中真實地再現原作風貌。沙博理主要以讀者為中心,采用了為讀者鋪平閱讀與理解之路的“交際翻譯”策略。這種差異在兩個譯本中處處存在,而在字詞、句式、省略三個方面尤為突出。

(一)字詞

字詞的翻譯策略體現了全文的翻譯策略。字詞的翻譯質量是影響整個譯文質量的根本環節。在詞匯層面,賽珍珠傾向于采用逐字翻譯的方法,而沙博理在直譯有損譯文地道性和流暢性的情況下一般采用意譯。

例1:這里東村莊上,卻是杜興的主人,姓李,名應……[6](第四十七回)

賽譯:In the village to the east is my lord.His surname is Li and his name Yingand…[7]

沙譯:My master heads the eastern manor.His name is Li Ying,…[8]

這句話的原文本身就清楚說明了“李應”姓什么和叫什么。由于稱謂語的用法在中西方文化中有很大不同,因此,有必要如實翻譯。沙譯文比較簡練,但是過于籠統,沒有指出哪個是姓哪個是名。不熟悉中國命名習慣的英語讀者可能會將姓和名理解反。因此,這里賽譯本貼近原文,更為忠實。

例2:杜興便問道:“恩人,為何公事來到這里?”(第四十七回)

賽譯:Tu Hsing thenasked,saying,“Most Gracious,what official matter brings you hither?”

沙譯:“Are you here on official business,benefactor?”askedDu Xing.

中文里的“問道”其實就是“問”的意思。沙譯文“asked”既符合原文意思,也符合譯入語表達習慣。賽譯本“asked,saying”則是極力保持原文的形式,其中“saying”是現在分詞作伴隨狀語,用來修飾主要動詞“asked”,貌似符合英語語法結構,但是仔細一想“問”的時候又怎能不“說”,所以專門做這樣的強調,給人“畫蛇添足”的感覺,有些過于“異化”了。

例3:昨晚在祝家店投宿,因同一個來的火伴時遷偷了他店里報曉雞吃,一時與店小二鬧將起來,性起,把他店屋放火都燒了。(第四十七回)

賽譯:Last night we sought shelter in the inn of the Chu family,and because a fellow traveler of ours,Shih Chien,stole afowlof the inn and ate it,in a moment of timea quarrelarose with the keeper of the inn.His temper rose and in the end we burned the inn.

沙譯:We spent last night at the Zhu Family inn.Shi Qian,who’s traveling with us,stole theirroosterandweate it,and the waiterraised a fuss.We got angry and set fire to the inn…

在該句幾個詞的翻譯上,賽譯文和沙譯文的處理方式不盡相同。例如,“報曉雞”一詞的意思并不難理解。古代沒有表的時候,聽到雄雞打鳴,就知道天亮了。賽譯文采用了“fowl”一詞,在“有道詞典”中,該詞的含義主要為“鳥,家禽(雞、鴨、鵝、火雞等,尤指長成的肉用雞)”并沒有特指“公雞”。相比之下,沙譯文“rooster”(公雞)更為準確。如果能把“報曉”的意思補上,譯為“rooster awakening people every morning”就更好了。這個詞很關鍵,正因為是“報曉雞”不是普通的雞,店小二才會如此憤怒,也才引起了后文一系列的麻煩和故事,因此,應當將其含義準確地呈現給讀者。其次,對于原文的理解非常關鍵,如對于“因同一個來的火伴時遷偷了他店里報曉雞吃”一句,賽譯文為“because a fellow traveler of ours,Shih Chien,stole a fowl of the inn and ate it”,該句譯文的主語明顯是“Shih Chien”,是他自己偷雞吃雞,而沙譯文為“Shi Qian,who’s traveling with us,stole their rooster and we ate it”。根據第四十六回描述的“三個笑了一回,把這雞來手撕開吃了,一面盛飯來吃?!闭f明三人共同吃了這只雞。因此,賽譯文表面忠實,但不符合實際,而沙譯文譯出了原文的深層含義。此外,賽譯文選取“quarrel”作為“鬧將”一詞的對應詞,程度過輕。他們豈止是爭吵,還有打斗,最后“放火燒店”這一行為才順理成章。沙譯文“make a fuss”(大驚小怪,小題大做;吵吵鬧鬧)相對好一些,最起碼包含了“鬧”這個動作詞,而不只是停留在“爭吵”這種語言層面。那樣的話,就不符合三位梁山好漢點火就著的火爆性格了。類似的例子在第四十七回仍然可以看到,如對“有數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樹”一句,賽譯文是“there were many greatelmsso large thattwo men could not reach around them”, 沙譯文是“…grew hundreds ofwillows each thicker than two arms could embrace”。在該句中,“合抱不交”的意思是“兩臂抱攏,但兩手不能交叉”,是指一個人而不是兩個人。賽譯文“two men could not reach around them”顯然是因為對原文的理解不到位,才使得譯本表達不夠準確。而沙譯文“each thicker than two arms could embrace”更為恰當。賽譯文還將原文的“柳樹”譯為“elms”(榆樹),此處應為誤譯。

