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紙馬藝術特征及與永州紙馬的比較研究

鄭 適

無錫紙馬藝術特征及與永州紙馬的比較研究

鄭 適

（湖南科技學院 美術與藝術設計學院，湖南 永州 425199）

紙馬作為我國民間傳統版畫的一個分支，其藝術特征及審美趣味直接反映了不同地域文化中的民俗信仰。文章從圖像學入手，重點論述了無錫紙馬的藝術特征，并從中選取了無錫與永州兩地紙馬的圖像特征進行簡單的比較分析，旨在研究紙馬藝術發生與發展的環境，同時闡明兩地紙馬藝術在不同人文環境下民間藝人在圖像處理上風格特征的差異性。

藝術特征；審美趣味；比較

無錫紙馬構圖巧妙，線條精致，色彩豐富，畫面中神祇或夸張有趣，或端莊精致，其版印、繪印相結合的制作手法在全國獨樹一幟。王樹村先生曾說：“全國紙馬藝術中，形式語言獨辟蹊徑，形式感強烈，且具有獨特之神秘色彩者，莫過于江蘇無錫紙馬，其影響之顯著，當屬世界罕見?！睋v史記載，無錫紙馬最鼎盛時期為清代，新中國成立以后至1960年代開始走向衰落。隨著近年來我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視，紙馬傳承人陶撰均先生開始整理和恢復了大部分的紙馬原版，無錫紙馬藝術再放光彩，也為無錫紙馬的傳承和保護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一　無錫紙馬藝術特征的分析

從圖像學入手，對無錫紙馬藝術的構圖方式、線條語言、色彩表達、裝飾意味等四個方面做簡明扼要的分析和總結。通過分析，可以從藝術人類學的角度更加深入地解讀蘊涵在無錫紙馬中的民間造型語言和手段。

（一）飽滿對稱的構圖方式

無錫紙馬在構圖方式上采用我國傳統繪畫中平面式散點透視法，不講究縱橫空間、近大遠小等西方透視規律，追求我國民間特有的審美趣味和規則。畫面構圖總體呈現出上下、左右對稱式的構圖形式，這種既飽滿又對稱的構圖方式可以在古代的青銅器紋飾上得以印證。無錫紙馬中的灶神、圣賢、財神之類尤為突出，通常畫面中心為主要神祇形象，旁邊配有幾名侍從以及其他紋飾填補空白。整個構圖給人感覺滿而不溢、空而不擠，有我國傳統水墨畫那般“密不透風、疏能跑馬”的構圖原則。例如無錫紙馬“孔子圣賢”（如圖1），這張紙馬較為真實地描繪了孔子講學的場景，畫面中心以孔子形象為主，兩邊站立的弟子以及畫面上部分的哼哈二將，均呈對稱之勢，人和物安排得體恰當。

圖1 無錫紙馬“孔子圣賢”

圖2 無錫紙馬“南無觀世音菩薩”

另一張無錫紙馬“五路大神”，其中財神列于畫面的中心位置，周邊一樣也分布侍從四名，畫面上部正中間題有“招財進寶”四個大字，構圖規矩又生動?？梢?，這種對稱的構圖形式注入了大量的民俗文化元素，同時也增添了人們豐富的想象力。

當然，無錫紙馬這種在構圖上追求“滿”的原則，恰巧與我國人民在現實生活中凡事都想追求圓滿的處事心理有很大的關系。所以，人們日常的心理需求則通過紙馬的視覺表現得以完美的詮釋，這種構圖風格也深刻地表明了它與人民大眾的審美需求是高度統一的。

（二）精致流暢的線條表達

在我國的傳統繪畫中非常注重對線條語言的運用，線條在繪畫中具有極高的審美性，是畫家常用的造型手段之一。而且我國傳統繪畫在造型手法上完全不同于西方繪畫，他們不追求對客觀具體物象的寫實表達，更多地強調線條的概括描繪和傳神功能。所以無錫紙馬藝術在充分吸收了我國傳統繪畫的精髓以后，通過對線條的運用，構建起了無錫紙馬獨特的藝術面貌。其線條整體上圓潤流暢、剛柔相濟。在表現人物的時候更加是粗中見細、疏密有致，變化多樣又相互統一，穿插中見呼應，呈氣韻貫通之勢。同時，由于無錫紙馬在制作過程中先印刷線條，而后套色版，所以其造型主要以線為骨架，輔以色彩填補形體，可見其線條的重要性。例如無錫紙馬“南無觀世音菩薩”（如圖2），畫面中觀世音菩薩正襟危坐在蓮花上，她目視前方，神態非常和藹可親。周邊兩個侍從的造型姿態也各有不同，畫面主次分明、一目了然。在線條的處理上，民間藝人則運用長短不一的線條來組織畫面，對服裝和裝飾紋等長線條的描繪猶如流水般細滑流暢，短線條則講究粗細力度的對比，恰到好處且充滿節奏感。通過線條的運用直接傳達出畫面的主題信息。

