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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攀(四)

2022-11-08 12:36南陵一別
花火彩版B 2022年7期
關鍵詞:漢堡蠟燭

南陵一別

上期回顧:

賀灼這個人雖然有時候很冷漠,不好接近,可對她其實并不壞。

關星禾咬了咬唇,仰著臉看他,沒話找話:“那個,你起得好早啊?!?/p>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關星禾有些后悔。

她懊惱地抿著嘴角,下一秒卻聽到了少年的回答:“嗯,等會兒去學校?!?/p>

關星禾一愣,她沒想到賀灼會回答。

她看向他手里的書,問道:“你參加了學校的奧數班?”

“嗯?!?/p>

關星禾的眼睛忽然一亮,她道:“我等會兒也要去學校附近練琴,要不,我請你吃早餐吧?”

學校旁邊有一條小吃街,每次路過,關星禾都饞得流口水。相比之下,家里的早餐總是千篇一律,清淡又無味。

他的喉結微滾,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口。

“就當我賠禮道歉了?!标P星禾眨眨眼。

賀灼垂下眼眸,忽略了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半晌,他才點了點頭。

周六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秋日的暖陽照在身上,讓人的心情也愉悅了不少。

下了車,關星禾帶著賀灼穿過馬路。

雖然只隔了一條街,兩邊卻像是兩個世界。晨風仿佛都帶上了幾分煙火氣,嘈雜的人群擠滿了路面,本就狹窄的街道兩邊遍布著小攤子。

“好香啊?!标P星禾深吸了一口氣。她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好奇地左看右看。

“我們去吃那個吧,看起來好好吃?!彼钢屣灩拥臄偽?,又看了一眼麻辣拌粉,猶豫不決地道,“這個好像也很好吃?!?/p>

最后,她揚起臉,眨了眨大眼睛,問他:“你想吃什么呢?”她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都可以,聽你的?!奔热灰狼?,她就應該拿出點兒誠意來。

賀灼看著黑漆漆的油鍋,又看了看凌亂不堪的攤子。他倒是沒什么,但關星禾……

他毫不懷疑,吃下這些東西,她今天不會好過。

他想拒絕,或者換一個地方,可她仰著臉看著他,眼中滿含期待。

賀灼慌忙避開她的眼神,道:“那家吧?!?/p>

他指著整條小吃街唯一一家看起來比較干凈的攤位,起碼那家攤位的招牌上沒有錯別字。

“好啊?!标P星禾看著招牌,興致勃勃地道,“雞蛋漢堡,聽起來好好好吃,而且排隊的人還挺多?!?/p>

兩人乖乖地站在隊伍的末尾,好在隊伍移動得很快,沒過幾分鐘就到他們了。

老板是個面善的中年男人,臉上帶著笑,動作很利落 :“同學,看看想加什么?”

關星禾轉頭問:“你想加什么呀?”

賀灼說:“不用加了?!?/p>

“這怎么行?”關星禾瞪圓了眼睛,“這么小一個,你怎么吃得飽?”

她轉頭對老板說:“兩個雞蛋漢堡,一個加香腸,一個豪華版?!?/p>

豪華版,顧名思義,就是把能加的東西都加上。

賀灼來不及拒絕,老板已經把雞排往鐵板上放了。

老板笑瞇瞇地望著兩人,問道:“你們是兄妹吧?”

“對啊?!标P星禾眼巴巴地看著眼前的雞蛋漢堡。

賀灼聞言,指尖微微一顫。

他垂眸看著關星禾軟乎乎的發頂,漆黑的眼眸中似乎落入了光。

老板笑呵呵地看著兩人,低頭將雞蛋漢堡從中間切開,依次放進黃瓜和酸菜。

做到第二個時,放黃瓜的盒子見底了,他沖著攤子后面喊:“囡囡,幫我弄點兒黃瓜絲?!?/p>

破舊的攤位后出現了一個女孩兒,她撞上關星禾的視線,呼吸猛地一滯。

過了半晌,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松垮的衣服,低低地和關星禾打了一聲招呼:“星禾?!?/p>

老板有些訝異:“囡囡,這是你的同學嗎?”

