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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前(五)

2022-11-08 12:36時祈
花火彩版B 2022年7期

時祈

上期回顧:陳燃與譚驍當選了舞會的皇后與國王,但他們在結果公布前,一起手拉著手出逃了。在銀色的月光下,譚驍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兩人的關系因此越發親近,他們會給對方的朋友圈點贊或評論,也會在空閑的時間約著一起吃飯……

這家店接待什么樣的人,陳燃再清楚不過。原先和林至白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聽到過這樣的風言風語,那時她容不下這些,又不知實情,氣得不行。林至白知道了,說過一次,后來這些言語便沒再傳到她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經歷得多了,即使這會兒隔著門又聽到了類似的話,她竟然不覺得生氣。

陳燃只是有些意外,芭蕾舞劇的票是譚驍專程找人要的,那他為什么說是朋友的票?不過也是,那么好的位置,又是早就預訂好的,誰會買了不去看呢?

她們的談話還沒停下,不過話題已經離開了譚驍。

“說到這個,你們知道那場芭蕾舞劇的女主角是誰嗎?”

“明家的小小姐?”

“說起這個……我這兒有個料,不知道你們聽過沒有?!?/p>

“什么料?”

“有關明小小姐?!?/p>

那人一頓,故意拖長了聲音,想要吊人胃口,果然有人讓她別賣關子,快點兒說。

“明家有三個子女,明冉是最小的一個,家里人一直拿她當寶貝兒寵,又和林家定了親事。只是明小小姐還小,又正巧要出國,兩個人便沒成婚,只走了流程。林總一個人在國內,你們猜猜后來發生了什么?”

不必多說,外邊幾個人猜得八九不離十,她們進入這個圈子不也就憑這幾分本事,男人改不了本性,何況明冉還在國外,天高皇帝遠,沒什么好意外的。

“我怎么聽說他們最遲今年結婚,那林總……”

“林總?你說呢?”女人的聲音有點兒尖,鉆進陳燃的耳朵,“林總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還能離不了這一個?該扔就扔唄?!?/p>

該扔就扔。

陳燃沒辦法聽下去了,推開了門。

幾個女人見隔間的門忽然被推開,補妝的動作皆是一頓。

氣氛莫名有些僵,幾個女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陳燃雖然穿著簡單,但那張臉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尤其是眼角下的那團火焰,給她平添了一絲攻擊性。

怎么莫名就不敢說話了?

左邊第二個大波浪女人率先反應過來。在國內,她見過陳燃幾次,知道她是林至白的情人,只是那時林至白護陳燃護得緊,兩個人并沒有說過話。

大波浪女人收起補妝的粉餅,先開了口:“陳小姐,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陳燃看她一眼,完全對不上臉。

大波浪女人聽到了兩人分手的消息,知道她的處境,故意往她的傷口上撒鹽,笑問:“林總呢?也在這兒嗎?”

洗手池是自動感應的,陳燃懶得搭理她,沖了沖手,懸在空中甩了甩,水點飛濺到大波浪女人以及其他幾人身上。

她們早就不滿陳燃的態度,又知道她現在沒了靠山,哪兒會忌憚她?

“就算林總在這兒,陪著他也不是她吧?!?/p>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以為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嗎?到頭來還不是被甩?!?/p>

陳燃抬眸,冷冷地看了過去,淡淡地道:“說夠了嗎?”

眾人都等著看陳燃的笑話,誰也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譚驍在包間里,有人進來和他說陳燃在二樓的衛生間出了事。

他沒想過陳燃會在這兒遇上麻煩事,更沒想過自己的擔心竟很多余。踏入衛生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陳燃不會吃虧。這姑娘下手毫不客氣,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譚驍見狀,忍不住笑了。

他垂下頭,掃視了一圈地上七倒八歪的女人,又抬起頭看了一眼陳燃。她低著頭,沒看他。

陳燃覺得很尷尬,她本來不想把事情鬧大,想以成年人的方式平平靜靜地解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還是被譚驍撞見了。

