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流行語 “ 凡爾賽文學 ” 語用分析

【摘要】 近年來，互聯網技術的日益成熟，伴隨著5G時代的到來，中國網民的數量呈大幅度上升趨勢，且網絡群體的年輕化走向，使得網絡流行語的大量涌現成為可能，這些流行語出現的背后離不開網友們的奇思妙想。作為2020年度網絡流行語之一的“凡爾賽文學”，以其獨特的修辭、寫作手法和視角引起了廣大網友的熱議，同時也引起了廣大媒體的注意。本文通過對“凡爾賽文學”的來源、語言特色以及流行動因的考究，剖析現代社會人們在泛娛樂化背景下的語言游戲心理以及背后折射的社會現象。

【關鍵詞】 “凡爾賽文學”;網絡流行語;“自夸式”語言;流行動因

【中圖分類號】H08?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4-010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4.034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哲學社會科學一般項目《新時代大數據發展與貴州新形象傳播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編號：18BX080）。

一、引言

網絡流行語，是網民們約定俗成的表達方式，反映出人們在某一時期或某一階段普遍關注的問題?！胺矤栙愇膶W”也稱“凡學”，作為《咬文嚼字》公布的2020年度十大流行語之一，因其語言文字的新奇，擁有著龐大的“粉絲”數量和居高不下的熱度?；ヂ摼W時代，人們接收的信息越來越多，但也只能從這些與自己日常生活相關的信息中尋找新意和樂趣，通過戲謔的語言形式賦予這些新事物或現象以特定含義是流行語出現并能持續發酵的原因?！胺矤栙愇膶W”之所以能夠在眾多流行語中凸顯的原因就是它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并且沒有明確的界限，微信朋友圈就可以成為凡學的秀場。

語言是記錄社會生活的符號，是時代的反映，與現在人們的生活和思維方式密切相關。通過分析研究，從語言層面到社會層面對“凡學”進行更深層次的理解，以了解現代人進行語言游戲的心理狀態。

二、“凡爾賽文學”的來源分析

先后登上微博、抖音等社交平臺熱搜的“凡爾賽文學”，成了這一段時間以來網友們的“快樂源泉”?！胺矤栙愇膶W”主要是在社交網絡進行傳播，最大的特點是在社交平臺用看似平和的文字，通過不經意間地炫耀來展示高端品質的生活，背后透露出一種自我的“優越感”。在“凡爾賽文學”說法提出之前，我們或多或少的都受到過“凡爾賽式”的洗禮，比如，電視劇和小說中“霸道總裁式”語言、娛樂圈“明星式”的發言，以及一些廣告用語中等都有體現。

（一）“凡爾賽文學”的初始

提起“凡爾賽文學”相信大多數人會聯想到它與法國的凡爾賽之間有何關系？經過考究，“凡爾賽文學”的來源確實與法國的凡爾賽有關。凡爾賽本是法國巴黎的衛星城，是一座藝術城市，而境內的凡爾賽宮更是世界著名的五大宮殿之一。凡爾賽宮除了外觀雄偉壯觀，室內的奢侈裝飾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凡爾賽宮有500余間大殿小廳，藝術收藏品不計其數，可以說是極盡奢華。但凡爾賽宮的宏大奢華使得居住極不方便，甚至宮中連一處廁所或盥洗設備都沒有。因此，凡爾賽宮可以說是華而不實，而“凡學”內涵就是從其中衍生出來的。

“凡學”創始人是搞笑視頻博主“小奶球”，從她最初在微博上所描述的“凡學”來看，與描述18世紀末法國凡爾賽宮奢侈生活的日本漫畫《凡爾賽玫瑰》有關。隨后，她在微博上開了一門《凡爾賽文學公開課》，以幽默詼諧的“講課”語氣，引起了網友的注意。同時她還創建“凡爾賽文學的研究與實踐”的話題，在全網掀起一波“凡學”體裁的創作熱潮。她說最初留意到這種現象是源于朋友向她吐槽，每天有人在各種社交平臺上分享一些昂貴的化妝品、包包，曬一些與機車的合照，去參加高級酒會、住高檔酒店的生活，有一種他人無法比擬的“優越感”。將這種現象與《凡爾賽玫瑰》的內涵聯系起來，便形成了我們現在所知曉的“凡爾賽文學”。

