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意義、內容與流程*

沈中宇 (蘇州大學數學科學學院 215006)

劉思璐 (華東師范大學教師教育學院 200062)

1 引言

專家型教師是指具有某種教學專長的教師，也是對教師達到專業成熟狀態時的一種稱謂.培養和造就越來越多的專家型教師，是教育實踐的迫切需要，也是教育研究的重要課題[1].目前，中國正在進行新一輪教師教育綜合改革，《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指出，到2035年，教師綜合素質、專業化水平和創新能力大幅提升，培養造就數以百萬計的骨干教師、數以十萬計的卓越教師、數以萬計的教育家型教師.因此，培養大批的專家型教師已經成為了黨和國家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的戰略目標.

在數學教育領域，研究者已經認識到教師素養是影響學生數學成就的關鍵因素.專家型數學教師作為數學教師中的佼佼者，具有豐富的研究與參考價值.21世紀以來，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研究正在成為國際數學教育研究中的重要領域，國內外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研究數量不斷增多，且形成了一定的特色[2-3].

近年來，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研究逐漸增多，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參與相關的研究[4-5].與觀察、問卷調查和實物分析等其他研究方法相比，訪談具有自身獨特而又十分重要的功能[6].結合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特征與訪談方法的功能，訪談是專家型數學教師研究的一種理想的研究方法.首先，訪談者可以在訪談專家型數學教師時詢問他們的看法，了解他們對自身課堂教學的意義解釋.其次，訪談者可以通過追問和共情的方式進入受訪者的內心，深度了解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教育觀念.最后，因為專家型教師的專業發展經歷較為復雜與豐富，所以對其的訪談問題一般需要足夠開放，在訪談時可以通過讓專家型數學教師以講故事的方式補充其專業發展方面的細節.

本文嘗試梳理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相關研究，探討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意義、內容和流程，從而為未來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實踐與研究提供啟示.

2 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意義

2.1 留存歷史文化傳統

專家型數學教師作為數學教育歷史的親歷者與見證者，其口述的親身經歷往往能讓我們深入了解當時的數學教育狀況，同時獲得一手的數學教育史料.

典型的一個例子是《口述教改——地區實驗或研究紀實》一書，作者通過對顧泠沅先生訪談的形式，分別描述了顧先生從早期的青浦教學改革到尋找東西方教育兩極張力下的中間地帶的過程.從顧泠沅先生的個人口述經歷中，我們可以一窺從1977年至2010年，新中國數學教育從撥亂反正、改革開放到走向現代化的歷史過程[7].

對不同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可以讓我們更加生動詳實地了解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中國數學教育發展過程.與一般的數學教師相比，專家型數學教師往往具有更加豐富的經歷和更加敏銳的洞察力，他們對中國數學教育的發展也往往具有更深的感觸.因此，盡管專家型數學教師回憶的經歷常常輔以個人視角，但這些帶有情感色彩的回憶具有寶貴的歷史價值.

2.2 分享數學教育經驗

數學教育作為一門學科與數學學科不同，它具有很強的實踐性.這就造成經歷不同數學教育的人群對自身有關的數學教育都可以發表其觀點.在不同的觀點中，由于專家型數學教師具備豐富的數學教學經驗，因此其對數學教育的觀點更加值得重視.

例如，在文獻[8]中，李秋明老師強調了一種“示之以曲”的教學方法，即教師在課堂教學中不用顯得“太聰明”，有時候可以采用一種“裝傻”的策略來激發學生探究的動機，從而讓學生自己經歷發現和解決問題的過程，讓更多的學生學會獨立思考.

同樣的，在各類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錄中，可以發現眾多專家型數學教師在課堂中常常有著自己獨到且有效的教學經驗與方法.與數學教育理論不同，這些教學經驗與方法可能不具備系統性與完整性，然而，由于其深深扎根于數學教學一線，往往具備著很強的實踐性和生命力.同時，這些寶貴的教學經驗也為數學教育研究者提供了進一步將其深化為數學教育理論課題的研究思路.

2.3 促進教師專業發展

數學教師專業發展是數學教育永恒的課題，同時，如何促進數學教師的專業發展仍是數學教育中需要不斷攻克的難題.作為教師專業發展的“過來人”，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成長歷程與經驗對于一般數學教師的專業發展有著較高的借鑒意義與參考價值.

比如，在文獻[9]中，王華老師回顧了自身的專業成長歷程，其中提到了同行前輩對其的指導和幫助，并且分享了自己在專業發展遇到困難時如何進行轉化的經驗，包括正確地看待困難挫折、正確地理解環境、正確地看待自己，學會從自身找問題，辯證思考，擺正心態，笑面人生.

在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中，訪談者與讀者最關注的問題之一是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成長歷程，希望借此指引其自身的專業發展.誠然，每一位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成長歷程不能脫離其所處環境與所得機遇，存在一定的不可復制性，然而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成長歷程中蘊含的人生智慧與處事態度往往使人受益無窮.