上文提到的主要是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翻譯,賽譯本與沙譯本在數詞的翻譯方面存在的差異更大。由于英漢兩種語言在使用數詞方面并不對等,數詞的翻譯也為譯者構成了一定的障礙。翻譯時譯者應當小心謹慎,仔細琢磨,盡量準確。古漢語中的數詞可分為以下幾類:一是表示文化符號的數詞,如“一”代表萬物本原和宇宙初始;二是表示姓氏的數詞,如用來表示姓氏的“伯、仲、叔、季”等,三是表示方向的數詞,如古語中的“一、三、七、九”等;四是具有模糊意義的數詞,如“三言兩語”“三三兩兩”“一心一意”等。[9]這些具有模糊意義的數詞常用在動詞前面表示動作的頻率,往往是虛指。數詞可以加強語言的表達能力,增強文字表現力度,使讀者對所描繪的事情留下深刻印象,也使語言更加豐富多彩。如果英漢語的數詞都具有實際意義,是對應的,那么保留數詞直接翻譯即可。但是同樣的概念,在英漢語中往往用不同數詞來表達。有時漢語中的模糊概念是虛指,在英語中要用具體數詞表達;有時漢語中的數詞,翻譯成英語卻不用數詞直接表示。正因為英漢語數詞用法并不完全對等,譯者的翻譯策略也應當靈活機動。在不同的具體語境中,采用恰當的翻譯策略,有時需要保留數字,有時需要改變數字,有時需要省略數字或者采用解釋性翻譯方法等。

例1:莊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莊客。(第四十七回)

賽譯:In the village there are5 to 7 hundredfierce,able tenants.

沙譯:The manor hasnearly two thousandfearless vassals.

例2:楊雄、石秀再三謙讓,方才坐了。(第四十七回)

賽譯:But Yang Hsiung and Shih Hsiu werethricecourteous before they would sit down.

沙譯:The two visitors and their hostpolitely argued over who should sit where,but finally took their places.

在例1中,“一二千”是“一千多將近兩千的意思”,若直譯為“one or two thousand”,對于比較注重精確的英語讀者來說恐怕不好理解。兩位譯者都注意到這一點,進行了相應的轉化,沙譯文采用解釋性翻譯方法,譯為“nearly two thousand”,較為準確。而賽譯文為“5 to 7 hundred”(500~700)低于1000,則與原文數字相差較遠,出現了誤譯。在例2中,“再三謙讓”當中的“三”用在動詞“謙讓”前面,表示動作的頻率,是虛指,強調“多次謙讓”。賽譯文將虛指變為實指,是表面的忠實,與原文的深層含義不符。相比之下,沙譯文采用了解釋性翻譯更為準確、恰當地表現了原文的深層含義,是對原作精神的忠實。

(二)句式

在句子層面,無論是一般陳述句、排比句,還是對偶句、反問句,賽珍珠幾乎完全保留原作語言形式、敘述方式和語氣。相比之下,沙譯文更符合英文表達方式。而在實際的效果方面,有時忠實一些更好,有時則是變換一下句式更適合。

例1:杜興便問道:“恩人,為何公事來到這里?”(第四十七回)

賽譯:Tu Hsing then asked,saying,“Most Gracious,what official matter brings you hither?”

沙譯:“Are you here on official business,benefactor?” asked Du Xing.

對于“為何公事來到這里?” 一句,賽譯文為“what official matter brings you hither?” (是什么公事讓你來到這里?)原文是特殊疑問句,譯文也是特殊疑問句。后文回答的是楊雄對“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所做的解釋,譯文基本正確,忠實。而沙譯文為“Are you here on official business,…”(你是為公事來到這里的嗎?)變成了一個一般疑問句,回答的話用“Yes”(是的)或者“No”(不是)即可,后文可不必做任何解釋,因此這個譯文與原文相差較大。

例2:中間是祝家莊,西邊是扈家莊,東邊是李家莊。(第四十七回)

賽譯:The one in the middle is the village of the Chu family,the one on the west is the village of the Hu family,the one on the eat is the village of the Li family.