（二）何謂“凡爾賽文學”

“凡爾賽文學”不是文學?！笆且环N‘以低調的方式進行炫耀’的話語模式，也稱凡學。這種話語模式先抑后揚，明貶暗褒，自說自話，假裝用苦惱、不開心的口吻炫耀自己。深諳凡爾賽文學的人，被稱為‘凡爾賽人’?！?①而熟練掌握“凡爾賽文學”的“朋友圈貴族”們，也被戲稱為“凡學家”?！胺矤栙悺痹瓉硎侵纲F族的一種精神，后在不斷地戲謔中成為現在的用低調的話語炫耀高調的富有的代稱。但現在“人人皆可凡爾賽”的現象，使得“凡爾賽文學”不僅僅是炫耀，更多的是一種調侃。被網友戲稱為“凡爾撒”的撒貝寧，在一檔綜藝節目中說道：“每年到了高考這個時節，我的內心總有一些難言的傷痛，像我這種沒有參加過高考的人，高考你可以填報志愿，但是保送，你連選擇學校的權利都沒有?！边€有許多“撒式語言”，比如“無法平庸”“絕世才華”“平平無奇”等等，將凡學“不經意間”，越是輕描淡寫，“凡”味越純正精髓展露無遺。目前豆瓣專門就凡學成立了研究基地：凡爾賽學研習小組。他們表示：研究凡學的目的不是嘲諷，而是透過凡學發現年輕一代的社會心理，以及享受凡學帶給我們的快樂。

三、“凡爾賽文學”的語言分析

“凡爾賽文學”可以說是炫富自夸的教科書，它與前段時間的“名媛拼單群”不同，凡爾賽文學曬的是對奢侈生活的迷醉，主人公們搭建出來的，是一種用各種消費符號堆砌出來的海市蜃樓。湖南衛視主持人的何炅在《令人心動的offer》中說：凡爾賽就是“用最低調的話，炫最高調的耀”。凡爾賽文案講究先抑后揚、明貶暗褒，自問自答，用第三人稱視角不經意的炫耀，然后文字還要顯得自己很苦惱很不高興的樣子。

（一）先抑后揚、明貶暗褒

凡學最初是在朋友圈興起的文案，最大的特色是在于它巧妙地運用第一人稱視角融合明貶實褒的寫作手法。博主蒙淇淇曾在一次采訪中說：“我平時很少買名牌包，能背就行，都是兩三千的包，最貴的就是一萬多的，我不會買個二十萬的愛馬仕，我覺得買車更合適?？赡芨ψ佑嘘P，因為我們還是文化行業，都比較低調?！钡湫偷摹胺矤栙愳鸥弧?，用低調的語氣和文字將高端品質的生活展現得淋漓盡致，全文沒有一字是不合適的，但滿滿的優越感卻又溢于言表。而深諳先抑后揚、明貶暗褒手法的凡學家們更是在朋友圈的“凡爾賽式愛情”中將這種手法運用到了極致，他們用自嘲式的語言進行貶低以此來襯托自己愛情的美滿?！鞍?，真的好煩！他一個人已經霸占了我的整個青春，還要霸占我以后的人生。從校服到婚紗，從同學到戀人，一直都是和同一個人，感覺有點兒虧啊?！笨此剖且粭l抱怨、發牢騷的朋友圈文案，實則通過第一人稱視角“我”的自述，為自己的愛情畫上了圓滿的句號，這使得說話者的內容前后對比明顯，也容易使人們印象深刻。

（二）自問自答

“凡爾賽文學”注重氛圍的營造，作為凡學主戰場之一的朋友圈，為凡學家進行凡學創作提供了很好的場所。當你發朋友圈沒有人在下面進行留言或互動時，也要營造出一種很多人和你互動的氛圍。比如，“去三里屯溜達了一圈兒，一路被跟拍和搭訕，港真，我就是隨便穿了一件顯示我平日健身效果的白色套裙而已……”在沒有人回復時，“自問自答”道，“搞不懂，為啥大家一上來先跟我說英文？我戴口罩難道不說話，也可以被誤認為老外？”“估計多年的英文學習和健身塑造的氣場確實讓我在整體感覺上已經和很多傳統的中國姑娘的形象不一樣了……”通過自問自答的方式營造出一種朋友圈擁擠的氛圍，以此更加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和高他人一等的“優越感”。這種自問自答和拐彎抹角式的“自夸式”手法的運用豐富了凡學的創作。