徐心圓勉強扯出一抹笑:“嗯?!?/p>

她們不僅是同班同學,還是一個樂團的,不過,兩人的關系并不親近,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老板更熱情了,又往雞蛋漢堡里塞了很多料:“那今天這兩個漢堡就送給你們了?!?/p>

關星禾慌忙擺手:“這怎么行呢?不行不行,一定要給錢的?!?/p>

兩人在小攤前推來推去,最后,還是徐心圓開了口:“星禾,你就拿著吧?!彼眉堓p輕地擦了擦手心的汗,低聲說,“這東西又不值什么錢?!?/p>

話說到這份兒上,關星禾也不好再推辭,她感激地笑了笑:“謝謝,下次排練的時候,我請你喝奶茶?!?/p>

徐心圓點點頭。

小攤前的人實在太多,關星禾怕耽誤他們的生意,很快就離開了。

徐心圓看著女孩兒背著小提琴的纖細背影,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賀灼。

她有些驚訝,這不是昨天幫她裝遮陽傘的學長嗎?他怎么會和關星禾在一起?

她父親感慨道:“兄妹倆的關系還挺好的?!泵妹靡桓鄙赂绺绯圆伙柕臉幼?。

徐心圓心中有些疑惑,她好像沒聽說關星禾有個哥哥啊。

另一邊,出了小吃街,關星禾低頭咬了一口手里的雞蛋漢堡,感嘆道:“好好吃!”

酥香外皮熱騰騰的,香腸和雞蛋噴香綿軟。

陽光下,關星禾瞇著眼,白皙的臉頰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其實,賀灼并不愛吃漢堡,可他看著關星禾滿臉的快樂,似乎也被感染了。漢堡的熱度透過塑料袋傳到賀灼的手上,他的心里也暖暖的。

“你覺得好吃嗎?”關星禾又咬了一口,然后問道。

賀灼這才回過神來,低頭咬了一口,而后對上關星禾明亮的眼睛,點頭道:“嗯?!?/p>

確實比他想象中好吃許多。

深秋時節,落葉在樹下鋪了厚厚一層。

關星禾沒想到會在琴室樓下遇到徐心圓。女孩兒站在大樹下,像是在等人。

“心圓?”關星禾有些疑惑,“你怎么在這兒?”

徐心圓抿了抿唇,垂著眼,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角 :“那個,我有事想跟你說?!?/p>

關星禾眨了眨眼。

她和徐心圓沒什么交情,平時見面最多點頭笑一笑,也不會交談,她實在想不通,什么事情重要到讓這個與她并不熟悉的同學在琴室樓下等她。

不會是因為那兩個漢堡吧?關星禾急忙低頭打開書包,卻被徐心圓攔住。

她有些難堪地躲避著關星禾的目光:“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p>

“那個……”她咬咬牙,小心翼翼地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你今天見過我?”

過了好幾秒,關星禾才明白徐心圓的意思。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好的,我不會說的?!彼龥]事跟別人說這些干嗎?

徐心圓似乎松了一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謝謝你,星禾,你和你哥哥都是好人?!?/p>

“你認識他?”

徐心圓點頭:“是啊,昨天我們班的遮陽傘就是他幫忙撐起來的。他肯定是知道我們同班,所以才幫忙的?!?/p>

賀灼看上去可不像是會幫忙的樣子。關星禾的心中浮起奇怪的情緒。

她并不覺得自己在賀灼那兒有什么面子,可面前的女孩兒篤定的語氣又讓她生出了一絲感動。直到回到家,她心中那種奇異的情緒仍未散去。

暮色四合,關星禾呆呆地站在走廊里,她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恍惚想起自從那天之后,賀灼就再也沒來給自己補課了。

她腦海里莫名地浮現出他每次給她補習時的專注神情,還有昨夜他笨拙的安慰。最后,她想起了那碗山楂糕。

她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決心,輕輕地敲了敲賀灼的房門。

幾秒之后,門被輕輕地打開。賀灼似乎剛洗完澡,烏黑的頭發還未干透,有幾縷垂落在額前,襯得他多了幾分不羈。

他還未反應過來,手里就被塞進了一張試卷。

賀灼粗略地看了看,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他講過的題她都做對了。

他沉冷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鼓勵的意味:“挺好的?!?/p>

關星禾輕聲說:“謝謝?!?/p>

賀灼垂眸,下一秒便直直地撞進關星禾的眼里,那雙杏眼里仿佛落滿了星光,那樣明亮。

她咬著唇,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望著他緩緩地說:“我們和好吧?!?/p>

賀灼的心狠狠地一跳。

她就像和兄長鬧脾氣的妹妹一樣,聲音低低的,像撒嬌般祈求道:“以前的事,我們都忘掉,好不好?”