“你怎么來了?”陳燃跟在譚驍后邊,兩個人一起上了三樓。

“聽說你出了事?!彼剡^頭,道,“怕你吃虧,我就下來了?!?/p>

陳燃干巴巴地笑了下:“不用,我自己能解決?!?/p>

當年,陳燃也經歷過類似的場面,好在有林至白,之后她再沒聽到過流言,甚至后來再見到她們幾個人,每個人都會恭恭敬敬地稱呼她一聲“陳小姐”。

陳燃知道,那是因為她和林至白在一起,林至白保護她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譚驍不一樣,他們畢竟只是朋友,關系僅僅到這一層。他要是幫她解圍,兩個人就會越過朋友的界限。陳燃心里暗暗覺得這樣的情況不太妙,她和譚驍真的走得太近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這不是能不能解決的問題?!彼鋈徽f。

陳燃愣了一下:“嗯?”

“這不是能不能解決的問題?!弊T驍停下,等她走到身邊,又說了一遍,他側眸,視線落在她左眼下的胎記上,“是我不能讓你受委屈?!?/p>

兩人回到包間門口后,等著的侍者幫他們打開了門。兩人下了趟樓的工夫,菜品已經全部上桌,都是譚驍點的。放在餐桌正中央的是陳燃想吃的水煮魚片,白瓷水紋盤里是一片辣椒,顏色漂亮又鮮艷,雪白的魚肉埋在火紅的辣椒下,氣味是掩不住的鮮甜,但現在她沒胃口。

他不能讓她受委屈是什么意思?

譚驍側眸,見她沒拿起筷子,問道:“不想吃了?”

“沒有?!标惾紦u搖頭,執起筷子,道,“吃吧?!?/p>

“嗯?!?/p>

包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會兒可以說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有譚驍那句引人遐想的話。

陳燃夾了一顆蝦球,酸甜口味的,筷尖掛了汁水,她在白瓷盤里碰了碰,道:“其實我在衛生間里聽到了一件事兒?!?/p>

“什么事兒?”譚驍也夾了一顆蝦球。

“那幾個女人說,那兩張芭蕾舞劇門票其實是你專門找人拿的?!标惾硷w快地看了譚驍一眼,試圖在他臉上找出一絲痕跡,又問,“那你為什么要跟我說是朋友的票,他沒空去看?”

譚驍“嗯”了一聲,剛要回答,敲門聲響起,兩個人的對話也因此被迫中斷。

陳燃看著起身的譚驍,心想:這頓飯注定吃得沒滋沒味。

包間門打開,來找譚驍的是餐廳老板,他身后還跟著幾個男人,他們看起來都是有身份的人,卻都在門口等著。

“我去一下?!弊T驍把筷子放在一邊的白瓷盤上,又替陳燃添滿橙子汁。

該有的尊重他還是會給予她的。

包間的門沒關嚴實,陳燃可以看到站在門口的譚驍。她一直覺得,不管在怎樣的場合,長相出眾的譚驍身上總是散發出不正經的氣息,可此刻的他又讓她否定了自己的判斷。

這樣的譚驍太陌生。他站在一邊,那幾個人站在他對面,明明那些人的穿著打扮都比他正式,陳燃卻感覺他們像一群犯了錯的小孩子,遇到了嚴厲的大人,不敢違抗分毫。

談話結束了,譚驍去得很快,回來得也很快。門外的人都靜了下來,明明有話想說,卻什么都不敢說,譚驍也沒回頭再囑咐兩句。

包間門重新關上,陳燃的視線從外邊收回來,她想問他們來做什么,說了什么話,有沒有涉及她的,現在又是什么情況。

陳燃抬起頭,發現譚驍正在看她。

“不用擔心,沒什么事情?!弊T驍忽然開口。

沒什么事情算什么事情?陳燃“啊”了一聲。

譚驍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包間的門,門外的人大概還沒走,他對陳燃解釋道:“他們不會再出現了?!?/p>

