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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神靈與地域社會
——明以來蘇十萬信仰的建構與傳播

2022-07-27 10:29許麗梅張永欽
關鍵詞:蘇氏宮廟德化

許麗梅,張永欽

(1.閩南師范大學閩南文化研究院,福建 漳州 363000;2.閩南師范大學歷史地理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家族與民間信仰的關系,是研究地方社會的重點之一,學界已有不少研究成果。許多學者的研究表明,地方家族為使得神明得到正統的認可,民間會給神明編造新的家世、重新塑造神明的形象和給神明披上道教佛教的外衣[1]。蘇十萬信仰起源于德化,隨著蘇氏族人的遷居,蘇十萬信仰流播于福建德化、永春、大田一帶。為了在經濟、文化資源的競爭中取得優勢,蘇氏家族強調祖上五世仕宋,不愿事元的事跡,迎合明初的社會環境。再借用同姓抗元英雄蘇劉義的身份與故事,完成了蘇十萬身份的建構。官員、文人等文化精英的認可,進一步增強了蘇十萬信仰在地域社會中的影響力。在移民、經商、神靈顯圣等多重因素作用下,蘇十萬信仰不斷拓展,形成了具有一定輻射范圍的信仰圈。

一、明以來的蘇十萬信仰的建構

蘇十萬信仰在今天的德化仍是有一定影響力的民間信仰現象。清代德化方志中記載了蘇十萬的抗元事跡,載曰:“蘇十萬,善均里人?!盵2]402乾隆《德化縣志》亦記載:“宋亡,破家募義兵抗元,屯駐太平城、羅城諸山,后戰敗于水府。被刺,挺立不仆,血漬石上,朱殷不滅?!盵3]394民間傳說中,蘇十萬抗元的事跡更加詳細:南宋末年元兵大舉南下,直逼臨安。張世杰、文天祥等人扶幼主趙昰、趙昺退到溫州。國家危亡,南宋朝廷詔告天下忠臣義士勤王,蘇十萬仗義破財,募兵抗元。因“奮臂一呼十萬人響應”,人們便稱他為“蘇十萬”。臨安失陷,端宗和帝昺南逃,蘇十萬接駕入閩,于福州扶趙昰即位,改元景炎,受封為殿前都指揮使。后來元兵攻入福州,蘇十萬突圍率兵征戰永春、德化,屯駐太平城、羅城、水府等地。元兵屢攻不入,遂誘“蘇王、迎聘仕爵”招降,被嚴詞拒絕。蘇十萬堅持抗元達七年之久,后兵敗水府[4]42。

元代水府山下的村民在雷鼓潭拾得蘇十萬的遺骸,感其于國家危亡之際募兵抗元,敬重其保家衛國、忠義節烈的品質,為其塑像,建水府廟祀之,稱為“蘇公尊王”。這一時期供奉蘇十萬的宮廟不多,集中分布在傳說中蘇十萬抗元失敗之地附近,有水府廟、大洲宮、福德宮等。自水府周邊民眾于元代建水府廟供奉蘇十萬起,蘇十萬完成了由民間抗元義士到神靈身份的轉變。

(一)地方社會與蘇氏的遷入

山區地區發展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一方面“邑介叢山,地高而寒”;另一方面“農居山谷,專事稼穡,婦女辟績之外無他業”,且“營田積谷以圖溫飽”[3]80。然而,“土地逼狹”,僅依靠農業,百姓生活困苦。德化境內林木茂盛,瓷土資源豐富,人們半農半瓷。

唐光啟二年(886年),蘇益隨王潮自河南固始入福建泉州,為都統領軍使,于同安縣永豐鄉葫蘆山下建蘆山堂定居。蘇益生三子,長子蘇光誼,析居永春縣桃林場。蘇光誼生秉禮、奉禮、明禮三子。其中二子蘇奉禮,號長源,稱北宋吏部尚書,封開國公,年老休官歸家,遷德化雙溪桃枝(今雷鋒鎮雷鋒村)暫住。北宋淳化五年(994年)十一月,與兄弟秉禮、明禮遷居德化善均里石堘(今雷鋒鎮長基村石城)建厝定居[5]47。蘇十萬為石堘蘇氏十四世,據《民國廿七年蘇氏族譜》記載:

(蘇十萬)高標拔俗,慷慨絕倫。恤鄉鄰,睦宗族。義重宋廷,恩深士卒,盡忠報國。因祖原世食宋祿五世簪纓,不忍五服降元,相抗七載戰爭無極,公能一呼十萬發草成兵,后元軍詔求封蘇王,義不食元祿。迨元朝鼎定,人恥居異事,遂埋名潰突遠引。[5]271-273

由上文可知,自蘇十萬抗元后,族人隱姓埋名,分居至各地。明洪武年間,善均里石堘七世孫蘇道遠開基瑤臺(今寶美村),蘇十萬信仰也被蘇氏族人帶至遷入地。后因家族發展的帶動下及社會整體文化氛圍的影響,明清時期蘇氏重視編纂族譜,修建宗祠①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始修譜;明隆慶三年(1569年);明萬歷三十八年(1610年);明天啟元年(1621年);清乾隆元年(1736年);清嘉慶十五年(1810年);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明清以來蘇氏多次修撰族譜.修建宗祠祖宇:清乾隆庚子年(1780年),建龍云祖宇;清乾隆間建流馨祖宇;清乾隆年間,建霞美堂與福泉堂;清嘉慶年間,建霞斗堂;清乾隆年間建塔高堂、敦厚堂、玉斗堂、霞坂堂、長福堡、步月堂、綠野堂、龍美堂、吉美堂等。。分布于福建德化、永春一帶的蘇氏從明清以來所編修的族譜,如《德化雙翰蘇氏族譜》《德化蘇氏志》《大田內洋蘇氏族譜》《蘆山蘇氏大宗總族譜》等,均將蘇十萬視為德化石城蘇氏第十四世,奉其為英雄祖先。陳支平指出人們傾向于奉祀與本家有淵源關系的神祇,各個家族相信供奉這類與本家族有“關聯”的神祇,可以最大限度保護家族的安全和利益[6]。另外,蘇氏也積極主動利用“政治的、思想的以及宗教信仰的力量”[6]201,重視塑造祖先蘇十萬的身份。

(二)從抗元義士到“武烈蘇王”

明初朱元璋修建了大量的宮廟、忠賢祠供奉忠臣賢士,褒獎元朝忠臣余闕、李翻等人,敕封抗元的陳文龍為“福州府城隍”。明洪武三年(1370年),設廟供奉抗元、收復興化城的陳文龍及陳瓚[7]7347。明代朝廷敕封忠臣義士并在各地興建宮廟供奉,在民間形成了濃厚的社會文化氛圍。明代以來,隨著蘇氏書面族譜的修撰,蘇十萬被納入當地蘇氏的譜系,并在族譜中宣揚他抗元事跡并強調族人“恥居異事”“不忍以宋臣事異姓”,試圖迎合明代“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7]55的政治語境。

蘇氏在族譜中強調,“明,敕封蘇十萬為‘武烈尊王’”[5]269。地方編纂的文史資料也記載,蘇十萬為忠勇軍都指揮使,明洪武三年(1370年),敕封蘇十萬為“武烈尊王”,立武烈廟[4]42。但是,蘇十萬在明代被封為“武烈蘇王”的記載,僅見于蘇氏族譜及當代以來借鑒族譜所編撰的文史資料中,在明清的地方志中均未見記載。蘇十萬被塑造成合乎“禮法施于民則祀之,以勤死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捍大患則祀之”[8]501的正統祭祀原則的神靈身份,是地方家族向正統靠攏的結果。

此外,蘇氏也開始重構蘇十萬的身份。宮廟碑文的撰寫和篆刻是神祇信仰重構的主要手段和重要標志,碑文對神靈的生平事跡、信仰及顯跡的追溯,顯示了神靈由人及神的過程。蘇十萬被奉為神明,從材料上看,最早是在蘇十萬宋末元初抗元以后水府廟中開始供奉蘇十萬,清代《德化縣志》記載:“水府廟,在茅岐社水府山。地勢阻深,宇基寬廣。宋蘇十萬拒元戰歿于此,里人祠之?!盵3]2341938年,水府廟毀于兵火。2005至2008年,重建“水府祖殿”,立《水府祖殿重建碑記》,上載:“水府祖殿(亦稱水府廟),始建元朝年間,奉祀蘇公尊王即抗元名將蘇十萬。蘇十萬,官諱蘇劉義,名一侯,字萬仁,德化石城人。生于南宋理宗紹定五年正月十四日,寶祐四年登進士,景定四年任江西吉州刺史。咸淳十年元兵大舉南侵臨安城,宋廷危崩,太后詔告天下忠臣義士勤王,蘇劉義興師入都,任臨安督府節制兵馬。德佑二年受命與陸秀夫等將士護二幼主南下,于福州授封殿前指揮使。元兵進迫,宋軍輾轉撤退至廣東崖山慘敗,宋亡。蘇劉義復歸故里,矢志抗元,傾家資、募義兵,屯積糧……英勇抗擊,元兵懼懾,稱公能發草成兵,一呼十萬。劉義遂更名為十萬,以號令軍兵?!?/p>