圖3 無錫紙馬“增福財神”

（三）豐富強烈的色彩呈現

我國民間美術對色彩的運用通常呈現出主觀、鮮明、濃烈等特征，從而襯托出喜樂祥和的節日氣氛，蘊涵著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期盼之情。無錫紙馬也不例外，其色彩觀以人為本，通常以紅、黃、藍等原色為主，對比強烈，極具民間意味。例如，無錫紙馬“增福財神”（如圖3），在色彩運用上帶有極強的主觀意愿，它以綠色為主色調，加入黃色作為調和色，使得畫面非常生動，營造出一種富貴喜氣的氛圍。同時又加入紅色作為補色，這種紅黃暖色系的畫面就更加強烈奪目，整個畫面既豐富又不失和諧統一。正如民間諺語所說：“紅紅綠綠，圖個吉利”，所以在這種極其主觀的色彩觀念下，無錫紙馬藝術呈現出濃郁的地方特色和獨特的審美情趣。另一張無錫紙馬“西池王母”也善用對比色，紅色占據了畫面的大部分面積，而民間藝人在西王母和南極仙翁等人物上做了巧妙的設計，其服裝輔以黃綠色與紅色形成強烈的對比，同時還運用金色和灰色調和畫面，不僅烘托了畫面的氣氛，也在色彩的運用上做到了恰到好處。

在全國范圍內，大部分地區的紙馬藝術都鮮有套色，表現得較為粗糙和樸素。但是，無錫紙馬是個例外，它的色彩運用獨樹一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地域特色，且蘊涵著非常豐富的文化內涵。

（四）抽象符號化的裝飾語言

在我國傳統美術中大量的器物、服飾等都善于運用幾何裝飾紋樣，這種語言表現在無錫紙馬中更多的是強調其線條的抽象語言和色彩的符號化，尤其在無錫小紙馬中這種現象比較突出。小紙馬在套色上極其隨意，民間藝人通常采用紅、黃、藍等原色為其手工繪制，根本不在意其套色的準確性，而是在畫面中尋找一種抽象式的色彩點綴和符號化。例如無錫紙馬“水母娘娘”，主神水母娘娘描繪得較為具體，而周邊的四個侍從則表現得較為抽象，寥寥幾刀便刻出了形象。在套色上整個畫面以紅、藍色塊相互交錯，沒有與任何的線條、形體產生關聯，完全為了追求夸張的抽象表達?？梢?，民間藝人在手繪色彩的時候，更像道士畫符一般，重點是營造畫面中紙馬神性的氣氛。另一張無錫紙馬“天師真人”（如圖4），首先，在人物的須發處理上，采用長短不一的線條進行了裝飾化。通過有序組織后人物的須發一根根地穿插，顯得錯落有致，看起來雖然抽象但是卻極其形象。為了突出人物的威嚴感，其雙目倒立猶如一對銅鈴。這種局部夸張的表現手法，具有裝飾意味和符號化特征。

綜上所述，無錫紙馬藝術獨具特色的構圖形式，尤其是它濃郁的地域色彩觀以及符號化的裝飾語言獨樹一幟，使其在全國范圍內與其他地區紙馬拉開了距離。同時其精煉的線條運用，使得畫面中人物表現得活靈活現?？梢?，無錫紙馬藝術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現實愿望與精神追求高度統一的產物。

二　無錫紙馬與永州紙馬藝術特征之比較

無錫紙馬身處我國東部吳越文化圈，畫面中的神像造型精致而生動，技法上采用印繪結合，用色對比強烈，具有東方神韻。而永州紙馬地處我國西南部，深受湖湘文化的影響，藝術風格吸收了中國傳統繪畫中寫意的精神，神祇形象刻畫細致且自由，線條概括，典型的南楚風格。從圖像學的角度對兩地紙馬做比較研究，旨在找出兩地紙馬藝術特征上的差異和聯系，最終為探討紙馬藝術的文化價值及可持續性發展奠定基礎。

（一）構圖的差異

無錫紙馬在構圖上多采用了較為復雜的“情節式”圖式，強調飽滿對稱。制作過程中運用了拼版套色印刷技法，尤其在畫面中強調頂飾和邊飾的對稱式構圖，顯得不拘一格。頂飾一般配有“龍樓”“蓮花頭”等紋飾，邊飾往往附有“招財進寶、四季康泰”等文字吉語。例如無錫紙馬“和合如意”，整張紙馬分上下兩部分，上部分為“龍樓”部分，下部分以搖錢樹和聚寶盆為構成中心，上面標明“和合如意”，兩旁配文字“利市、招財”。整張紙馬強調上下對稱，圖文并茂，畫面效果和諧統一。