陳燃低頭,咬著筷子頭。

譚驍不是林至白,他做任何事都不會給對方留余地。陳燃忍不住去比較,那會兒她遇到這樣的事情,林至白是怎么解決的。

那時,她和林至白在一起不久,也是被他人議論,場面也是這樣混亂。林至白知道后便來找她,不著痕跡地把雙方拉開。他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容,輕易就找到了解決方案,既不傷雙方的面子,又讓他們道了歉。

一切結束后,他才攬過陳燃的肩膀,帶她離開。坐上車后,他輕聲安撫她,話語是那樣溫柔。

他說:“小燃,沒辦法的?!?/p>

“什么沒辦法?”陳燃不明白。

她和林至白在一起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為什么她要被其他人說三道四,說的話還那樣難聽?她不明白為什么她活該被人污蔑。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彼麌@了口氣,手指纏繞著她的發絲,“你的想法我都明白,我也想和你一樣,可是打罵不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會讓場面變得更加難看。未來我們總歸還是要見那些人的,不是嗎?”

陳燃默不作聲。

“你讓我怎么辦呢?”

他用手拍著她的背,溫柔又耐心地跟她講道理。

“小燃,我很想和你一樣,可我不能和你一樣,你能體諒我嗎?”林至白捧起她的臉,想要吻她,“我知道你現在心里不舒服,但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p>

陳燃偏開頭,一次又一次躲開那個吻,林至白也不強求。后來,她果真沒再聽到那樣的污蔑,他們再見到她,面上都帶了微笑,沒人再和她起沖突。陳燃開始相信林至白的話。也對,他們在生意場上有來往,林至白確實不可能為了她跟那些人撕破臉,但又怎么樣呢?他已經為她找到了最好的解決方法。

陳燃走著神,面前的盤子是空的,她的筷子還在滑動,譚驍又給她夾了一塊魚肉。

“怎么了?”譚驍問她。

陳燃搖搖頭,回過神,她心里發堵,也無比失落。她一直以為和林至白在一起的時候,這些事已經有了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其實不是的,原來還有更好的辦法——從根源上解決。

吃過晚飯,兩人從包間離開。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兩人慢慢地朝停車場走去。

陳燃的情緒一直不高,譚驍側頭,看了她一眼,問:“在想什么?”

從來時到現在,陳燃時不時就走神,譚驍覺得兩人約出來的次數都沒有她今天走神的次數多。

她小心翼翼地道:“可以說嗎?”

譚驍點頭:“嗯?!?/p>

陳燃抿了抿唇,道:“其實,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現出不同的樣子?!?/p>

陳燃記得她和胡涂討論過這個問題,她們都認為每個人在不同的人眼里的模樣與性格是完全不一樣的。同一個人做同一件事,喜歡你的人會美化它,討厭你的人則相反。這是主觀意識在作祟,沒人能改變,陳燃也是。她一直把譚驍當作朋友,因此,即使知道兩個人差別很大,她也沒有像胡涂那樣去評價他。

可事實好像不是這樣……要不是發生了今天的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會發現。

“當然?!彼z毫沒有辯解。

陳燃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道:“那你呢?在我面前和在別人面前……”

“不一樣?!弊T驍承認。

“是嗎?”陳燃若有所思,那譚驍是什么時候決定用好的態度來對她,把她當作朋友的呢?

她又問道:“比如說話的語氣、行為的方式,對我,對別人,你都不一樣嗎?”

“嗯,不一樣?!彼麄冗^頭,盯住陳燃的眼睛,“你不是想知道芭蕾舞劇的事情嗎?”

陳燃點點頭:“對?!?/p>

“那現在我回答你?!弊T驍仍舊看著她,“如果是別人跟我說她想去看芭蕾舞劇,我不會管,也不會理;因為是你,我才管的。不光如此……”

陳燃愣怔一瞬,隱約感覺到了什么,重復了一遍他的話:“不光如此?”