（三）第三人稱視角的運用

凡爾賽文學強調借用他人之口來贊美自己，會使得“凡爾賽值”很高。就像“今天收到了高中同學的評價，臉像劉令姿，身材像陳玨，說話像孫芮，做事虞書欣，唱歌蔡卓宜+蘇珊珊，跳舞趙小棠，我該笑還是該哭?！苯栌盟恕翱湟敝谝r托自己的出色。靈活運用第三人稱視角，從他人的評價中來肯定自己，雖然也是一種“自夸”，卻與傳統意義上的自夸不同，它是一種借用“他夸”來實現“自夸”的語言形式。凡爾賽文案的特點就是用恬靜美好、寧靜致遠、安之若素的文字，不經意間就記錄下富貴而奢靡的生活?？此茻啦灰?，實則內心狂喜。

四、“凡爾賽文學”流行動因分析

作為2020年度網絡流行語之一“凡爾賽文學”，從2020年11月的爆火到現在為止已有一年多的時間，與其同期出現的“神獸”“雙循環”等流行語相比，凡學還在被人們廣泛使用，而且被運用到了學術圈、科研圈等各式各樣的圈子中。在探究其流行動因上，本文試圖從語言使用者、文本內容、網絡媒介和公眾的語言游戲心理角度，分析“凡爾賽文學”的流行動因及背后反映的社會現象。

（一）語言使用者

“凡爾賽文學”的創始人是小奶球，而引起浪潮的是一個叫@蒙淇淇77的博主，在她的微博中，有各式各樣的凡學，比如“凡爾賽愛情”“凡爾賽炫富”等。她極大地凸顯了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的第四層次：尊重需求。馬斯洛認為，尊重需要得到滿足，每個人都希望得到認可和尊重，從而體驗到自己活著的用處和價值。②“凡爾賽文學”通過“秀優越感”的方式滿足了人們的尊重需求。

從以往網絡流行語發展態勢看出，流行語往往帶有一種團體心理，例如“打工人”是指從事體力勞動或者技術勞動的人的統稱;“神獸”被用來代指2020年上半年疫情期間居家上網課的孩子，他們都代表一定的團體?！胺矤栙愇膶W”是否也帶有群體色彩呢？小奶球認為，“凡爾賽是一種精神，任何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凡爾賽人，它不跟金錢和地位掛鉤?！蓖瑫r，“凡爾賽文學研究與實踐”話題的創建，使得“凡爾賽文學”的傳播和運用具有系統性和條理性，它不限于某一特定群體的范圍，達到了“人人皆可凡爾賽”的效果。社會在發展，時代提供舞臺，人生擁有各種可能性。金錢和財富不再是評價人生的價值尺度，物質生活也并非人生的唯一追求。但成不成為“凡爾賽人”，這與個人的性情有關。

（二）文本內容

網絡環境復雜多變，但一直都存在一個現象：鍵盤俠為發泄自己心中暫時的不快，任意評論。因此，人們在發表言論時不得不顧左右而言他，太過直白的言論會招致一些過分的評論，放低姿態和自嘲式秀優越感的創作方式，成就了“凡爾賽文學”。凡學的書寫對象是中產生活方式和價值觀，通過詼諧口吻借感嘆、“夸耀”來宣泄情緒，透露了年輕一代對中產生活的向往，迎合了現代年輕人因負擔重、壓力大等原因所造成的焦躁心理。同時，在創作凡爾賽文案中遇到因語言文字無法表述的心理活動時，還巧妙借助各種表情包，加重了“凡”的程度。如今更為日常的“凡爾賽”出現在每個人的朋友圈：秋招收官，共收到了13個offer，四大的、BAT的、字節的…雖然很想去PWC，但最終還是選了字節，畢竟字節給了不少期權…（捂臉哭）看著朋友圈里一個學長直接去微軟了，還是覺得自己太菜了，要加油哦！不經意間的“自夸式”炫耀，仔細觀察又看不出任何不當之處，但發言者滿滿的驕傲卻又隱藏不住。