3 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內容

3.1 總結先進的教學經驗

具備先進的數學教學經驗是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特征之一，在訪談過程中，可與專家型數學教師詳細交流其課堂教學的特征以及他們對于各類教學行為的看法.

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課堂教學特征，有研究者認為專家型數學教師所關注的課堂特點包括學生參與程度、課堂提問水平、情境創設、探究空間等方面[10].然而，由于課堂教學的復雜性，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課堂教學特征還有待深入探究.專家型數學教師往往有較多代表性的課堂教學案例[11-12]，在與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中，可以與其深入交流一節任教或者指導的最典型的課，了解其心路歷程，從中深入探析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數學教學特征.

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對于各類教學行為的看法，有研究者將數學教師的課堂教學行為分為課堂提問、教學言語、反饋和等待等[13]，大多數研究表明，新手型數學教師與專家型數學教師之間的課堂教學行為具有一定差異[14].然而大多數的課堂教學行為研究往往注重觀察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課堂教學，對于其內在的想法和決策較為忽視.在與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中，可以基于其分享的一節典型課例，進一步探析其對某一類教學行為的深層看法與體會.

3.2 提煉特色的教育理念

專家型數學教師往往已形成自身系統化的教育理念，具有明確的教學主張，在訪談過程中，可與專家型數學教師詳細交流其個人所持的教育理念和對各類教育現象的觀點和看法.

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教育理念，一般可以分為對數學的理念、對數學學習的理念以及對數學教學的理念三類.已有研究表明，專家型數學教師認為數學是培養學生思維和數學能力的載體，是源于生活和用于生活的.學習數學需一定天賦，學生自主參與、歸納總結是數學學習的方式.數學教學的目標在于培養學生的數學思維、解決問題的能力，成功的數學教學應注重學生的參與和課后落實[15].教師的教育理念在其教學過程中起到了指導性的作用，是教師教學行為的“靈魂”所在，因此，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教育理念始終是一個值得挖掘的課題，然而，此方面的研究還遠遠不夠.在對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過程中，可以深入并且系統化地了解其所持有的教育理念.

隨著數學教育改革的深入，教師需要面臨眾多的挑戰，如數學核心素養在課堂教學中的滲透、數學文化與數學教學的融合等.面對種種教育理念，專家型數學教師往往會有自身獨到的觀點和看法.以數學學科德育為例，有專家型數學教師在訪談中提到數學可以提升學生的專注力、堅忍不拔的意志、迎難而上的勇氣以及自信心，教師需要以數學知識為載體進行育人，在具體情境中挖掘德育因素[16-17].專家型數學教師對最新的教育理念往往較為熟悉，同時善于將其與自身的教育經驗相結合，形成較為獨到的觀點，因此，專家型數學教師對教育理念的看法往往值得關注.在教育改革背景下，對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可以結合當下的教育熱點，了解其相關的觀點與想法.

3.3 探索名師的發展路徑

名師的發展路徑是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重要內容之一，從中可了解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發展階段和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培養模式.

在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發展階段方面，美國學者德耶夫斯立足于專家型教師在成長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典型特征，認為專家型教師的成長依次經歷了新手階段、優秀新手階段、勝任階段、熟練階段和專家階段等五個發展階段[18].也有研究者將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成長階段劃分為職業理想的形成、教育理念的形成、教育實施能力的形成和研究能力的形成四個階段[19].總體而言，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成長路徑還缺乏細致和深入的刻畫，在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中，可請其談談對專業發展過程影響最大的幾個事件，從而更生動地刻畫其專業發展路徑.

在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培養模式方面，美國學者波斯納曾經提出，對教學經驗的反思是促使新手型教師向專家型教師轉化的重要途徑[20].也有研究者認為，在專家型教師的成長過程中，拜師、讀書、勤奮、愛生等因素是其專業發展的關鍵所在[21].目前，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培養模式的研究還較少，在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中，可以基于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發展階段，進一步與教師交流在其成為專家型數學教師的過程中，有哪些因素對其產生了影響，從而詳細了解培養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有效方式.

4 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的流程

4.1 設計訪談提綱

在正式開始訪談前，需要設計一份訪談提綱.在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過程中，訪談提綱的設計是重要的準備工作，一份訪談提綱的設計往往需要經過查閱文獻、設計初稿和研討完善三個階段.

首先，需要查閱國內外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相關文獻，了解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研究現狀.根據已有文獻，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研究主題可分為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發展、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課堂教學和專家型數學教師的專業素養三類.

其次，根據已有的研究主題和研究結果，設計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提綱初稿.如上文所述，可以將訪談提綱分為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發展路徑、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教學經驗和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教育理念等部分，每個部分設計多個訪談問題.