碑記中提及的“蘇劉義”,在《宋史》《元史》中均有記載:“守臣韓宣轉遙郡承宣使,蘇劉義吉州刺史?!盵9](P873)據《宋季三朝政要箋證》載曰:“廣王登極于福州,升福州為福安府……陳宜中左丞相,張世杰少保樞密副使,陳文、劉黼參知政事,蘇劉義開府儀同三司殿前指揮使司馬……?!盵10]265又據《宋史》載曰:“陳宜中等奉帝即位于福州,改元景炎……陳文龍、劉黼參知政事,張世杰、陸秀夫僉書樞密院事,蘇劉義殿前都指揮使,王剛中知福安府?!盵11]1005諸多證據表明:蘇劉義(1232—1279年),祖籍安徽宿州。寶祐四年進士(1256年),景定四年(1263年)任吉州刺史,德佑二年(1276年)任江淮討賊使。同年五月,任檢校少保、殿前指揮使司司馬、??蛋裁裼懺辜鎻V東西策大使;祥興元年(1278年),任開府儀三司、殿前指揮使,兼管民船義勇。

從現有的記載來看,蘇十萬與蘇劉義二人的人生履歷高度重合:寶祐四年(1253年)進士;景定四年任吉州刺史(1263年);德佑二年(1276年)任江淮討賊使;與陸秀夫護主南下;祥興元年(1278年),任開府儀三司、殿前指揮使。水府廟碑記寫明蘇劉義為蘇十萬的官諱,這表明在蘇氏族人乃至地方人群的認知里,蘇十萬即蘇劉義①在德化寶美村董坂宮的田野調查訪談中,蘇氏族人表示蘇劉義與蘇十萬為同一人。。蘇氏家族的族譜中也記載:“南宋時,蘇十萬以官諱蘇劉義為名,并見諸史籍?!盵12]153前文所述,蘇十萬是“寶祐四年登進士”,但寶祐四年進士并無蘇十萬之名②詳見《永春州志》卷20:宋保祐四年(1256年),進士林時遇、王唐,均為永春人,無德化人。。

明清以來德化方志中有蘇十萬抗元的記載,但未提及其參與崖山海戰。從上述水府廟碑記內容來看,它雜糅了蘇十萬與蘇劉義的事跡。前文所述表明:蘇十萬并非蘇劉義。民間傳說及地方族譜記載中的蘇十萬身上疊加了蘇劉義的身份與事跡,這無疑與蘇氏對其祖先蘇十萬身份的重構有關?!秲妊筇K氏族譜贊》記載:“師湯公,諱一侯,號十萬,留義,謚師湯,日增公長子也。官武職忠勇軍都指揮使,封蘇王,宋末元初人也,妣王氏,封一品夫人?!边@段文字表明:蘇十萬于宋末起兵抗元,官至忠勇軍都指揮使,后來被封為“武烈尊王”,蘇十萬的夫人王氏,被封為“一品夫人”。其死后,從普通民眾感其忠烈,建小廟供奉。到明代,蘇十萬由普通的士兵成為了“王”。

在蘇十萬神格提高的過程中,蘇氏族人有意將蘇劉義的事跡轉嫁在蘇十萬的身上,以此塑造了光輝的祖先形象。在遷入地建廟供奉蘇十萬,不斷敘述蘇十萬的抗元事跡,努力使蘇十萬信仰向正統靠攏。清代《永春州志》的編纂者似乎察覺了蘇十萬的身份可能存在虛構,于是在蘇王廟的相關記載中寫下:“蘇王廟,在十九都湖洋堡南門內,祀宋末義士蘇十萬。按:‘十萬,德化人,事見舊志義烈傳。其稱為王,則未詳所據,故附識別之?!盵13]379表明至清代,蘇十萬成為了“王”。另一方面,也表明當時的人們對他的身份有所爭議。

