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藝空間新概念

朱陽

2021年7月17日至11月20日，在澳門特別行政區永利藝術館舉辦了“生命鏡像——朱樂耕陶藝展”，這個展覽也是“藝文薈澳：澳門國際藝術雙年展2021”的特展之一。這次展覽不但回顧了朱樂耕教授的紅綠彩陶瓷繪畫和陶瓷雕塑系列作品《奔馬圖》《五彩云》《山水鏡像》《禪意》等，還展出了《生命之盒》與《蓮之鏡像》這兩件全新的陶藝作品，并且通過這兩件作品的展出，朱樂耕教授與他的創意團隊一同提出了“陶藝空間”藝術形式的概念。

傳統的陶瓷藝術通常作為空間的附屬品，以陳列在展臺上或安裝在墻面上的形式對空間進行裝飾，或安置在空間中進行觀念的表達。而“陶藝空間”藝術形式則是以陶藝作為營造空間的主要媒材，當人與物進入這些空間中，產生行為、出現事件，這些作品才被真正“激活”。陶藝所營造的空間，以及空間中產生的具有無限可能性的事件，才是“陶藝空間”形式藝術作品的主體。所以“陶藝空間”并不是將陶藝作為物件，或是空洞的空間，而是將陶藝“溶解”成一種場域，將藝術的意味賦予其所營造出來的空間，以及在空間中行動的人與發生的事件。

所以在陶藝空間形式的藝術作品中，觀眾與作品之間并沒有絕對的界限，任何人只要進入作品之中，就成為作品的一部分，進入作品中的每個人都不再只是欣賞作品，而是在作品中體驗、行動，甚至表演。他們不再是作品的見證者，而是與作品共同“存在”，并可以依靠現在便利的影像記錄設備，在空間中與作品一同被記錄下來，一同被見證。因此陶藝空間作品中的陶藝，不再是被欣賞的主體，而是成為作品中承載的人與事件的場域，為他們賦予藝術的屬性。

在“生命鏡像”中展出的陶藝空間作品《生命之盒》寬逾10米，縱深6米，高約4米，呈開放的“盒子”狀。盒子的內部墻面被朱樂耕教授經典的環境陶藝作品《生命之光》所覆蓋，地面上則是一座以鏡面瓷磚鋪設的舞臺。這件作品以足以容納80人的體量，以及15噸的質量，成為迄今為止陶藝史上最大型的可巡展的單體作品。這件作品延續了韓國首爾麥粒音樂廳外墻壁畫的《生命之光》系列，以獨立的空間形式再次演繹，它不再被建筑的功能設計所束縛，也不再是有特定功能的建筑空間的附屬品。

《生命之盒》提供的開放空間，是一個可以承載各種不同的事物與事件的“劇場”式平臺，其中舉辦過發布會、研討會、晚宴、日用陶藝與生活分享會，也做過線上講座的演播室，現代戲劇表演的舞臺，在澳門展覽期間，來自中國藝術研究院的表演藝術家與澳門本地的藝術家及非遺傳承人們，共同在《生命之盒》中進行了系列的戲劇、器樂、歌曲、實驗水墨動畫等跨門類藝術的交流表演活動?！渡小分邪l生的一次次事件，不僅讓這個空間具有了生命力，還以多元碰撞的形式，探索著陶藝在未來的社會、文化和生活空間的關系。

《蓮之鏡像》是“生命鏡像”中展出的另一件陶藝空間作品，這件作品的空間中，70余朵外部是純白的陶瓷蓮花，仿佛從天上生長下來，蓮花下面是一面面明亮的圓鏡，將金色的蓮花花瓣倒映在鏡中，觀眾在觀看鏡中的蓮花的時候，自己的面孔也一同映入鏡中的畫面，與金色的蓮花同框。與《生命之盒》不同，《蓮之鏡像》并不是以陶藝作品“包裹”出的空間，而是將陶藝作為感染場域的媒介，在觀者觀賞的過程中形成具有藝術意味、虛實交融的空間。

《生命之盒》是通過人與人、人與事件之間自由的碰撞，從而“接地氣”的空間。而《蓮之鏡像》則是感知“天”與精神的空間。中國古代以瓷器祭天，所以在中國的文化中，瓷器并不只是在世俗世界中使用的形而下的器皿，更是獻給天的藝術，所以陶瓷材料本身就具有神圣的文化意義。而《蓮之鏡像》中的陶瓷蓮花，呈現著“中空外直，不枝不蔓，純潔不染”的外觀，這是中國文化中最高尚的君子氣質，而藏在花瓣內部的金色，展現著中國文化中內斂的品格。從材料上，從外形上，這件作品都體現著一種文化的、民族的精神。而天上的蓮花，地上的鏡面展臺，與花共同入“鏡”的人，構成了“天、地、人”式的中國宇宙樣式，以“地是天的鏡子，人在地上依天道而行”的形式，將這種精神在陶藝的空間中感染給觀者。

《蓮之鏡像》營造的是一個猶如神殿一般的空間，這個空間中崇拜的不只是神圣的、高尚的精神，還有與金色蓮花共同映照在鏡面中的每一個觀者自身。這是一個看到蓮花、看到人文、也看到自己的陶藝空間，這個空間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這件作品的一部分，沒有觀者的參與，就構建不起完整的“天、地、人”樣式。觀者不再只是作品的見證者，而是通過觀賞行為與自拍行為參與到作品的構建之中，在這個過程里，他們也在這件作品的空間中見證著自己的存在。

在展覽期間，不僅因為新概念的提出，在藝術界得到了廣泛的關注，還成為了澳門本地的“打卡地”。觀眾們不但在陶藝空間作品中獲得了藝術的體驗，還在空間中留下了自己的影像，并把這些照片上傳到國際網絡社交平臺上，而陶藝空間的藝術“場域”延伸到了這些影像和發布這些影像的網絡社交平臺之中。

現當代陶藝發展到如今，已經逐漸從探索材料和手法的可能性，轉向將材料和手法作為表達藝術觀念的方式，而朱樂耕教授則更進一步地將陶藝、其他門類藝術、文化、當代人文空間組合成有機的“生命”體，通過“生命鏡像”這次展覽，再一次開拓了陶藝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