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中醫象思維的圖文思維方法與教育技術初探

王小強 白 雪

（1.西南醫科大學附屬中醫醫院中醫藥表型組學中心，四川 瀘州 646000；2.西南醫科大學附屬中醫醫院神經內科，四川 瀘州 646000）

中醫人才培養是中醫藥高等院校教育的首要任務，是中醫藥傳承與創新事業興衰的關鍵要素。近年來，在西方自然科學、抽象邏輯思維與西醫醫療市場的強勢影響下，中醫理論邊緣化、思維西醫化、醫療不自信等教育環境問題導致中醫理論研究和臨床診療無法守正傳承，后繼人才培養也舉步維艱[1]。作為中醫思維的靈魂，中醫象思維是一種結合漢語言、圖文化與象形文字等工具進行表征的原創思維方式，肩負著在圖文時代構建新的中醫思維方法與教育技術的使命[2]。從象形漢字、文言筑象、圖文并茂來闡述中醫象思維的圖文內涵[3]，繼而開發漢字衍象、術語圖形化、圖文記憶術等圖文思維方法，并探索在中醫象思維理論指導下的圖文并茂書冊、多媒體課堂、圖文學習軟件、策略電子游戲等教育技術，以期為中醫教育事業提供新策略。

一、 思維工具

中醫象思維是指以物象或意象（帶有感性形象的概念、符號）為工具，運用直覺、比喻、象征、聯想、推類等方法，把握對象世界的普遍聯系乃至本原之象的思維方式[4]。其借用中華文化的圖像意象與語言文字等思維工具，形成取象類推、歸納演繹、據象辨證與體象悟道等象思維方法[5]，指導著中醫理論構建與臨床實踐。

“象”包含著對視覺形成的圖像、意象、圖形等表象的描摹與稱謂，即客觀物象、腦中意象、紙上圖像等均具有圖像表征的本質，而口中語言、紙上文字、特殊符號等則多是對表象進行抽象而來。從本質上看，人類思維始終離不開圖像意象與語言文字，并且因具象與抽象的側重、先后與形式不同而形成迥異的思維方法。不同的歷史發展、文化背景、思維習慣發展出不同的圖像意象與語言文字系統，這些產物又從思維根本上生發出不同思維方法、模式與體系。其中，起源于古代文化的中醫象思維或以自然社會之圖像、意象，或以漢語言文字之“具象”為基礎，先進行想象、聯想與比喻等演繹思維，再以語言文字之“抽象”進行推類、概念與判斷等邏輯思維，形成圖文結合的思維方式，協同完成對人與自然的普遍聯系乃至本原之象的認知。

1.象形漢字

由事物表象到陶器文字、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楷書及現代簡化字，漢字始終未能完全抽象為拼音文字系統?！稘h書·藝文志》曰：“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 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毕笮螡h字含有圖像具象思維，也有文字抽象思維的內涵，即漢字不僅是語言讀音的書面表示，也是事物表象的點線描摹。

有學者研究中醫單個術語文字的思維產生、發展與轉變，并從象形漢字及其演變來闡釋肝、脾、肺、腎、胃、腸等中醫術語的造字意象[6、7]。比如，“肝”字形旁“月”表示是肉體，而聲旁“干”既表示讀音，也是“肝”臟的意象：“干，盾也（《說文》）”，“干”字作為盾牌的圖形表征，而肝臟外形頗似古人造的盾牌，因而古人將“干”用于肝臟的文字命名[7]。具有二維圖像的性質而能以圖像被人腦記憶，具有拼音屬性而能以聲音形式被記憶，因此單個漢字是圖也是文，從而使得漢字連續所形成的文言文擁有整體思維、綜合知解的語法特征[8]。傳統的中醫象思維被承載于漢文言著作，運用了象形漢字的字形、字音、字義、敘事、意象陳述等思維[9]而形成一種圖文結合的原創思維模式。

2.文言筑象

文字組合與語言連續也具有指代、發音與標簽“象”的功能，以及提煉象的本質、特征與形成概念推理的作用[10]。在中醫學中，文言筑象運用文言構建出生理病象及其演繹，表現為直接指象、形容描述、取象比類等方法。直接指象是指交流雙方（師生、醫患、醫醫）都熟知的象就可以語言文字來命名指代，提及命名便能使人聯想出圖像或意象，比如天地、日月、晝夜、人體、表里、有無、寒熱、舌紅、汗出等象；形容描述是指運用形容詞、量詞、動詞等文言來進行描述，使大腦構建起新的意象。比如，天癸即元陰、腎精，是促進生殖功能的一種物質；取象比類是在文字指象、形容描述的基礎上，完成腦中意象與物象之間的相互說理，在形式上常表現為比喻句式。例如《黃帝內經》云：“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其中“陽氣”是進行抽象文字的指代，“天與日”則是引發人腦記憶中的物象，以天、日之圖像來幫助理解“陽氣”的特性。