她的話猶如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他那顆冰冷的心,那種無法抑制的悸動瞬間擊散了他內心潛藏的懷疑與不安。

忘掉以前的事嗎?忘掉關熠的嘲諷與欺辱,還有那個冷冷的秋日里女孩兒敲開他房門時眼中的期待?他不止一次地抵抗她的靠近,可好像一點兒用也沒有。

就像此刻,她仰著頭,輕言軟語地讓他忘掉以前的事,他的心就不可控制地陷落了一塊,就像他無法控制自己為她做山楂糕,保護她,還吃了那塊讓自己過敏的杏仁餅干。

賀灼清楚地聽到自己胸腔里傳來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聲。

他的聲音變得干澀而喑?。骸昂??!?/p>

他告訴自己,再相信她一次,相信她的笑容不是裝出來的,相信她此刻是真的想要忘記過去的不快與冷漠。

她伸出手,語氣輕快地道:“給?!?/p>

賀灼低頭看去,關星禾白皙的手掌上躺著一顆糖果,由老式的玻璃紙包著,在走廊幽暗的燈光下散發出七彩的光芒。

“請你吃糖?!彼拿佳坶g染上快樂,“算是和好禮物?!?/p>

賀灼蜷了蜷手指,最終接了過來。

在他看來,只有小孩才會吃糖。在灰暗孤獨的童年,他只得到過那么幾顆糖果,且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忘記了那是什么味道。

“你吃啊?!标P星禾望著他,眼中透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賀灼剝開糖紙,將糖放入口中,竟是酸的。

他的表情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關星禾訝異地問道:“你沒什么感覺嗎?”她記得這種糖一開始的口感是很酸的??!

賀灼斂去眸中的情緒,低聲說:“有些酸?!?/p>

他的口腔像被針刺著一樣,喉嚨口堵得難受,但很快,細密的甜味便涌了上來。

他恍惚回憶起小時候吃到的第一顆糖,柔軟又甜蜜,給人幸福的感覺。

賀灼垂眸看著眼前的關星禾。

她背著手,一雙明凈的眼里透露出幾分親近,就像尋常人家里和兄長開玩笑的妹妹一樣。

嘴里的甜蜜瞬間滲到心底,賀灼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好啦,我要去睡覺了?!标P星禾笑著進了房間,而后探出腦袋望著他,“我覺得,這顆糖和你挺像的?!?/p>

外表堅硬刺人,內心卻柔軟無比。

秋天悄悄地過去了,到了十一月初,同學們都換上了鮮紅的冬季校服,放學時,熙熙攘攘的學生仿佛一片火焰。

今天周五,關城宇打了電話說會回來。他幾乎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關星禾坐上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賀灼聊天。

自從“和好”之后,兩人的關系似乎親近了不少。

說是聊天,其實幾乎是關星禾一個人在說。

她興奮地道:“今天我爸會回來,你說,他是休假了嗎?”

賀灼正低頭看著書,卻不忘輕輕地點頭回應她。

關星禾抿了抿嘴角,小聲道:“敷衍?!彼龑嵲诓幻靼讜惺裁春每吹?。

關星禾是藝術生,對學習不怎么上心,成績只算得上中游,和賀灼這種次次考年級第一的人沒法比。

比起她的自由懶散,賀灼顯得無比自律,幾乎把所有的課余時間都用來讀書了。

好幾次,關星禾夜里起床經過走廊時,都發現賀灼的房間里還透出燈光。

“你都是年級第一名了,還這么用功???”關星禾有些不解。

賀灼的手指微頓,他側過頭看著關星禾。

她就像是命運的寵兒,生來就擁有許多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而他幾乎一無所有,連現在的生活都是依靠別人善意的施舍。

就連那一點點溫暖,都是她隨手給予的。

賀灼明白,自己不可能一輩子靠別人的施舍生活,因此,他時刻提醒自己努力學習,生怕退后一步。

關星禾倚靠在座椅上望著他,一雙杏眼澄澈明凈,透著天真。

賀灼恍然覺得,有些人的美好仿佛夜空中的月亮,悠遠,美麗,讓人生不出一絲嫉妒之心,似乎她生來便該是這樣。

那些隱秘的理由被藏在心底,賀灼垂下眼睛,低聲道:“因為喜歡?!?/p>

關星禾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喜歡讀書,她瞪圓了眼睛,驚嘆道:“好羨慕!”

