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之外的樊噲

李曉巧

武將樊噲其實是個很有思想、很有定力的人。

“鴻門宴”這個人們耳熟能詳的歷史故事，被小說和影視劇演繹得極其精彩，其中，西漢開國功臣樊噲的忠勇機智表現，成為“鴻門宴”的亮點。其實，在“鴻門宴”之外，樊噲還有很多故事。

跟對人，出對力

樊噲是劉邦最早的擁躉者之一。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事后，群雄紛起，各地蠢蠢欲動。其年九月，“沛令欲以沛應之”，當時是秦沛縣掾吏的蕭何、曹參為沛令出主意，派出劉邦的好友、曾同劉邦一起在芒碭山區逃亡過的樊噲，去找劉邦回來“協助”沛令挾眾起事。劉邦帶了幾百人的隊伍回到沛縣城外，沒想到沛令反悔了，在劉邦和蕭何、曹參的勸誘下，沛縣百姓誅殺了沛令，劉邦被立為沛公，正式開始了他的人生事業?？梢?，當年是樊噲在荒澤僻野中找到劉邦，拉他進入了人生的快車道，這一點，劉邦豈能忘掉！由史料來看，樊噲確實是劉邦個人和事業的“鐵粉”，所以，在那么多英雄好漢中，劉邦和呂雉獨獨選中他這個狗屠當妹夫。按照《漢書》記載，漢朝開國功臣名將如云，而樊噲“比諸將最親”皇室，劉邦、呂后都非常信賴他。

樊噲的勇猛，《史記》中描寫得極其精彩，連力可舉鼎、睥睨群雄的“楚霸王”都讓其三分。他在“鴻門宴”上的護主之功，使劉邦轉危為安?！稘h書》中說：“是日微樊噲奔入營譙讓項羽，沛公事幾殆?！眲畋涣闈h王后，論功賜樊噲爵為列侯，并且更加信用。

盡管樊噲是劉邦的妹夫，但是在朝堂上，文臣武將面前都還得擺出業績論功封賞的。正史上記載他跟隨漢高祖劉邦打天下、固江山，戰功赫赫，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打開《漢書》卷四十一看看。于是，劉邦稱帝后，樊將軍以武功戰績封舞陽侯，積功至世祿食邑五千四百戶，大家也都很服氣。后來，樊噲又跟著皇帝四處平叛，先后官至左丞相、相國，再說還有大姨子呂雉，仕途一路順利，可謂位高權重。

“狗屠”的治國之道

貌似粗人的樊噲還是個有思想、能言善辯的進諫者。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劉邦受楚懷王熊心的指派，西攻入關占領秦都咸陽后，被秦皇宮的富麗奢華誘惑得抬不動腿，“意欲居留之”。正打算在里面好好享受一番的時候，樊噲站出來諫阻劉邦不要迷亂心志，要以大業為重。他說：“沛公欲有天下耶？將為富家翁耶？”一語點醒夢中人。劉邦聽從了他和張良等人的建議，退出了皇宮金窟。雖心有不舍，但是從后來事情發展經過來看，劉邦沒有占用秦宮是何等關鍵而明智。否則，即便張良再有辯才，劉邦也過不了“鴻門宴”那一關！

并且，在“鴻門宴”上，樊噲闖進楚軍大營的宴會大帳，在項羽面前為劉邦大大地辯論了一通，尤其說道：“大王（項羽）今日至，聽小人之言，與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贝嗽捰卸Y有節有氣勢，駁得項羽無話可說?？梢哉f，“鴻門宴”上，最拽人眼球的不是劉邦、項羽，不是張良、范增，而是狗屠樊噲。

還有一次勸諫更能凸顯劉邦、樊噲的君臣風范。劉邦稱帝后，當年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名將屢有反叛，劉邦心情郁悶，身體有恙，漸有懈怠之心，躲在皇宮里十多天不上朝理政，“詔戶者無得入群臣”，不許大臣們來找他。特殊時期，周勃、灌嬰等心腹大臣也不敢多言。需要劉邦定奪的國事繁多，樊噲不得不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排闥直入”，大臣們就跟著涌入。