3.圖文并茂

當圖文結合不是一者在紙上呈現，另一者在腦中構建，而是兩者結合共同呈現在石壁、紙張、電子屏等某一載體上時，便稱之為圖文并茂[11]。圖文并茂作為一種思維工具，常出現于科普著作、幼兒讀物、漫畫圖書等著作中，也加持于學者們的科研手記、發明創造與學術著作過程中。圖像表征能夠將文字語言信息變得感性、直觀和通俗，降低閱讀困難；文字語言能夠將圖像意象進行理性化、概念化和確指化，使信息明確無歧義。如明代宋濂《畫原》云：“古之善繪者，或畫《詩》，或圖《經》，或像《論語》暨《春秋》，或著《易》象，皆附經而行……致使圖史并傳，助名教而翼群倫，亦有可觀焉[12]?！痹凇稓v代中醫古籍圖像類編》一書中，收集到中醫基礎理論、診法、針灸等各科的圖像數量高達29428幅[13]，匯集了陰陽圖、八卦圖、太極圖、五行圖、經絡圖、河圖洛書等著名圖像以及相關注解文字，也成為了古代中醫培養圖文思維能力的素材來源。

二、 方法創新

1.漢字衍象

隨著近現代白話文學的發展，漢字思維向拼音文字進行功能偏向，導致單個漢字不引發具象思維，而是多指代事物的抽象概念或范疇，以適應新文化思想、語言邏輯優勢與學術著作翻譯。中醫漢字衍象是指運用漢字造字原理、中醫基礎理論與象思維方式，將現今被拼音化的中醫術語進行“返象化”，即回歸漢字象形、會意的思維方式來理解術語并創造出新的象形漢字，衍生出中醫象思維并區分于西醫術語。即在同用中文的情況下，中、西醫某些術語（心、血、痰等）的名稱文字一樣但概念范疇迥異，很容易導致學生、患者及業外人士對其中、西醫概念混淆與誤解[14]。因此，可以進行漢字衍象將臟腑名稱加五行而成新術語文字：以木、火、土、金、水分別作為“心、肝、脾、肺、腎”之偏旁，形成“、、、”等字，從而衍生出符合中醫術語所表達的象及思維過程。然后，采用白話文的注釋形式來解釋這些術語的概念、定義與功能，即以單個的象文字浮現于人腦想象中，再以語言概念思維進行抽象發散，達到對象的本質認知。這種圖文思維方式或能幫助認知中醫基本術語或病名，培養中醫人才的思維基石[15]。

2.術語圖形化

中醫象思維以腦中意象為主要形式[16]，若無法可視化便不利于交流、學習與傳承。術語圖形化是將語言文字表達的術語轉化為圖像圖形，賦予其線條、色彩、影調、生動等的過程，從而使意象呈現在紙張或電子屏上。中醫術語作為構建中醫學理論體系的基石，若能完成氣、陰陽、五行、藏象、六氣等基本術語圖形化；癥狀、體征、病機、證候等診斷術語圖形化，進而汗、吐、下、清、和、補、消等治法術語圖形化，以及中藥、方劑、治則等方法術語圖形化，便能形成一種新的中醫圖文思維體系。

借鑒創意文字、漢字衍象、圖形圖標、中醫文化等設計理念，利用Adobe Photoshop 等繪圖軟件可進行中醫術語圖形化研究。比如，中醫之“氣”可以用云氣、云圖標來進行表征“氣”之形象，也可以進行創意文字設計：一撇替換為下降之云氣，三橫替換為乾卦之象，捺鉤替換為上升之霧氣、小溫泉。形成創意文字的繪制后，可利用人腦想象將氣的升降出入、氣化、溫煦、推動、防御賦予云氣，聯想出氣的動態變化，并以此來輔助記憶氣的概念。又如，中醫證候的圖形化可選用擬物圖標來進行繪制，圖標由圓角矩形和中心圖案構成：以風寒束表為例，圓角矩形為背景并賦予徑向漸變的冷藍色，矩形中心由風、小雪花、皮膚的簡筆畫組成，由此便可形成風寒束表的象-圖。

3.圖文記憶術

科學研究表明圖像思維（位置記憶術）能增強記憶力，結合了視覺空間處理、先驗性和新穎性的關鍵因素，對普通人增強長期記憶也是有效的[17]。借鑒聯想記憶、思維導圖、位置記憶術等高效記憶法的原理來創新中醫記憶方法，具有重要的教育意義。近年來有報道認為單個漢字能夠成為位置記憶術的地點樁，開發出了“基于漢字字形的中藥記憶法[18]”“基于幾何圖形的方劑記憶法[19]”以及擁有圖文結合特征的中醫思維導圖教學，顯示能降低記憶難度與構建新思維方式。