要是她也喜歡讀書就好了,這樣,她的數學成績也不至于墊底。

她的語氣太夸張,賀灼忍不住輕輕勾了一下嘴角。

冬日的天黑得快,兩人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吃飯時,關城宇問:“小賀啊,你下周要回去嗎?”

賀灼有些訝異,他沒想到關叔叔會記得他父親的忌日。

沒等賀灼回答,關城宇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道:“公司有事,我得去一趟?!?/p>

他走到門口又想起什么,回頭道:“小賀啊,你要回去的話,讓司機送你?!?/p>

他行色匆匆,最后一個字音被阻隔在大門之外。

關星禾有些喪氣,爸爸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沒幾分鐘又走了。

她噘著嘴,漫不經心地數著碗里的飯粒,小聲嘟囔著:“都沒說幾句話?!?/p>

過幾天,她所在的樂團有演出,本來她想邀請關城宇去看的,看來是不可能了。

關星禾垂著頭,情緒低落,賀灼在一旁看著,張了好幾次嘴,卻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看著關星禾磨磨蹭蹭地吃完飯,一個人去了陽臺。

今天的夜空無月,只有幾顆閃爍的星。

關星禾還是不死心,給關城宇打了個電話,問他過幾天有沒有空去看演出,關城宇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樣拒絕了。

“星星啊,爸爸這幾天實在是忙得脫不開身,演出又不一定要家人去看,你叫朋友去看也是可以的。要不這樣,你問問小賀愿不愿意去,他也是我們家的一分子?!?/p>

家人嗎?

關星禾不知道跟賀灼怎么開口。她知道賀灼父親的忌日在下周,卻不知道和演奏會是不是同一天。就算不是同一天,在家人的忌日前后,他還有心情去聽演奏會嗎?

關星禾站在賀灼的房門外猶豫不決,最后還是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打開了一袋浴鹽。

水流回旋地流動著,頃刻之間便呈現出混濁的奶白色。

她坐在浴缸里,溫暖的水包圍著她,似乎把煩亂的思緒一掃而空。泡泡漂浮在水面上,關星禾合起手掌捧起一堆泡泡。燈光下,泡泡流轉著光華,散發出絢爛的七彩光芒,好看極了。

關星禾聽著音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突然,“啪”的一聲,浴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耳邊還縈繞著音樂聲,她的大腦停滯了一秒,反應過來后她摸黑按下了暫停鍵。

不會是停電了吧?

門外響起了幾聲敲門聲。

“你沒事吧?”是賀灼的聲音。

關星禾顧不上洗凈渾身的泡泡,連忙起身穿上衣服。

她走出浴室,將門打開了一條小縫。

燭光映進來,門外的少年正舉著一支蠟燭,他清冷的眉目似乎被溫暖的燭光柔化了些許。

“整個小區好像都停電了。王叔他們去倉庫找照明燈了?!彼麑⑾灎T遞給她,“你先將就著用蠟燭照一下?!?/p>

他想,女孩子大概都怕黑吧。

關星禾正想接過來,突然發現他手里只有一支蠟燭,便問:“那你呢?”

賀灼說:“我沒事?!?/p>

關星禾抬眸望著他,眼里映出一片溫暖的燭光。

她思索了幾秒,說:“要不,你進來吧?我們用一支蠟燭?!?/p>

賀灼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一月的夜晚停了電,屋里連空氣都是冰涼的。

燭火搖曳,忽明忽暗,賀灼的指尖仿佛被火光點燃,暖意一路鉆進心底。

關星禾穿著米白色的睡裙,因為剛洗完澡,發尾還是濕的,滿身都是清新的花果香氣。

空氣中莫名透出幾絲旖旎的氣息,她仰著頭,一雙杏眼純真清澈。

走廊里拂過一陣風,她冷得抖了抖,低聲道:“好冷啊,你快進來吧?!?/p>

不知為什么,賀灼竟有些焦躁,他慌忙移開視線,將蠟燭遞過去,冷聲說:“我不進去了,你好好休息?!?/p>

十六歲的少年青澀又懵懂,他無法描述心里的想法,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應該拒絕。