二、蘇十萬信仰與地方認同

清代,隨著蘇十萬信仰的發展,地方文人表現出了對蘇十萬信仰的認同。李道泰(1617—1683年),字子交,號藿思,德化人?!袄畹捞?,藿思。治《易》。順治八年辛卯科第一百一人。見進士”[3]635?!肚〉禄h志》記載,當地有人評價蘇十萬,即曰:“‘不負心,頂天做去,大丈夫一呼十萬,何妨稱兵、稱賊、稱霸、稱王?’李道泰寫下回應:‘肯回首,立地便成,好男子百煉千回,自是可鬼、可人、可仙、可佛!’”[3]394李道泰將“稱兵、稱賊、稱霸、稱王”與“可鬼、可人、可仙、可佛”一一對應,“好男子”“大丈夫”等評價強化了蘇十萬的英雄形象。

另有一段出自文人筆下蘇十萬起兵抗元的對話。見蘇十萬于國家危亡之際招募兵士抗元,有人勸:“今敵勢方熾,破京城掠內地,君以萬眾赴援,何異驅羊撲虎乎?”蘇十萬答曰:“夷虜入侵,黎民遭殃,驅兇虜收河山乃義戰壯舉。古云:‘義勝者謀立,人眾者力濟,國家養育臣民,今日有難。自當竭力報效?!盵4]42這則對話塑造了蘇十萬憂心國家的英雄形象。而這段文本內容,與文天祥勤王入衛時與友人的對話相似?!独m資治通鑒》記載:“丙寅,以文天祥為江西安撫副使,知贛州。勤王詔至贛,天祥捧之涕泣,發郡中豪杰,并結溪峒山蠻,有眾萬人,遂入衛。其友止之曰:‘今元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內地。君以烏合萬余赴之,是何異驅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吾亦知其然也。第國家養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無一人一騎入關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殉之,庶天下忠臣義士將聞風而起。義勝者謀立,人眾者功濟。如此,則社稷猶可保也?!盵9]12549這兩則相似的記載,表明地方文化敘事者有意刻畫保境安民、忠肝義膽的蘇十萬形象。

乾隆十二年(1747年),魯鼎梅①魯鼎梅,字調元,號燮堂,江西新城人。乾隆七年(1742年)進士,乾隆八年(1743年)任德化知縣。主修《德化縣志》,此版縣志附有魯鼎梅所作《龍潯賦》(德化,別稱“龍潯”)提及“至若統軍救宋,十萬勤王,血殷頑石,魂毅故鄉”[3]522。所謂“統軍救宋”,指南宋末年陳蕭統保宋抗元;所謂“十萬勤王”,指的是南宋蘇十萬募兵抗元戰死的故事。另外,地方文史資料還記有魯鼎梅去往水府廟游覽,所作的詩:“十萬橫磨劍氣吞,英雄成敗未須論?!笨梢?,在縣令魯鼎梅筆下,蘇十萬是雖敗猶榮的英雄人物。

地方官員是國家在地方上的代言人,在他們的號召下,地方人群延續了對蘇十萬信仰的認同,具體表現在各地宮廟楹聯的書寫中,見有“十萬英聲扶宋祚,千秋義氣薄天南”“拒元扶宋忠心耿,秉忠報國壯志巍”“十萬尊王府第,萬千弟子平安”云云;大洲宮內有聯曰:“大宋忠烈芳千古,洲迴皈依布德萬年?!庇来耗祥T廟有聯曰:“十萬英豪扶崇始祚,千秋義氣薄云天?!庇衷唬骸拔魹樗问抑覍?,今作人間保護神”。永春蘇王廟有聯曰:“節烈紹武緘七載戈兵延宋室,忠貞齊文陸千秋廟貌鎮宏祠?!边@些楹聯均強調蘇十萬“宋將”的身份,他“節烈、忠貞”,有“義”的品格,具有護境平安的神靈職能。