“嗯,我不想給你壓力,不想被你拒絕,所以會找借口,會告訴你是朋友的票,他正好沒時間去看?!彼卑椎靥宦蹲约旱男乃?,“我對你就是和對別人不一樣?!?/p>

要不是發生了這些事,他本來是打算過一陣再告訴她的……忽然,他在她身側停住腳步,道:“雖然有點兒不合時宜?!?/p>

陳燃眼皮一跳。她忍不住想,四周好安靜,他們的對話好清晰,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月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鋪灑在譚驍的肩頭,他目光灼灼地看進她眼底,說:“陳燃,我在追你?!?/p>

陳燃已經一個星期沒出過門了,連胡涂都意識到她最近有些不對勁。

兩個人趴在床上,陳燃在訂回國的機票,時間是兩天后。她想,這段時間譚驍要忙畢業的事,林至白的事也算過去了,她散心的時間已經足夠長,現在回家真是個好的選擇。

“怎么突然決定回國?不是待得好好的嗎,最近是怎么了?”

“沒怎么?!?/p>

“你和譚驍也不出去了?!焙繂?,“是因為上次我跟你說的話嗎?”

陳燃點擊屏幕的手一頓,搖頭道:“不是,我要回國了,聯系自然少了點兒?!?/p>

“可是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我放了暑假,我們一塊兒回去?!焙坎焕斫?,道,“總共也沒幾周了?!?/p>

隔壁情侶回來的次數不多,胡涂一直是一個人住,覺得一個人的生活還挺不錯,直到陳燃來了,她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現在忽然又要變回孤身一人,她便有些不適應了。

陳燃也不適應。

收拾完行李,她才發覺自己在國外待了小半年,東西置辦了不少,加上林至白寄來的禮物,大大小小幾個行李箱都裝不完。她找來快遞員,把林至白的東西都退了回去,林至白知道她不住在胡涂這兒,就不會再打擾胡涂了。

她訂好機票,返回了微信的聊天界面。

她已經很久沒和譚驍說過話了,其間他約過她幾次,她都沒回復。一方面,她不想再跟他出去;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現“正在輸入中”幾個字,陳燃的心一跳,譚驍的消息緊跟著彈了出來。

Flame:“要走了嗎?”

CR:“???”

這是她時隔很久再跟譚驍說話,她本來是想瞞著譚驍離開的,因此什么也沒跟譚驍說。因為太震驚,她下意識地回復了。

正迷茫,她突然看到旁邊的胡涂正反復刷著朋友圈,查看點贊數。

CR:“你看到了胡涂的朋友圈?”

Flame:“嗯?!?/p>

陳燃感到有些窒息,她果然猜得沒錯。

Flame:“是因為我跟你說我在追你,嚇到你了嗎?”

他又提這個了,陳燃沒敢再回復他。

轉眼間,兩天過去。陳燃和胡涂到了機場。

“真要走了?!焙勘Ьo陳燃,不想松手,“等我回去找你玩,你到時候不許有事?!?/p>

陳燃點點頭:“當然,我的時間都給你留著?!?/p>

“你回去也要想我,起碼一周聯系一次?!?/p>

“好?!标惾即饝聛?。

時間到了,國外的安檢向來費時又費事,陳燃提好行李,和胡涂揮手說再見。

她坐在候機室內時,莫名地想起她第一次見到譚驍也是在候機室。那時候,他們因為一包紙巾相識,下飛機時,譚驍又幫她拿了行李。她委婉地拒絕了認識對方的可能,他也毫不在意,認定兩人未來還會相見。

他們確實相見了,也確實要分別。

陳燃嘆了一口氣,看著手機里那些沒回復的信息,關機,登機。

回國后,陳燃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她搬了家,找了一份新工作。相比之前坐在辦公室里混日子,出版編輯要忙碌得多。陳母見她的狀態好轉,也不再在她面前提過去的事情。不過,有件事非常奇怪,家里總會有幾件林至白的東西,當她以為這件是最后一件時,又會憑空出現另一件,大大小小,怎么也扔不完。

如果是出國前的陳燃,看到這些東西大概會掉眼淚,或者回想起這些物件背后的故事,但現在的陳燃越來越少想起了,她只是低頭瞥一眼,就把東西丟進一邊的垃圾筐,內心毫無波動。

時間一晃進入六月,譚駱高考結束。

譚駱知道陳燃回國后就聯系過她兩次,想跟她見面,但陳燃擔心見到譚驍,都拒絕了。這是譚駱第三次提出邀請,陳燃沒法再拒絕。

小海駱:“陳燃姐,我想找你咨詢一下學校和專業?!?/p>

CR:“你哥來嗎?”