沙譯:Zhu Family Village is in the center,Hu Family Village is to the west,Li Family Village is to the east.

這是“撲天雕雙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一回中,杜興向楊雄和石秀介紹三個莊子時所說的話。英語與漢語的一大不同是句子重心的位置。漢語句子大多是尾重句,也就是把句子的主要信息放在句末,前面是狀語、表語及其他成分。而英語句子大多是頭重句,也就是在句子的一開始就要指出重要信息和新信息,把其他狀語、表語等放到句子的末尾。對于這一句的翻譯,賽譯文完全按照中文的表達順序,基本上是字字對譯,而沙譯文是順應了英語的行文習慣,將主要信息放在句首。在原文的句式沒有特別需要強調也沒有特別的深層含義的情況下,沙譯文更可取,因其更為簡練、流暢,讓英語讀者讀來也更舒適,有熟悉和親切感。

(三)省略

省略是指不翻譯原文中有些詞或句子。因為譯文中雖然沒有這些詞或句子,但是譯文已經表達出了原文的意思,或者是原文的意思在譯文中是不言自明的,即把一些可有可無的,有了反而顯得累贅或者是不符合目的語表達習慣的詞或句子刪去,使譯文更加簡潔、流暢,符合譯入語表達習慣。有時,如果把每一個詞都按照原文譯出,過分強調翻譯一切,反而因為次要成分損害了整體的表現力,因小失大。只有敢于放棄一些不影響原文意思的詞和句子,才能突出重點。譯者的認真負責不僅體現在善于全譯,有時也體現在善于犧牲一些無傷大雅的細枝末節上。需要注意的是,省略要在不損害原文思想內容的前提下,正所謂該全譯的,不能少譯一個字;該放棄的,整個句子也可略去不譯。賽譯文和沙譯文中,都有一些省略,尤其是沙譯文中有較多的省略。有些地方省略了不影響原文信息的傳達,但是大部分省略會損害譯文的忠實。

例1:楊雄便喚酒保計算酒錢。杜興那里肯要他還,便自招了酒錢。(第四十七回)

賽譯:Then Yang Hsiung bade the serving man to bring the wine account.But how could Tu Hsing be willing to let him pay for the wine? He would do this himself.(31詞)

沙譯:Yang asked the waiter for the bill,but Du Xing insisted on paying.(13詞)

在翻譯這兩句話時,賽譯文還是秉承其一貫譯法,套用中文原來的句式,“But how could Tu Hsing be willing to let him pay for the wine?”同原文反問的句式一致,體現了杜興不肯讓楊雄付錢的決心和誠意。但是后面的一句“He would do this himself.”顯得語氣較弱,不能與原文對應,換為“He certainly did this himself”略好一些。沙譯文“Yang asked the waiter for the bill,but Du Xing insisted on paying.”只用了短短13個詞,雖然簡潔,但是表述非常有力,尤其是后半句“…but Du Xing insisted on paying”融合了漢語原文后兩句的含義,“…insist on doing…”是非常地道的英文表達,把杜興執意要付賬的誠意展露無遺,實在是妙譯,此處省略(歸化策略)運用得十分恰當。美中不足之處是用“waiter”一詞對應“酒?!庇行┻^于“歸化”, 讓人產生的印象便是一個身穿白襯衣,扎領結,文質彬彬、禮貌有加的現代酒店或者咖啡廳的服務生形象,與中國古代客棧身穿長衫的“酒?!钡男蜗蟛淮笠粯?。因此,如果譯者覺得沒有必要,也不想花很多筆墨去專門描述中國古代“酒?!钡男蜗?,這里最好替換為類似“keeper”這樣的不帶文化色彩的中性詞。類似“過度歸化”的例子在第三十九回也有體現。沙譯文將“筆”一詞譯為了“pen”(鋼筆),這會讓讀者產生文化誤解,以為那時的中國古人便使用鋼筆了。但是,在小說發生的宋代人們使用的還是毛筆,因此應將“pen”改為“writing-brush”。

例2:杜興道:“恩人不要慌,我叫放時遷還你?!睏钚鄣溃骸百t弟少坐,同飲一杯?!?第四十七回)

賽譯:ThenTu Hsing said,“Most Gracious,do not be in such a haste.I will bid them free Shi Chien for you.”

AndYang Hsiung said,“Good Brother,stay a little and drink a cup with us.”

沙譯:“Don’t let it worry you,benefactor.I’ll get them to return Shi Qian to you.”