新一代年輕人經歷過多種文化的浸染，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自我認識比較清晰，自嘲意識也比較濃厚，他們在“凡爾賽文學”創作的同時，還進行反向創作——反凡爾賽文學，以一種嬉笑怒罵的方式，對炫富之風進行反擊，例如：我今年20歲，北京三環兩套房，幾十萬的包包能擺滿墻，可這些都不是父母給我的，而是通過我自己的努力，做夢夢出來的。借用調侃的方式，滿足他們對富裕生活的想象和渴望。在輕松幽默中體驗“玩?！钡目鞓?。

（三）網絡媒介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網絡媒體逐漸成為人們獲取信息、交流情感的主要渠道，同時網絡流行語也借助各種平臺進行傳播，對大眾的話語表達和思維習慣等都產生持續性影響。在眾多網絡平臺的傳播下，“凡爾賽文學”的內涵外延愈發豐富，小紅書觸及消費經驗和生活方式的眾多方面，且主要以女性群體為主，體現了女性凡爾賽;脈脈在于幫助職場人通過工作圈進行工作交流和分享職場經驗，體現了職場人凡爾賽;知乎是一個網絡問答社區，“精英”通過“一問多答”的形式炫耀文化資本，以獲取更多的社會資本和經濟資本，體現了精英凡爾賽。網絡媒體的推動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凡爾賽文學”發展。

（四）公眾的語言游戲心理

在現代社會泛娛樂化背景下，網絡流行語或多或少都帶有一種語言游戲心理。流行語作為社會焦點問題和情緒的直接反映，體現著特定時期民眾的普遍心態。無論是傳統炫耀，還是凡爾賽式炫耀，總有一些人沉醉于炫耀帶來的優越感之中。而凡學低調式的炫耀，也讓熱愛炫耀的人們找到了精神的寄托。阿蘭·德波頓《身份的焦慮》一書中提到焦慮的起因：“人為什么要追求顯耀的身份？對此問題的回答幾成共識：要言之，無非是祈財、求名和擴大影響?！?③仔細探求不難發現，這種先抑后揚，明貶暗褒的“凡爾賽文學”背后，其實是年輕一代對自身身份的焦慮，同時凡爾賽的盛行也透露出年輕人內心的矛盾與掙扎。

人們借用“凡爾賽文學”實際上是一種情感的宣泄，將現實沉重的壓力通過本能情緒轉化為一種貌似輕松的語言游戲?！胺矤栙愇膶W”可以說是一種修辭術，是“凡學家”進行的一種文字游戲。

五、總結

綜上所述，隨著“凡爾賽文學”的廣泛傳播和使用，凡爾賽文案由網絡社交平臺用語擴展到媒體文案用語，進入越來越多的人的視線。流行語的產生是社會發展的產物，同時也反映出當下的社會現象，以及公眾心理的變化走向。新聞界也有很多關于“凡爾賽文學”的批判，認為“凡爾賽式炫耀”不過是為了滿足虛榮心，“凡學家”沉浸在自己構造的浪漫富足世界里，缺少了面對現實世界的勇氣，不是一種健康導向，扭曲了價值觀，是一種虛偽造夢等，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公眾的精神空虛。但不可忽視的是，“凡爾賽文學”使得一些人認清生活本質，激發工作熱情，通過個人奮斗使自己變“富”。

注釋：

①百度百科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7%A1%E5%B0%94%E8%B5%9B%E6%96%87%E5%AD%A6/54290433？fr=aladdin2020.12.5.

②搜狗百科https：//baike.sogou.com/m/v6529567.htm？fromTitle=%E9%A9%AC%E6%96%AF%E6%B4%9B%E9%9C%80%E6%B1%82%E5%B1%82%E6%AC%A1%E7%90%86%E8%AE%BA&rcer=g9PEAOndU1hHoG6UP2020.12.5.

③（英）阿蘭·德波頓著，陳廣興、南治國譯：《身份的焦慮》，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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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甜，女，貴州財經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介文化與創意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