小海駱:“我哥?我哥為什么要來?”

小海駱:“我哥才沒空呢?!?/p>

他說得信誓旦旦的。

CR:“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p>

小海駱:“上次是上次,這次我敢肯定他不來!”

CR:“你怎么這么肯定?”

陳燃有一陣沒再聽說過譚驍的事情,她回國以后,兩個人像是斷了聯系一般。他不愛發朋友圈,如果不是前段時間陳燃跟譚駱聊起了譚驍,她也不會知道譚驍回國的事情。

小海駱:“因為我哥最近心情很不好?!?/p>

CR:“嗯?”

小海駱:“他失戀了?!?/p>

失戀?陳燃陷入了沉默,譚駱還在輸入文字。她不確定讓譚驍失戀的人是她,還是他人口中的杭小姐。

小海駱:“雖然我還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真的,你別不信我。平常一放假,我哥能找理由就找理由,絕對不回來;這次還沒到放假時間呢,我哥就趕著回來,一定是受傷了?!?/p>

小海駱:“昨天我覺得他的狀態不好,跟他開玩笑,隨口說了一句‘你這樣子好像被人甩了,要是放在平常,我哥一個眼神就掃過來了,但你猜我哥做什么了?”

譚駱語氣認真,并不像是在跟陳燃開玩笑,說得陳燃都要信了。

CR:“做什么了?”

小海駱:“我哥什么都沒說,一言不發地回房間了?!?/p>

陳燃抿了抿唇,手指戳在屏幕上。

小海駱:“你相信我,這次我哥絕對不會來?!?/p>

兩個人這才把時間定下,約在了咖啡店。

只可惜譚駱的保證根本不靠譜,該來的總會來。

咖啡店內,譚驍和譚駱面對面坐著。譚驍的膚色比在洛杉磯時白了些,天氣熱,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潑墨的短襯衫,手肘壓在桌邊,側著頭,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的她。譚駱則穿著一身深藍色球服,正朝她揮手,讓她進去。

陳燃呼吸一滯,很想逃走,又不能逃。

“陳燃姐,陳燃姐!”譚駱看見陳燃,隔著玻璃興奮地招了招手,“我在這兒呢,快進來!”

隔著玻璃,他的聲音有些模糊。

陳燃點點頭,硬著頭皮推門進去。她想問“你不是說譚驍不來嗎”,又想到上次的對話,好像問了也是白問,譚驍的行動哪里是他能控制的。

“考得不錯嗎?”陳燃問他,“你看起來還挺開心的?!?/p>

“嘿嘿,還行吧?!弊T駱沒看出陳燃的不自在,害羞地說,“本來分數還能再高點兒,但因為粗心算錯了兩道題,也就這樣了,能考上大學就行?!?/p>

譚駱的分數不低,除了兩所最高學府有點兒懸,其余的大學基本都能上。他不想去外地上大學,想著本市就很不錯,因此想讓陳燃給他一些擇校建議。

選位置也很難。

譚驍坐在譚駱的對面,如果陳燃不想直面譚驍,就要坐在他旁邊??申惾加X得,坐在他旁邊比直面他的壓力要大得多。

譚驍整理了一下他旁邊的位置,問:“不坐下?”