“Sit down and have a drink with us.”

賽譯文按照原文的形式指出了說話人。而沙譯文省略了說話人,相比較而言,賽譯文保留說話人更為忠實,也更為清楚,因為對于沒有背景知識的中文讀者來說,這兩句的陳述人都容易弄混,何況是沒有背景知識的英語讀者。如果不仔細甄別的話,這兩句“不要慌”“坐下來喝一杯”給人的印象特別像一個人說的話,因此有必要保留陳述人。這樣的例子在沙譯文當中還有很多。此外,對于“不要慌”的翻譯,沙譯文“Don’t let it worry you”要比賽譯文“do not be in such a haste”更為準確。因為這里的“慌”更傾向于“擔憂、焦慮”,而不僅僅是“趕時間”。因此,對于該表達的翻譯,賽譯文是形式的忠實,而沙譯文是深層含義的忠實。

四、對譯者選擇歸化或異化策略的再評價

從以上的對比分析可以看出,賽珍珠與沙博理在大部分譯文上采用的翻譯策略是不同的。造成這種差異的主要原因是受到譯者主體性的影響。他們的翻譯目的和秉持的翻譯理念不一樣。賽珍珠欣賞各個民族之間的“差異”。因此在翻譯過程中,她盡力凸顯原文和譯文差異、努力移植原著文化。她的翻譯目的是力求使西方讀者在讀譯本的時候覺的是在讀原本。譯者對待文化差異的態度無疑會直接影響到其翻譯策略的選擇。因此,她注重采用“異化”策略和“語義翻譯”。沙博理也是本著讓西方讀者了解中國傳統文化、接受中國文化的目的,但是他考慮到西方讀者的接受和反應,希望譯作可以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因此他注重采用了“歸化”策略和“交際翻譯”。譯者的目的既是翻譯目的當中的重要一環,也是譯者主體性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譯者主體性的發揮除了包括譯者主觀的翻譯目的之外,還受到其他一些潛在的因素的影響。除了顯性的翻譯目的,譯者的成長背景潛在影響譯者主體性的發揮。賽珍珠是以漢語為母語之一的美國女作家,出生于美國傳教士家庭,但自幼在中國長大,成年后才返回美國接受大學教育。她一生的前40年大多是在中國度過的,因此,深受中國文化熏陶,閱讀了大量經典名著,對中國小說評價極高。童年的經歷和中美兩種文化的雙重熏陶,使她對漢語和文化差異有很高的敏感度。沙博理出身于美國紐約的猶太家庭,曾就讀于圣約翰大學和康奈爾大學,后來相繼在哥倫比亞大學、耶魯大學學習中文。1947年,他來到中國,在中國長達60多年,具有中國國籍,加上愛人鳳子對他的影響,他逐漸融入中國文化。因此沙博理的母語是英文,而他深厚的中文知識使其譯本更加準確、直截了當。這些因素都直接或者間接地影響了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

受以上顯性及隱性因素的影響,賽珍珠在翻譯的時候努力保留原作風格,不僅力求在語義、文化方面再現原文內容,甚至連語序和語言結構也盡量與原文對等,目的是保留中國古代語言特有的措辭方式和行文習慣,把中國名著原汁原味地介紹到西方?!爱惢狈g策略的好處是尊重中國文學與文化,通過將原著的語言和文化移植到譯文中,能保持原文生動鮮明的形象,滿足讀者對翻譯文學異域色彩的期待,更好地促進中西文化交流,也能給譯入語帶來新的表達方式,豐富目的語的表達方式,促進目的語語言的發展。賽譯本作為《水滸傳》的第一個譯本,其產生有特殊的社會文化政治背景,確實也促進了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她對中國文化的尊重也受到大部分學者的認同。即便如此,由于賽珍珠試圖用英語語言重塑漢語句子結構,而有些漢語文化特有的表達形式在翻譯成英語時無法實現意義和形式的統一。因此,她的譯文當中還是有行文不流暢的現象,出現“過度異化”,產生“翻譯腔”,使譯文難以理解,有些信息可能會扭曲或者遺失,甚至會出現“死譯”和“誤譯”。因此,當賽氏努力再現中國的語言文化時,可能會損害其譯文的文學價值,甚至會損害其文化信息傳遞能力,違背自己的初衷。沙博理比較注重譯入語文化,主要采用了“交際翻譯”和“歸化”翻譯策略來處理源語文化元素,有的地方譯者還將隱含意思直白地表達出來,讓讀者倍感親切,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但是使用“歸化”策略時同樣過猶不及,“過度歸化”會令讀者產生“文化錯位”的感覺,喪失原文的風姿,讀者也會因為得不到新鮮獵奇的滿足而感到索然無味。

