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的意象與邊界

吳文治

上海工程技術大學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博士同濟大學上海國際設計創新研究院研究員

設計，可以廣泛指稱人造物及其活動、行為、關系，這是意象性的設計觀念。在學界，設計有基本的共識概念，形成了設計學科錨定的邊界。設計的意象與邊界，在矛盾中尋求共識，在統一中存有差異，這恰是設計面臨的真實狀態。意象并非沒有邊際，邊界也并非鐵的藩籬。在器物與造物、行為與心理、思想與觀念、批判與思辨之間或流動，或靜止，設計的行蹤軌跡橫跨物質與非物質，聯系著藝術與科學、理性與情感、經濟與政治、個體與社會、空間與生產。從第一機械時代開始，現代設計從西方走向世界，從傳統的襁褓走向現代性的搖籃，作為動詞、名詞、學科、專業、行業、產業的設計，建構了全新而廣闊的社會語境。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現代性生發路徑，蘊含著多樣性文化傳統與現代設計觀念的交織。設計，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互聯網技術的縱深發展，展現出極大的張力、彈性和廣闊的未來。

設計出現的新變化，促使它力求探究新的認識深度，煥發超越造物的思想力，從單一的藝術之維、科學之維、技術之維的現實之境，走向復合的哲學之維、思辨之維、批判之維的思想之境，并促成了多向流動和動態反思的常態化。在可見世界、可知世界與未見世界、未知世界中，尋求新的思想路徑和觀念革新。換句話說，在變動不居的世界中，設計始終伴隨著認知、觀念與思想的斗爭。馬克斯·韋伯曾在他所辦的一本刊物中談到，“觀念的歷史力量過去或現在對于社會生活的發展仍然如此巨大，以至于我們的雜志非但決不能逃避這個任務，對它的關切反而要劃入我們最重要的職責范圍之內。人們或實際地，或想象地為這些‘觀念’進行了斗爭和正在為這些‘觀念’而斗爭”。世界上沒有觀念缺位的實踐，也沒有脫離思想的現實。由于現實社會中復雜性問題的挑戰，必將不斷生發新的、流動著的思想性和觀念性設計意象。

人類生存的世界問題和問題世界，界定了設計認知的邊界，規約著設計實踐的邊界。人人都是設計師，人人都在做設計，既揭示了設計作為一種普遍的、面向日常生活的實踐行為，突出了設計主體的絕對多樣性，同時也必然導致設計認知的泛化。這將使得作為學科的設計，或者學術研究中的設計概念，面臨現實的困難。設計意象的引入，把設計的社會認識、設計觀念、設計思想等非實體概念，作為一個脫實向虛的可“意象”的非物質實體，與脫虛向實的物質實體——通常包括造型、工藝、材質、肌理、色彩、尺寸等設計因素——形成有效的雙向流動，促成設計在認知與實踐等方面多維度的發展。從學科專業與職業行業的角度看，把設計從廣義的范域中抽出，收斂性的劃定它暫時的邊界和主體，也是彌合設計意象、進階認識和日常生活之間鴻溝的必然需求。

《陶俑》 500mm×700mm 朱輝

設計，既不能脫離造物為中心的有關物的實踐，也不能離開民生日用的現實場域；既不能脫離歷史經驗與過去的思想觀念，也不會停留在固有概念的機械束縛之中。邊界暫時的確定性，構成天然的合法性與研究基石，在穩定的范域中自我生長；邊界的不確定性，天然的構成爭議性，在思想的沖突與交鋒中動態伸縮。邊界強調從內生路徑向外延申，促成內外兩個齒輪咬合轉動，可以看作設計范式的實然狀態。意象強調外緣拓展回歸內生邏輯，可視為設計范式的應然狀態。在設計的意象與邊界之間，設計的本體是超事實和表象的存在。柏拉圖的“洞穴”隱喻，揭示人類面臨的整體現實處境，只有在歷時性與共時性的辯證統一中，發展認識、拓展思維，才能突破身體的囚禁，破除對影子即真實的迷信。設計作為一種整合性的智慧和創造方式，在處理各類復雜關系的過程中，蓄定了融會貫通之勢，滲入到人類自我實踐的所有場域之中，形成了辯證流動的意象與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