陳燃搖了搖頭,仿佛沒看見譚驍的動作,選擇了坐在譚駱旁邊。

她想,之前是真的不應該答應譚駱,要是她對賣萌的抵抗力強一點兒,現在的場面就不會這么讓她難受,她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墒?,她又轉念一想,她和譚驍的事八字都沒一撇,又沒有鬧得很難堪,何況譚駱都跟她說了,譚驍跟別人談了戀愛,又失戀了,應該早就沒把她放在心上了。

“想喝什么?”譚驍開口問道。

陳燃低頭看了一眼菜單,道:“都行?!?/p>

譚驍最終點了一杯冰美式,譚駱和陳燃則各點了一杯鮮橙汁。橙汁是新鮮橙子榨的,杯子里放了幾塊冰塊。

三個人坐在窗邊,陳燃不想直面譚驍,只能一個勁地給譚駱分析報考哪所學校。畢業幾年,陳燃對這些也不太了解,是之前譚駱說對她的母校感興趣,她才去聯系了院里的老師,老師對譚駱的高考成績還挺滿意,表示歡迎他報考。

譚驍坐在兩個人對面,能看出陳燃在躲他。橙汁里的冰塊都要化掉了,她也只是扶著杯子邊緣,基本沒喝。

“我出去一下?!弊T驍起身。

“啊?!标惾笺读艘幌?,抬起頭。

譚驍推了推她面前的飲料,示意她喝幾口。

“你們聊?!?/p>

跟譚駱講了太多話,她的嘴唇確實有些干了。

譚驍離開后,陳燃才放松了些。她抬起頭,目光落在咖啡店門口的譚驍身上。他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在做什么,從后邊看去,他的頭發似乎剪短了些。

譚駱的飲料早就喝完了,杯子里只剩下冰塊,他用吸管戳起一塊,咬了一口,道:“對了,陳燃姐,回頭我辦升學宴,你能來嗎?”

“升學宴?”

“嗯,等過幾天通知書到了就辦。我爸媽肯定會請好多人,他們也讓我請一些自己的朋友?!弊T駱搖了搖她的胳膊,懇求道,“陳燃姐,你也來吧,人多熱鬧?!?/p>

陳燃抬頭,目光落在玻璃窗外的譚驍臉上。

他突然回頭,兩人的視線直直地對上,她頓時慌亂起來。說到底她也沒錯,她忍不住在心里問自己:陳燃,你到底緊張什么?

“不了?!标惾嘉竦鼐芙^了,“你的親友我都不認識,去了會很尷尬的?!?/p>

“怎么會尷尬呢?有我在,還有我哥?!弊T駱完全沒聽出她話里的意思,道,“到時候,我讓我哥去門口接你,一路護送,一路相陪,不會讓你尷尬的?!?/p>

可她就是因為譚驍在才覺得尷尬。陳燃輕輕地戳著杯子里的冰塊,不知道怎么拒絕。

譚驍真的出去了好久,陳燃跟譚駱說了好多話,也不見他回來。

結過賬,譚駱推門出去,頓時一股熱氣撲到臉上。

“哥,你干嗎不進去?”外面真的好熱,譚駱無法想象譚驍是怎么忍受住的,“外邊好熱啊?!?/p>

譚驍瞥了一眼陳燃,道:“還好?!?/p>

“算了,反正現在也沒必要再進去了,我們走吧?!弊T駱沒多想,又把關注點轉移到陳燃身上,臉頰鼓了起來,嘴角有很淺的梨渦,他眨了眨眼,道,“陳燃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升學宴那天我讓我哥去接你?!?/p>

陳燃慌亂地垂下眼,“嗯”了一聲。

七月中旬,譚駱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和陳燃上了同一所大學。

期間,陳燃和譚驍聯系了兩次,不過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問她請帖寄到哪兒,又給她發了升學宴的具體時間,陳燃都一一應下。兩個人也是奇怪,面對面沒辦法好好溝通,在微信上聊天時話反而多了些。

譚駱的升學宴定在市區最豪華的酒店,離得很遠,陳燃也能看到它璀璨的燈火。

在此之前,陳燃跟林至白來過這家酒店兩次,都是為了談生意。要知道在這里吃飯,一頓便飯也價格不菲,更何況是舉辦宴會。陳燃下了車,她和譚駱打好了招呼,譚驍會下來接她,她只需要在酒店門口等待片刻即可。

陳燃垂眸,翻看著微信里的信息。

兩兄弟像是怕她會跑一樣,輪番給她發消息,最新一條來自譚驍,他說他馬上就到。

因為舉辦宴會,酒店門口來往??康能囕v很多,每輛都低調又奢華。最后一輛車是純黑色的,車牌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一串數字。