蘇十萬是蘇氏家族的文化資源,家族強調蘇十萬抗元事跡和出身,以縣令為代表的官員在編修縣志時認同蘇十萬信仰,地方文人歌詠蘇十萬,多方合力強化了蘇十萬信仰在地方的影響力,蘇十萬信仰在地方經歷了“層累”的敘述疊加。通過族譜、方志記載及文人詩作等形式,蘇十萬信仰成為了蘇氏家族與地方的文化記憶。

三、蘇十萬信仰的傳播

明代以后,隨著蘇氏族人向外遷居,永春地區開始出現澎湖殿、坂頭宮、南門廟等宮廟供奉蘇十萬。清代以后,供奉蘇十萬的廟宇不再局限于德化,呈現出了以德化為中心,輻射永春、大田、永泰等地的信仰圈。

明清以后,蘇十萬信仰逐漸擴大成區域性信仰,與以下因素息息相關。首先,福建山地、丘陵眾多,人與耕地的矛盾突出,陷入了“土地逼狹,生籍繁夥,雖磽確之地,耕耨殆盡”[2]209的局面,“產谷僅資民食什之六”[2]209,生產的糧食有限。隨著人口增加,蘇氏族人開始外遷,《蘇氏族譜志》記載明萬歷年間,蘇日呈遷永福嵩口;清康熙年間,蘇奕油往臺灣諸羅縣哆啰舊北馬社;清嘉慶年間,蘇英有遷尤溪。族人外遷,將蘇十萬信仰帶入新的遷入地。

其次,隨著人口增加,人們在經營農業的同時,也開展商業活動。德化地處戴云山麓,溪流眾多,蘊含豐富的制瓷原料,故此地制瓷業發達,一些本地的窯場主也在泉州、廈門、福州等地開設瓷行。山區商品外銷,陸路和水路是重要的通道。供奉蘇十萬的宮廟通常建在交通道路的周邊,如永泰縣的蘭亭宮,此地鄰水,是德化瓷器運往福州的必經之路。商業伴隨著人口流動,同時也將蘇十萬信仰帶到當地。

最后,蘇十萬信仰的擴大,與神靈顯跡分不開。如蘇十萬顯跡“治水”的傳說。德化南埕鎮的大洲宮供奉蘇十萬,宮廟處于河道沖積而成的大河洲上面,人稱“桃花島”,河道可以行船。明清時期,南埕是德化往永福(今永泰)到達福州的出水口。民間傳說,桃花島的洪水一般不會漫過大洲宮主殿,但有一年水漫過大洲宮,蘇公尊王的神像被沖走,與洪水一起漂到永福。南埕的民眾們認為蘇十萬此去是與洪水斗法,于是設案祈福,祈求蘇十萬平安歸來。不出幾日,住在下游的人們就抬著蘇公的神像回到了大洲宮。自此,此地的洪水平息。

表1 明清時期蘇十萬宮廟情況

圖1 今蘇十萬宮廟分布情況

如今在德化周邊供奉蘇十萬的宮廟十五余座。其中,最早的建廟時間可以追溯到元代。蘇十萬信仰是家族、地方士紳官員共同作用的結果。家族的敘述影響了地方官員、文人,而官員、文人進一步強化了蘇十萬信仰;民間通過口傳蘇十萬抗元的故事、書寫宮廟楹聯等方式參與其中。而祭祀儀式是民間信仰得以發展的助推劑,并在人口流動、經商等因素的影響下,蘇十萬信仰的范圍向外拓展,形成了一定輻射范圍的信仰圈。

研究地域社會,往往采取制度史與民間文獻結合的方法。采取制度史的研究方法,我們發現此信仰的產生路徑是蘇十萬義勇抗元、接駕入閩,歷任檢校少保、開府儀三司、殿前指揮使等官職,最后參與崖山海戰后幸存,返回德化水府繼續抗元,兵敗被民眾奉為神。在明代被封為“武烈蘇王”,夫人王氏被封為一品夫人。在這過程中,盡管蘇十萬的傳說確有虛構之處,但這正是制度史研究所苦求的意義所在。制度史并非僅存于成文字面中,它往往與基層社會緊密相連。王朝制度規定了民眾祀神的原則與范圍,民眾遵循此種原則。而從民間文獻的角度,地方家族通過族譜書寫,借用他人身份抬升神靈出身,宣揚神靈非凡靈力,甚至出現了被帝王賜予封號等情節。盡管這種敘述有其夸張虛構的成分,但也不難看出,基層社會在王朝制度下并非無能為力,而是具有一定的能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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