當看到劉邦疲憊頹唐地頭枕在宦官身上睡覺時，大臣們都不敢言，只有樊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起初陛下帶領我們由豐、沛起事打天下時，是何等英武強壯！如今，得到江山了，陛下又是何等的疲憊??！近來，傳聞陛下病重，朝中大臣非常擔憂恐慌，陛下又不許大臣們進宮探問奏事，但您怎么反而與一個宦官單獨相處呢？陛下難道不知道前秦宦官趙高所做的事嗎？”短短幾句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劉邦“噗呲”一笑，沒想到“病”就立即好了。劉邦笑什么呢？沒想到自己殺狗的妹夫，粗人一個，竟然給自己講起了治國理政的大道理來了，自己再裝慫，就太掉份了。

一度顯赫

由以上事例可見，武將樊噲其實是個很有思想、很有定力的人。

然而，要說樊噲的事業一點也沒有裙帶關系的成分，也不太符合情理。樊噲的妻子叫呂媭，是呂太后呂雉的妹妹。呂雉有手段也很維護家人，劉邦在世時，她要求將她父親和兩個哥哥都封了侯。其子漢惠帝駕崩后，所立新皇帝年幼，呂太后臨朝稱制，掌控朝政，她立即給呂家人封了4個王、6個侯。盡管劉邦有言非劉氏不許封王、非有功不能封侯，但朝中名臣武將，沒人敢吱一聲。其中一個呂姓“侯”就是呂媭，被封為“臨光侯”。中國歷史上女性封侯的寥若晨星，可見，呂雉對妹妹很有感情，愛屋及烏，對妹夫也很看重關照。樊噲的穩步升遷、地位穩固跟她大有關系。

劉邦晚年喜歡上了年輕貌美的戚夫人，甚至幾次想廢掉太子劉盈，立戚夫人生的趙王劉如意為太子，這是劉邦晚年同呂后勢力分歧的焦點。樊噲深得呂后的信任，當然是其政治核心圈人物之一。

漢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劉邦舊病復發，命樊噲以相國身份領兵去討伐叛變的燕王盧綰。于是，反對樊噲之人就趁機密告漢高祖，說是樊噲同呂后計劃，只要皇帝一駕崩，就從前線帶兵回京誅殺戚夫人、趙王和他們信用之人。

劉邦氣憤至極，令心腹陳平和周勃攜帶詔書，到前線樊噲軍中，由周勃奪其兵權，將樊噲就地斬首。陳平心眼多，怕呂后秋后算賬，就同周勃商量好，逮捕樊噲押解長安，說是去交給皇帝發落，實際上是拖延時間。史書記載“至則高帝（劉邦）已崩”，呂后立即下令釋放妹夫，另有重用，于是，皆大歡喜。

在呂雉實際掌權期間，樊噲權重朝野，呂太后對其言聽計從，威勢極重，正史上說，樊噲在“高后（呂太后）時用事專橫，大臣盡畏之”。漢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樊）噲薨，謚曰武侯”。在中國古代的謚號中，“武”的含義是“威強睿德”，意思是，既強悍威猛，又睿智忠正。

秦末殺狗賣肉的樊噲，雖處亂世，但是跟對了人、出對了力，以其忠勇機智建功立業，在歷史上封侯拜相，可謂事業成功。作為開國皇親國戚，樊噲家族一度獲得了赫赫權勢，然而成于斯亦敗于斯，呂太后去世后，陳平、周勃等大臣推翻了朝中呂氏勢力。其時，樊噲早已去世，呂媭被殺，他們的兒子舞陽侯樊伉也被誅殺。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呂太后外戚勢力被鏟除后，老臣陳平、周勃等擁立劉邦第四子代王劉恒即皇帝位，是為漢文帝，拉開了歷史上有名的“文景之治”的帷幕。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官察室”2022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