侍者恭敬地打開車門,林至白從車上下來。他穿著剪裁合體的煙灰色西裝,打著香檳色領帶,氣質溫潤,好似一塊白玉。他抬起眼眸,那雙眼的瞳色很淺,接近溫柔的咖啡色,雙眼輕輕彎了彎,步伐也隨之一停。

陳燃知道,他也看到了她。

酒店外的燈帶是淺黃色的,林至白順著那根燈帶向她走來。他看向她,也許是光線的緣故,陳燃總覺得這一幕太溫情,像是電視劇里相愛多年的有情人重逢,下一秒又會陷入熱戀,一同沉淪。

“小燃,你回來了?!?/p>

那天,她和林至白分開后就預想過兩人再次見面的場景,只是她沒想過會是在這里,在譚駱的升學宴上。

林至白走到她面前,他沒有表現出吃驚,也沒說好久不見,像是早就料到她會回來。

陳燃全身僵硬,緊貼著冰冷的白砂石墻,她穿了露背的禮裙,后背蹭過一顆又一顆微小的砂石。

“最近過得好嗎?”林至白問道。

陳燃穿著一條墨綠色的露背絲綢長裙,開衩至大腿,膚色白皙,長發好似黑綢散在一側,她的額前有一縷碎發,惹人憐愛。

林至白抬起手,一如從前那般想幫她撥開碎發。

他剛抬起手,譚驍便站到了陳燃身邊,伸手將林至白的手攔在了半空中。

“你怎么……”陳燃忍不住驚呼出聲,她都不知道譚驍是什么時候下來的。

“來接你?!?/p>

氣氛膠著,林至白抬起頭,瞇了瞇眼。

林至白記得這張臉。當時這人站在明冉的休息室門口,兩人擦肩而過,對方的氣場強大,他側頭看了對方一眼,兩人對上了視線。

陳燃想起這是譚駱的升學宴,往來的都是賓客,他們這樣鬧起來實在有失體面。

“松開他吧?!标惾济蛄嗣虼?。

譚驍把手松開,向前走了幾步,身子正巧遮住小半個陳燃,擋住了林至白的視線。他不想讓他們對視。

譚驍的力氣太大,林至白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皺,裝作云淡風輕地問:“小燃,這是你的朋友嗎?”

陳燃抬頭,看向譚驍。他們倆算是朋友嗎?他跟她表了白,她則像膽小鬼一樣跑掉了,如果她說他們是朋友,會不會逾矩?

“我……”

譚驍垂眸,視線跟陳燃的對上,他背過手,中指微微下垂,點了兩下,示意她接下來由他來說。

“不是?!?/p>

你不便說的話,我替你說。

陳燃愣了一下。

“我和燃燃還有事?!?/p>

陳燃聽到“燃燃”的時候都忘記了管理自己的表情,說了不是朋友,譚驍又用這樣的稱呼,一點兒也不合適。

“知道了,過幾天再見一面吧?!绷种涟椎哪抗鈷哌^她的側臉,他也有事,不能再做停留,便說,“我們再聊聊,好嗎?”

林至白進了酒店,陳燃長舒了一口氣。

背部被石礫硌得沒了感覺,她直起身,道:“謝謝你?!?/p>

“你沒事吧?”譚驍瞥她一眼。

陳燃低頭,“嗯”了一聲:“還好?!?/p>

其實不好。

在國外待了小半年,在腦子里過了無數遍與林至白再見的場景,她以為自己早已變得鐵石心腸,這對她來說都是小意思。事實卻并非如此,她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緒,甚至一看到林至白,眼眶就有點兒泛酸,她一句話都不敢跟他說,生怕真的掉下眼淚。

陳燃眼角紅紅的,道:“等一會兒再上去?”

