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層守門人：網絡社交平臺諧音縮寫梗

劉月 吉首大學

諧音或縮寫詞匯可具體分為以下幾類：拼音縮寫類，如“AWSL”（啊我死了）、“YYDS”（永遠滴神）等；英文縮寫類，如“NBCS”（nobody cares）等；混合縮寫類，如“U1S1”（有一說一）等；熱?？s寫類，如“真香”“爺青回”（表示具有本人青春記憶的事物再出現的激動）等；諧音縮寫類，如“油麥”（幽默），還有飯圈給不同的娛樂團體以具有一定意義的字或詞的諧音命名，如某選秀節目中的選手被飯圈統稱為“婧”人，即取題目中“女”字和“青”字的結合。

有關網絡縮寫的研究已經具有字形字義、符號意象、媒介情境以及形成成因等方面的分析與探討?；旧蠈W術界已將網絡縮寫以及熱梗等內容歸屬于網絡亞文化的領域內，如學者陳絢從“縮寫?！碧接懬嗌倌昃W絡輿情表達方式時曾提出，運用復合型縮寫梗（即上述混合縮寫類與熱?？s寫類的集合）交流逐漸成為青少年的一種身份標簽，這種表達形式看似是與主流團體的撕裂，實則是一種歸屬感極強的亞文化行為。根據已有研究的探討與思考，本文“老生常談”，將從媒介批評符號學與結構主義的角度上與知識社會學結合，分析諧音以及縮寫詞匯遍布網絡社會這一現象的深層含義。

一、縮寫諧音梗成為網絡居民的符號DNA

網民對已有能指賦予新的意義形成新的符號并廣為傳播，形成飯圈內潛移默化的“潛規則”，這是網民對于社交平臺掌握權的一次搶奪。

在符號學理論中，一個符號所表達的意義存在所指與能指兩種。所指代表的是社會發展至今被大眾所承認的經驗知識，是符號表達物理物質的意義；能指則代表了由所指發散出來的意象意義。其中，符號的能指與所指并不是一成不變的，特權階層具有建構符號能指與所指的能力：建構新的能指，改變原有的符號結構；在原有符號的基礎上建構新的所指，最終達到在意識形態層面上重構符號的目的。而媒介，就是重構符號的工具。在媒介發展歷史上，早期媒介的掌握權是在少數人手中的。但網絡社會完善升級至今，網絡居民已經能夠熟練掌握網絡社交平臺這一傳播工具，一個網絡縮寫梗的誕生只需要一條社交賬號發布的一段文字，網絡居民發表的每一條內容、點過的贊、評論以及轉發都能夠達到對符號進行重構行為。這樣的重構行為將符號的意義進行了一次屬于網絡居民主導的更新行動。伴隨著大量網絡居民對縮寫或諧音的使用，符號原本的所指與能指逐漸被淘汰。

符號意指的更新與淘汰追溯其源頭可以發現，這場更新行動實際上是一次對符號命名權的搶奪，是網絡居民對自我賦能的結果。在早期媒介使用中，掌握傳播權利的少數人同時也就掌握了對社會框架的建構能力。這樣的傳播模式一直持續到網絡的誕生，一個點對點、多對多的傳播媒介的出現顛覆了原本點對面、一對多的媒介環境。網絡的快速發展與普及發給了每位網絡居民一個麥克風，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傳播權利被涌入網絡社區的大眾消解。網絡縮寫諧音梗就是一次次網絡居民自主建構的過程，一個符號的意指不再固定，每個人都可以對符號進行命名，引申它的能指，引導他人認可，逐漸形成符號的所指。當網絡平臺從誕生發展到完善，甚至網絡信息已經達到過載的階段，想要讓網絡社區繼續發展，這種自由擴張毫無限制的行為就需要得到抑制與規束，如主流媒體對一些網絡熱梗的“收編”與二次創作，重新將一部分命名權搶奪回來，與自由擴散的亞文化群體抗衡。符號在如此的權力爭奪戰中被重復的賦予新意義，成為命名權戰爭之中的炮灰，被重復翻新再被埋入信息河流中，循環往復。