五、結語

為了準確傳達原著文化內涵,賽譯文和沙譯文都綜合采用了“語義翻譯”與“交際翻譯”、“歸化”與“異化”相結合的翻譯策略。這兩種策略總是相輔相成、互為補充的。賽珍珠的譯文當中也有采用“歸化”策略的成功案例,也有“過度歸化”的現象;沙博理的譯文當中也有采用“異化”策略的成功案例,也有“過度異化”的現象。不管誰的譯文,也不管采用哪種翻譯策略,最重要的是在正確理解原文的基礎上采用最恰當的翻譯策略,選用最恰當的對應表達,使譯文讀者能切實領悟到原文的真正魅力。

具體而言,從賽譯文和沙譯文的對比分析當中,譯者可以注意到以下六點:①雖然《水滸傳》是白話文寫的,但是由于年代久遠,有些表達與現代漢語還是不一樣的,需要細細揣摩,多方搜集資料進行查證,先精確地進行語內翻譯,不能完全照搬字面意思。賽氏就是因為對原文有些地方理解不夠透徹,未能挖掘深層含義,才出現了部分“過度異化”和“誤譯”的譯文。②英語和漢語雖然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但畢竟屬于不同的文化,有著很多文化差異。在遇到“文化空缺”或者“文化不對等”現象的時候,本著大力傳播中國文化的初衷和“忠實”的翻譯原則,在翻譯時最好采用“異化”策略,像賽譯一樣盡量直接移植,必要時加注釋或者圖解。③在當前中國推動文化對外傳播的背景下,最好少用省略這種翻譯策略。每位作者在創作的時候都是嘔心瀝血、推敲字句,省略是對作者和原作的一種不尊重。如果有些省譯不影響原文信息傳達,反而通過省略形式的譯文增強了原文的表現力,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可以酌情省譯,但是如果采用省略時產生指代不清的現象,損害了原文的表現力,或者阻礙原文文化信息的傳遞,那么就要放棄省譯,即使困難重重,也要盡量采用全譯的方式,確保譯文對原文的忠實再現。④在句式方面,如果保留原文的語言形式更能體現原文特別的強調和語氣,體現作者的寫作目的,也在譯入語的語言規范的容納范圍之內,則盡量保留原文形式,原文的特殊語氣也要盡量保留下來。如果經過分析,作者采用某個句式沒有特別的強調,也并沒有特別的用意,僅是傳遞信息,則像沙譯文一樣采用“歸化”策略即可。畢竟這樣的譯文更為地道、自然、通順、流暢,更符合譯入語語言表達習慣,能夠減輕讀者閱讀的負擔,讓讀者倍感親切。⑤英、漢語在數詞表達方面有很大不同,漢語中數詞的許多用法在英語中并不存在,有時中英文數詞的虛實是不對應的。對于數詞的翻譯要以理解為基礎,把原文的深層含義分析透徹,根據具體的語境,靈活采用恰當的翻譯方法。如果原文是虛指,則譯文也要省略數詞或采用解釋性的翻譯方式;如果原文是具體數字或者實詞,而且具體數字的表達效果更為鮮明時,則應當忠實地譯為具體數字,模糊化反而會削弱語言的表達力。⑥“歸化”和“異化”既相互對立又相互統一,每個翻譯家可能會傾向于使用某種策略,但是任何成功的翻譯都是綜合運用兩種策略的結果。而且這兩種策略的運用都要適度,不可過度。要注意措辭精確,表達不當會影響原文信息的準確傳達,甚至與原文信息完全相反;要注意避免選用“異化”色彩過濃的表達,產生“翻譯腔”“死譯”或“誤譯”,增加讀者閱讀的負擔,阻礙文化交流;也要避免選用“歸化”色彩過濃的表達,“過度歸化”容易讓讀者產生“時空錯亂”“文化錯位”的感覺,誤以為作者也了解本國文化。

總之,“歸化”策略與“異化”策略是相輔相成的,二者缺一不可,而“歸化”與“異化”的“度”又是最難把握的,譯者只能根據以往的經驗和自身的判斷做出選擇。希望以上選取的賽譯本和沙譯本《水滸傳》的翻譯實例和進行的對比分析得出的啟示,能夠在譯者的翻譯實踐過程中遇到類似問題時,給其提供參考,從而逐步提高翻譯質量,促進跨文化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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