譚驍點點頭。

兩人在酒店門口站了一會兒,夏日的晚上有些燥熱,陳燃側頭看了看譚驍,他身著一件銀白色西裝,內襯是墨色襯衫,在腳燈的映照下,襯衫下擺像是揉進了細碎的月光。每到這樣的場合,他總是會穿得正式些,花哨的正式。

“謝謝你?!标惾疾恢勒f什么,又道了一次謝,如果不是譚驍,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林至白,“過幾天有空嗎?我請你吃頓飯吧?!?/p>

陳燃是真的覺得自己欠了譚驍太多人情,即使譚驍沒有把她當作朋友。

“沒什么好謝的?!弊T驍脫下西裝外套,靠在墻邊,“說白了是我占你的便宜?!?/p>

“嗯?”

譚驍垂眸,睫毛的陰影打在眼瞼處,五官很深邃:“不是朋友,不想是朋友?!?/p>

“什么?”

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她做朋友。自始至終,譚驍都無比清楚。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兩個人靠在墻邊,譚驍轉身,遮住那片昏黃的光,投下大片的陰影。

慌亂中,陳燃的視線無意間對上他的,想要移開偏又移不開,從他的眼睛晃至耳朵,又到鼻尖,最后落到嘴唇上。

譚驍也直勾勾地盯著她。

陳燃咬了咬唇,遇見林至白的那點兒余悸已經消失不見了。

“朋友太普通?!彼f,“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你成為男女朋友,可以嗎?”

四目相對,陳燃一時間愣住了。她怎么忘了,譚驍這個人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從來都是……直截了當。當初她因為他這份坦誠又赤裸的心思逃開,現在呢?

陳燃不知道兩人是怎么上樓的,譚駱遇見她時又說了什么,在宴會上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點心。她抬起頭,看了一眼玻璃窗戶上照出的自己,還有不遠處的譚驍。他好像真的沒離開過,一直在她身邊,像譚駱交代的那樣。

陳燃正在胡思亂想,手機振動了一下。

Flame:“吃飽了嗎?”

陳燃回頭,見譚驍正低著頭,等她回消息。

她來又不是為了吃東西的,不過是怕尷尬,拿點心塞幾口。陳燃抿了抿唇,沒打算說實話,回復道:“嗯,飽了?!?/p>

Flame:“送你回去?”

CR:“不用?!?/p>

CR:“我自己打車回去?!?/p>

Flame:“不行。你打車回去,小駱會怪我?!?/p>

譚驍會擔心譚駱責怪自己?陳燃抬眸,發現他也正看向她,她再低頭,又收到了一條消息。

Flame:“而且,我想送你回家?!?/p>

陳燃跟譚驍從宴會廳出來,門童打開車門,她上了車,車門隨即被關上,譚驍則坐到了駕駛位上。好像回到了在國外的那段時間,那時他們也經常這樣,也都是譚驍開車。

陳燃用余光看他。

“地址?!弊T驍問。

之前譚驍給她寄邀請函時,陳燃給的是單位的地址,現在大半夜的,總不能讓他把自己送回單位。為了上班方便,陳燃在單位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房子不大,八十平方米,夠日常生活了。她把公寓地址告訴譚驍,他偏過身子,在導航里輸入了地址。

她偏頭去看車窗上兩人的影子,譚驍專心開車,沒空看她。

這次還躲嗎?可她能躲到哪兒去?換一座城市?但她又沒做什么虧心事。

陳燃想,幸好這次譚驍要用導航,導航語音偶爾報出向左拐的提醒、前方有限速的警告,氣氛還不算太尷尬。

“陳燃?!?/p>

快到公寓時,陳燃看到了那條熟悉的街道,道路兩側種滿了香樟樹。譚驍冷不丁地喊她的名字,陳燃轉過頭看他,他沒有側頭看她,視線落在車窗上。

車停在了公寓門口,他對上她的目光,道:“我是認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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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燃,我舍不得你?!绷种涟卓聪蛩?,眼里盛著款款深情,“我知道你也很難受,可我不想我們之間就這么算了?!?/p>

“那你想怎么樣?跟明冉解除婚約,然后娶我嗎?”陳燃反問他。

“小燃……”

“我給你這個機會,如果你不想我們的關系就此結束,那你打個電話,跟明冉說你沒辦法跟她結婚。你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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