這些潛移默化的行為悄無聲息地改變著網絡新生兒的網絡社會化進程。我國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認為：“社會化就是指個人學習知識、技能和規范，取得社會生活的資格，發展自己的社會性的過程?！蓖韺⑸鐣迷诰W絡社會，網絡社會化就是個人通過學習技能和規范，取得在網絡社會生活的資格?，F在對于Z時代的青少年，在他們初始社會化的時候，即在與父母、親人互動時就已經在默默地進行著網絡社會化，就像是一出生就住在了網絡社區，因此被稱為“網絡原住民”。在這樣的邏輯下，那些需要進行額外網絡社會化的人群就可以稱他們為網絡新生兒，他們需要學習網絡社區的規則、技能來讓他們能夠在網絡社區正常交流、生存。那么網絡縮寫諧音梗的存在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當他們習得了解碼縮寫諧音梗的意義后，這就會成為網絡新生兒們穿行網絡社區的行為準則?？s寫諧音梗在網絡居民的反復使用與互動之中成了網絡社會的通行證，在現在的網絡環境中持續影響著網絡新生兒，在他們的網絡社會化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最后停留在他們的網絡DNA中，根深蒂固，難以消除。

二、縮寫諧音梗筑起圈層間的高墻

諧音縮寫像是一個結界，進入這個范圍之內的所有人必須遵守這里的規則。從整體框架上將圈層區分開，在飯圈中，他們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能夠盡情地在這片區域中建構自己的世界觀。媒介逐漸成了他們自畫領地的工具。

建構屬于亞文化自己的縮寫諧音梗，更有利于劃分邊界，形成明確的圈層區隔。網絡環境下的社交是強弱關系混雜在一起的。網絡居民的交流基本上大部分都是弱關系連接，在某一話題溝通達到某個峰值時，就有可能轉化成強關系連接。在網絡社區中，人與人之間的社交大部分并不是出于一些必要的社交理由，而是出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聚集在一起，慢慢從弱關系轉化為強關系，最終在網絡社區中形成屬于他們這個趣緣群體的獨立單元。在這之中，縮寫諧音梗在傳播過程中逐漸被賦予了“強調強烈情緒表達”的意義，當其傳播到一定程度就會出現標準化發展的趨勢。當縮寫諧音更的意義和用法在網絡社區呈現出一種約定俗成的標準時，就會形成門檻，將不屬于這個趣緣集體的網絡散戶排除在外。那些“散戶”們在接觸門檻時候體現出來的不理解，對內會增強這個趣緣群體的黏性，形成一定程度上的自我身份認同；對外會增加“散戶”們對這個趣緣集體區隔，形成嚴苛的入門門檻。高度的自我身份認同會帶給網絡居民豐富的成就感與獲得感，這種獲得感會讓圈內人進一步筑牢圈層之間的“高墻”，使得圈層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加困難。

圈層之間的壁壘逐漸明晰，但虛擬與現實的界限卻逐漸模糊?？s寫諧音梗的流行使用修正了網絡居民的表達邏輯與表達習慣，使其在現實生活中也會摻雜著縮寫諧音梗進行互動交流，使得網絡世界與現實世界相互滲透。在網絡初生時期，個人在網絡上的社交與互動均可視為弱關系連接，網絡環境與現實環境相比，具有撕裂時空的特征，能夠與現實明確地進行分裂。隨著新興媒體以及各種高新技術入場，網絡環境撕裂時空的特征逐漸發展為即時性、地域接近性，從原始的匿名制發展至今，每位網絡居民擁有屬于自己的網絡身份證對應到現實世界，個人與網絡的弱關系連接由此轉變為強關系連接。網絡社區中被修正的社交習慣被應用于現實社會，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人際傳播的傳播內容以及傳播形式，最終網絡與現實的距離將為負數。由此，網絡圈層的壁壘也會攀附著網絡與現實的交疊順延到現實中來，將圈層傳播的困境發展到新的階段，形成有形的趣緣集體。以飯圈活動舉例，喜歡不同明星的粉絲群體在線下活動中具有明確的傳播隔閡。網絡世界與現實借助縮寫諧音梗相類似的更多表達習慣相互滲透，但這種滲透中依然會帶有對不懂這些網絡用語的人群的排異，在網絡社區中的邊界在現實中依然會存在，甚至更加明顯，如代際傳播中隔代人之間的排異，這是需要媒介警惕起來的重要問題。