關星禾沒接蠟燭,開口時聲音又輕又軟:“你就進來待一會兒,我有事跟你說?!彼难畚参⑽⒋怪?,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會兒就好,不會耽誤你很久的?!?/p>

賀灼終究抵不過心里的那一絲渴望,啞著聲音說:“好?!?/p>

淡淡的燭光暈開,將房間里的物件都染上了溫暖的顏色。

“你把蠟燭放在桌上吧?!标P星禾給他搬了一把椅子。

賀灼將蠟燭傾斜,讓蠟油滴落下來。

“這樣做是怕蠟燭倒嗎?”關星禾用手撐著臉,看著賀灼慢慢地把蠟燭立在蠟油上。

賀灼點了點頭。

關星禾彎了彎眼睛,夸贊道:“你好厲害啊,我都不懂這些?!?/p>

她的尾音微微上揚,明明只是極其簡單的常識,她卻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賀灼抿著唇,被她的夸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你剛剛想說的是什么事?”

這回換關星禾尷尬了。她咬了咬唇,猶豫了半晌才說 :“這周六你有沒有空???”

賀灼問:“怎么了?”

“我們樂團周六有一場小型演出,每人可以邀請一個人到場觀看?!标P星禾頓了一下,聲音帶上了一絲忐忑,“你愿意去嗎?”

房間里一片靜默,燭火微微晃動,在墻上映出少年的剪影。

他的側臉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深邃的眸子透出幾分冰冷的意味。

關星禾見他不說話,有些沮喪地垂下頭,低聲說:“你要是有事的話……不去也沒事?!彼穆曇衾锿钢?,“本來就是場小型演出,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p>

“周六什么時候?”

“???”關星禾猛地抬頭。

在燭光的映襯下,賀灼冷硬的面部輪廓仿佛柔和了幾分。

關星禾這才反應過來,她彎唇,聲音中透著輕快:“晚上七點開始?!?/p>

賀灼垂眸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好?!?/p>

他周六要去上學校的奧數班,放學之后趕一趕,應該來得及。

關星禾的眼睛瞬間亮了,眼里映著燭火,如同閃爍的星。

賀灼極力忽略心里那種奇異的感覺,移開視線,低聲說:“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去了?!?/p>

“哎,別?!标P星禾輕輕地抓住他的袖子,“我們聊聊天唄。你的房間那么黑,你回去也看不了書?!?/p>

賀灼垂眼,目光落在袖口那只白皙的小手上。

關星禾以為他不愿意,慢吞吞地松開手,小聲說:“其實,我有點兒怕?!?/p>

賀灼頓了半晌才緩緩地坐下。

“聊什么?”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冷淡,語氣卻透出別扭和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賀灼將背挺得筆直。

關星禾忍不住笑出來:“你平時都坐得這么直嗎?”

他總是坐姿板正,給人一種冷硬感,仿佛蕭瑟寒冬里的一棵白楊,永遠沉默又堅毅,任憑風吹雨打也巋然不動。

關星禾忍不住想逗他,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棉花糖上,腦中靈光一閃:“要不,我們用蠟燭烤棉花糖吃吧?!?/p>

她有些好奇,這個一向沒有什么表情的冷漠少年吃棉花糖時是什么樣子。

不等少年回應,關星禾不知從哪兒找出了叉子遞給他:“喏,把棉花糖叉在上面?!?/p>

賀灼抿緊了嘴角不說話,只是沉默地接過叉子。

閃爍的火光映進他漆黑的眼中,他將叉著棉花糖的叉子伸出去。

“對,就那樣放在火上烤一會兒?!标P星禾一臉認真,“等表面變成焦黃色就可以了?!?/p>

可能是棉花糖易燃,才靠近燭火一會兒,燭火驟然跳動,剎那間便包裹住棉花糖,軟白的棉花糖頓時燃燒起來。

“啊啊啊,怎么辦?”關星禾被嚇得六神無主。

賀灼拉住她,將燃燒的棉花糖插進水杯里。

火苗頃刻熄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焦味,賀灼抬眸,淡淡地說:“沒事?!?/p>

關星禾的心還在猛烈地跳著,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對上少年的眼睛。

那雙眼睛分明與往日并無差別,可在這樣驚惶又安靜的氣氛里,那雙沉靜漆黑的眼睛莫名地給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關星禾狂跳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

她的面上浮現出幾分尷尬:“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p>

賀灼沉默了幾秒才問:“還想吃嗎?”