最后，邀請相關的教育研究者以及資深數學專家型教師，對訪談提綱初稿進行修改完善.在修改的過程中，應使得訪談問題盡量簡潔易懂，具有可操作性.同時，訪談問題應盡量開放，使受訪者有足夠的余地選擇談話的方向和內容.教育研究者以及資深數學專家型教師可以各抒己見，增加或刪減訪談問題.

4.2 實施教師訪談

設計完訪談提綱之后，就進入了實施教師訪談的階段，其中包括選擇和聯系訪談對象、確定訪談的時間和地點以及正式開展訪談.

首先，需要選擇和聯系訪談對象，即訪談所涉及的專家型數學教師.從社會身份上來看，專家型數學教師包括特級或正高級數學教師、具有特級或正高級職稱的數學教研員和數學教師出身的教育管理者(如學校的校長、教育學院的院長等)三類.因此，在選擇需要訪談的專家型數學教師時，除了對學段的考量，還應考慮到不同類型的教師.在聯系訪談對象時，當受訪者接受訪談后可提前將訪談提綱發給受訪者，以方便受訪者提前準備.另外，因為專家型數學教師大多有著一定的學術成果或其參與活動的通訊信息，訪談者也可提前閱讀受訪教師的期刊論文、學術著作或網頁信息等內容，從側面對受訪者作一定的了解.

其次，和需要訪談的對象一起商量，確定訪談的時間和地點.訪談的時間和地點應盡量以受訪者方便為主，以體現對受訪者的尊重，同時可使得受訪者在輕松、安全的環境中充分自如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專家型數學教師一般來說承擔著繁重的教學與管理工作，因此，訪談時間和地點的確定相對來說應較為靈活，可以選擇教師所在學?；蚩Х葟d等較為舒適的環境.當然，因為疫情或距離原因，研究者有時不得不選擇線上訪談，但筆者根據自身的訪談經驗，發現線下訪談更有助于訪談的深入與追問.

最后，根據約定的時間和地點，正式開展訪談.在與受訪者初次接觸時，應向訪談者介紹自己的研究課題和訪談目的，同時，訪談開始之前，需要向受訪者征詢是否可以對談話內容進行錄音或者錄像.一般來說，如果條件允許且受訪者無異議的話，最好對談話內容進行錄音或者錄像.在訪談的過程中，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進一步收集專家型數學教師所提到的教案、授課錄像等資料.需要注意的是，所有訪談材料應該嚴格按照學術倫理要求妥善保存.

4.3 整理訪談數據

實施完訪談之后，需要對訪談數據進行及時整理，其中包括轉錄訪談錄音、分析訪談數據以及撰寫訪談錄三個階段.

第一步，轉錄訪談專家型數學教師的錄音.由于訪談收集的資料主要以錄音為主，因此，為了方便對其進行分析，需要將其轉錄為文字，形成訪談實錄.訪談實錄以訪談者和受訪者對話的形式撰寫，要保留所有訪談過程中出現的細節.雖然整理訪談實錄是一項費時費力的工作，但是通過這項工作，可以進一步厘清研究者的思路，為后續的分析作好準備.

第二步，分析轉錄的訪談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文字實錄.首先，需要根據訪談提綱中涉及的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發展路徑、教學經驗和教育理念三個部分整理相關的訪談內容.其次，通過定性分析軟件如Nvivo,ATLAS.ti,MAXQDA等[22]對訪談文本進行主題編碼，厘清不同編碼之間的邏輯關系.最后，可結合定量分析的方式統計不同編碼的數量關系.

第三步，根據分析結果撰寫專家型數學教師研究論文.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錄，需要在開頭簡單介紹一下受訪者和此次訪談的基本信息.接著，根據整理訪談實錄過程中提煉的重要主題和相關的邏輯關系整理訪談內容，形成訪談錄的主體內容.在訪談錄的最后，研究者應對訪談內容進行總結，并輔以相應的啟示.

5 結語

綜上所述，專家型數學教師訪談有著深遠的意義、豐富的內容和規范的流程.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得到如下啟示.

一方面，在數學教育改革背景下，有關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研究將成為一個富有前景的數學教育研究領域.與國外不同，中國有著較為規范的職稱評定體系，據統計，全國已有近萬名中小學正高級教師，數千名中小學特級教師，同時，各省市都有一定數量的中小學數學教研員以及數學教師出身的教育管理者，這為專家型數學教師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資源.隨著專家型數學教師數量的逐漸擴大，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將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重視.

另一方面，在弘揚歷史文化背景下，專家型數學教師的教學經驗和思想亟需總結和提煉.盡管中國有著較為龐大的專家型數學教師群體，但是，目前從事一線教學的專家型數學教師為數不多，更有一大批終身從事數學教育事業的老先生已經退休.筆者在訪談過程中，經常能體會到這些老先生對于數學教育的深厚感情與深刻洞察.因此，及時總結他們的先進經驗已成為當務之急，期待有更多的研究者與一線教師關注專家型數學教師這一群體，參與到對專家型數學教師的訪談過程中，共同展望中國數學教育的美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