縮寫諧音梗是一種傳播的內容形式，是媒介中的一環。從媒介環境學角度考慮，“媒介即訊息”，媒介的形勢也會影響到人們的生活方式。麥克盧漢提出“媒介即訊息”的概念，指出不僅媒介傳遞的信息可以成為訊息，媒介本身的存在也是訊息，傳達了人們使用媒介的思維結構與生活方式，潛在描述了社會的表達架構?？s寫諧音梗的流行改變了大眾的表達架構，用拼音和縮寫代替詞匯的行為已經遍布網絡社區。網絡用戶使用縮寫有諧音梗的原因可具體分為以下三種：共同在場了一次網絡事件，在傳播該事件過程中逐漸形成縮寫諧音梗；參考前人的表達習慣，作為網絡新人在觀察到某個詞匯被縮寫代替被廣泛使用在網絡環境中時，為使自己能夠融入而進行的依從行為；具有被縮寫諧音梗影響后的思維定式，在網絡用戶被縮寫諧音梗充斥的網絡環境影響后，主觀上認為某些詞匯需要使用縮寫或者拼音等方式進行代替才能保證傳播內容的傳播效果。顯然，縮寫諧音梗作為一種信息傳達的方式，已經成了一種具有社會影響的媒介，一旦有人使用這種表達方式就代表著傳播的內容自身帶有著具有深層含義的特征，那么解碼的其他用戶就會自發去探究其背后的含義而忽略詞匯原本帶有的意義。因此，縮寫諧音梗的存在改變了網絡環境，從而影響到了網絡居民的思維模式。

三、討論

網絡環境相較現實環境更具備機會平等的特征，網絡用戶的發言權掌握在個人手中，個人發表的言論以及傳播內容被其他用戶接收和接受的機會是平等的。在這種網絡社會情境下，各種各樣的人能夠隨心所欲地參與到文化生產實踐，使得早期帶有亞文化標簽的網絡縮寫諧音梗逐漸滲透到主流文化當中，慢慢被大眾所接受，成為大眾文化中的分支。這意味著他們在網絡社區中為自己建立的一片避世之地將向所有人開放參觀，這樣的開放參觀同時還開放了被評價的權限，評價的褒貶性質是沒有人可以預測的，這將會對小眾群體一直以來建立的高度自我認同造成影響。層出不窮的網絡用語以及圈內“黑話”成為圈層之間的新型“守門人”，防止不明真相的網絡散戶進入干擾圈內成員的互動，同時將圈內交流的內容進行編碼，封禁在圈層內部，保持亞文化內部的神秘感，提升亞文化群體的自我認同?，F階段，大部分媒介平臺倡導亞文化與主流文化交流共存。網絡縮寫與諧音梗的存在能夠有效地保護亞文化獨立發展，但同時也可以為主流文化與亞文化交流留下了一個窗口。

作為網絡多元元素的其中一個，網絡縮寫與諧音梗存在的意義不能簡單從文化發展方面去考慮。網絡縮寫與諧音梗在更多層面上對網絡社區的發展存在影響，涉及網絡社會化的過程、圈層傳播的困境以及對漢字等文字文化的消解等。如何健康發展網絡縮寫與諧音梗，適當抑制與針對性發展等，這是媒體以及從業者需要思考與面對的問題，也是網絡社區可持續性健康發展進程中必須解決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