“???”關星禾疑惑地望著他。

賀灼起身去浴室接了一小盆清水放在桌面上:“這樣比較安全?!?/p>

關星禾愣愣地看著他將棉花糖烤得焦黃,遞到她面前,

“吃吧?!彼穆曇舻偷偷?,在這樣安靜的環境里竟讓人覺得有些溫柔。

關星禾接過來,輕輕地咬了一口,很甜。

比她以往吃過的棉花糖都要甜。

今年海市的冬天格外冷,天氣預報說近幾天會迎來初雪。

奧數班只在周六開課,教室里的人不多,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坐著。

臨近下課時,老師發了一張卷子,敲了敲黑板,說:“今天可能要拖一會兒堂,做完這套卷子才可以回去?!?/p>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哀嚎。

賀灼坐在最后一排,他想起了關星禾那雙期待的眼睛。

如果他沒去,她肯定會很失望。

卷子傳下來后,賀灼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心里隱隱有些焦躁。

奧數卷從來就不“簡單”,他掃了一眼題,全部做完少說也得一個小時。

賀灼來不及多想,立即埋頭做題。

他做完前三題時,已經到了下課時間。賀灼抿了抿唇,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剩下的題,他全都隨意地填上了數字。

他走出教室時,聽到教室里有人嘀咕 :“牛啊,這么快就做完了!我才做完第一題?!?/p>

出去上廁所的老師一回來,就看見講臺上擺了一張卷子。他拿起來看了看,原本笑著的臉慢慢地沉了下去。

這都是什么?除了前三題,后面全都是錯的。

透過窗戶看見少年的背影,他抓著試卷氣急敗壞地大喊 :“賀灼,你給我回來!”

教室里的同學哄鬧起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骨子里已生出叛逆,把敢于挑戰老師當作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那個人還是年級第一名。

賀灼跑起來,寒風刮過面頰,他身體里卻像燃著一團火,心中一片熾熱。這一瞬間,他什么也顧不上了。

他只想快點兒跑到演出現場,去赴那場和關星禾的約定。

演出的地方在離學校不遠的小禮堂,他跑過去花了十來分鐘。

賀灼喘著氣走進去時,不大的禮堂已經坐滿了人。他想起關星禾叮囑的,家屬的座位在前三排,可放眼望去,前三排都坐滿了人。

賀灼站在原地,黑眸微沉。

工作人員拿著表格過來拍了拍他,小聲提醒道:“您好,演出快開場了,請您盡快就座?!?/p>

少年匆匆而來,他身上仿佛還帶著寒氣。他啞著嗓子低聲說 :“我是……關星禾的家屬?!?/p>

“啊?!惫ぷ魅藛T低頭看了看表格,說道,“不好意思哦,關星禾的家屬好像已經登記了呢?!?/p>

少年的臉色越發冰冷,工作人員打圓場道:“你是不是沒和她家人說好?要不,我為您找一下關星禾的家屬,你們好好商量一下……”

“不用了?!辟R灼冷聲打斷對方。

他的視線落在第三排那個熟悉的背影上——是關熠。

賀灼體內的那團火瞬間熄滅,就連眸光都暗淡下來。

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又是騙他的嗎?和關熠合起伙來騙他,一次又一次。

所以,溫聲軟語是假的,和好也是假的,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傻傻地當了真。

下期預告:

對溫情的渴望一點點地被碾碎在時光里,從此,賀灼不再期待有家人,也不再期待獲得愛。

直到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關星禾仰著臉叫他“哥哥”,他才感受到胸腔里那顆早已死寂的心如枯木再生般跳動起來,一下快過一下,漸漸消磨掉多年來的不甘與孤獨。

那一晚,他是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擁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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