圖5 永州紙馬“藥皇”

圖6 永州紙馬“財神”

永州紙馬中雖然也有部分“情節式”構圖方式，但是由于它在制作技法上多以單色印刷墨線居多，故而其紙馬品種多以單個神像為主。畫面顯得簡潔而稚拙，生動有趣。例如永州紙馬“藥皇”（如圖5），畫面中以藥皇單個神像為主要表現對象，頂端標明了神像的名號，旁邊再無其他修飾的圖案和文字，內容極其簡潔。

（二）色彩運用的差異

由于無錫紙馬在制作方法上多采用彩色套印為主，或者是黑色墨線印刷后手工上色的方法，色彩運用的模式與年畫極其相似，非常注重外觀效果。例如無錫紙馬“趙公元帥”“金危危財神”等。其中紙馬“金危危財神”在色彩上不僅大量地運用紅、黃、藍、綠等對比色，局部還穿插富麗堂皇的金色。整個畫面在色彩表達上顯得飽滿而精致，畫面效果堪比木版年畫。

而永州紙馬則多為黑色墨線的單色印刷，一般印在當地的土紙上。在淡黃色的土紙上，神像具有古奧、質樸的巫術氣息，更能傳達出人們對信仰場的敬畏。永州紙馬也有少量印刷在彩紙上的，例如印在紅色紙上的“財神”（如圖6）。在民間，財神信仰代表著老百姓對財富和美好生活的向往，每家每戶都非常重視，通常會張貼在家中重要位置家堂之上。紅紙透出喜慶，單色神像印在上面，猶如春聯一般的效果，色彩單純但主題明確。

（三）畫幅尺寸的差異

無錫紙馬雖然有大、小紙馬之分，但是整體畫幅尺寸相比較，永州紙馬更大。大紙馬的尺寸可達到51×34厘米以上，小紙馬的尺寸一般在27×21厘米之間。由于畫幅大小的不同，畫面的內容以及工藝就有明顯的不同。大紙馬不僅尺寸大，畫面的內容和制作工藝也較為豐富復雜。大紙馬像年畫一樣具有張貼裝飾的功效，而小紙馬作為祭祀焚燒之用，所以更加強調其民俗的實用性。永州紙馬畫幅尺寸通常較小，一般在10×20厘米之間。與無錫紙馬的小紙馬一樣，注重其民俗實用功能，畫面的表現內容及制作工藝都較為簡單粗放。例如永州紙馬“梅山”，畫面尺寸只有10×10厘米，方寸之間卻把梅山神無所不能的捕獵功能表現得淋漓盡致?？梢?，在老百姓心目中紙馬的民俗實用功能才是最重要的。

（四）制作工藝的差異

因無錫紙馬色彩豐富的緣故，所以其制作工藝較為復雜。民間藝人在制作過程中，往往在印刷墨線之后，再套印色彩或加以手工繪制。其中小紙馬的手工繪制色彩更多的是由民間藝人直接在紙馬上涂畫圓圈或線條。所以說，無錫紙馬制作手法的多樣性也豐富了它的表現力。而永州紙馬基本上是單純的墨線印刷，制作工藝相對單一，雖然缺少色彩的豐富性，卻也顯得簡潔質樸。例如永州紙馬“盤瓠過?！?，畫面中寥寥幾根線條，卻很好地展現了其線條的藝術張力和感染力。

結　語

無錫紙馬地處我國東部發達的吳越文化圈，帶有明顯的東南地域特征。其人物造型生動、細膩精致，尤其是在制作手法上采用印繪相結合，印制相對考究，用色豐富雅致，具有東方神韻。而永州地處我國西南部的“南蠻”之地。該地區獨特的瑤、苗、漢等多民族文化特征滋養了永州紙馬的生長，其藝術造型大量來源于少數民族的神話傳說、故事等，風格粗獷，具有原始的野性?？梢?，兩地紙馬由于地處的自然環境不同，同時受當地歷史、人文、經濟等諸多影響，故而造就了它們在藝術特征和審美趣味上的差異性。但是，無錫和永州兩地紙馬的共同點則在于：它們都發生和發展在我國廣大的農村地區，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寄寓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對生命的熱愛之情，同時反映在紙馬藝術上的視覺特征恰巧體現了廣大老百姓的審美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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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0

2020年度湖南省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課題“藝術人類學視野下永州紙馬與無錫紙馬的比較研究”（項目編號XSP20YBZ137）階段性研究成果。

鄭適（1984－），男，湖南永州人，博士，湖南科技學院美術與藝術設計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版畫創作與中國民間美術。

J217

A

1673-2219（2022）02-0131-03

（責任編校：咼艷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