三、 教育技術

在網絡信息時代，中醫教育也對新事物進行了嘗試，引入數字信息技術、多媒體計算機技術、虛擬現實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等到中醫課堂，形成了多媒體輔助課堂教學模式、案例式PBL 教學法、翻轉課堂、網絡遠程教學模式、計算機虛擬情境教學模式[20]。然而，中醫課堂大都是形式創新與技術創新，未來還需要從思維層面進行教育技術的內涵革新，提出新的教改策略。

1. 圖文并茂書冊

在中醫象思維指導下，以新的圖文內涵來改良中醫教材與工具書。一方面，可將中醫術語的象形漢字釋義匯總成中醫術語圖文詞典，引領重新認識漢字的象思維；將中醫經典著作的取象比類文言進行整理、分類并編制為中醫筑象書，鍛煉取象比類能力；將中醫古籍所繪制的圖像進行匯總、修復與優化，再與文字配合形成圖文并茂書冊，重識古代中醫圖文。另一方面，漢字衍象的創新需要逐步發展、集思廣益與廣泛討論，術語圖形化與圖文記憶術也同樣如此。為此，還可以參考《漢字思維》《圖形思考》《最簡單的圖形與最復雜的信息》《可見的學習與思維教學》等書籍引入現代多學科研究成果技術進行方法創新、交流與討論，并編入中醫教材與專業書籍。

2. 圖文電教課堂

在電教課堂上，教師借助原有的PPT、照片、三維動畫、視頻圖像等多媒體教學技術[21]，進行中醫象思維模式及其方法的語言、文字與圖像的信息交流，還需注重應對學生自主鍛煉象思維能力，形成圖文的理解力、注意力、記憶力與創新力。比如，在醫古文課堂上，講解象形漢字、漢字衍象與文言筑象在中醫思維構建過程的作用，示例分析中醫術語的具象思維與抽象思維，闡釋文言筑象在醫古文中的廣泛運用[23]；在中醫基礎理論課堂上，將中醫理論的古籍圖像通過PPT 投影展示，而非全部以文字概念講述中醫理論；結合著漢字衍象與術語圖形化成果，開發出中醫術語獨特的圖文表征，與西醫解剖圖文思維分庭抗禮；在診斷課堂上，將癥狀、體征、證候都轉變為圖文并茂的形式，既能快速鍛煉望診能力又可以鍛煉思維能力。另外，開設中醫圖文思維與記憶課程，將中藥、方劑、腧穴等繁多難記知識進行圖像化，融入高效記憶術原理及方法的講授，也是一種能夠激發學生興趣的新課堂教育。

3. 圖文學習軟件

與課堂講授相比，搭載于學習機、電腦或手機的學習軟件具有學習時間靈活、地點自由、進度可調、形式多樣等優點，能夠滿足課外或自學需求。將中醫理論圖譜、取象比類條文、漢字衍象釋義、中藥象圖譜、方劑記憶圖譜等進行整合，并與中醫教材中術語概念進行圖文一一對應匹配，便能為圖文學習軟件開發提供前期基礎。開發時，賦予中醫軟件快速查閱、動圖展示、圖文并茂、推廣容易等功能，也設計出學習方案、知識圖文庫與圖文習題等，讓現代軟件技術成為學生具象與抽象思維鍛煉的高效平臺，來循序漸進地引導、訓練、考察學生的中醫思維能力[24]。

4. 策略電子游戲

將抽象、枯燥、乏味的經典文獻知識，轉化為游戲化理念的策略電子游戲，能夠形成趣味性、移動性、交互性的中醫學習體驗[25]。以中醫象思維的圖文內涵為設計思路，也能衍生出眾多新的策略游戲，幫助鍛煉中醫圖文思維能力。比如，寓教于樂地讓學生自主開發證候圖標的“消消樂”、藏象與病邪斗爭的中醫象棋、中醫圖像意象猜術語、組隊尋找內景圖病源與中藥等游戲來提高思維能力。

四、 小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論語·衛靈公》）?！碑斍皣疑鐣娬{中醫人才的培養教育，便要先打磨好中華文化圖像、文字、語言、數字等交織下的思維工具，形成適配新時代的中醫象思維方法與教育技術。中醫學的研究不能故步自封、畫地為牢或自我設限，在創新中醫思維方法與教育技術過程中，需要的是勤求中醫廣征博引古訓、探索中國圖文文化內涵并博采現今邏輯哲學、思維科學、信息學等多學科技術，來豐富與創新中醫象思維方法及教育技術。然而，目前所提出方法與教育技術尚處在設計階段，還有待未來的實踐改良、教學反饋與經驗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