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歷史演進、價值意蘊與發展路徑

羅仲尤,曹丹丹

早期中國共產黨員的大多數來自農村,大量革命根據地也建立在農村,中國革命走的也是獨立自主開辟的農村包圍城市路線,所以,動員農民積極參加革命、投身社會主義建設是中國共產黨的看家本領。中國共產黨在百余年歷史中積累了豐富的農村思想政治工作經驗,這為新時代加強和改進農村思想政治工作奠定了堅實基礎。加強和改進農村思想政治工作,培養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新時代農民,為鄉村振興戰略實施提供強有力的政治保障和精神動力,是推進農村現代化建設的現實需要和必然要求。圖像敘事作為借助圖像符號闡釋傳遞一定社會思想政治觀念、道德行為規范及價值立場取向的意義表達和敘事傳播方式,具有“化抽象為具體、化復雜為簡單、化理性為感性”(1)羅紅杰.話語·圖像·數據:思想政治教育現代化的著力點[J].湖北社會科學,2019(10):152.的話語表達功能和形象性、直觀性、情境性、感染性的典型特征。圖像敘事是黨開展農民思想政治教育的制勝法寶,在調動億萬農民積極投身革命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新時代著力推進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創新發展,是提升農村思想政治有效性的重要舉措,有利于更好地承擔起舉旗幟、聚民心、育新人、興文化、展形象的職責使命。

一 歷史演進: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賡續發展

思想政治教育敘事方式主要包括言語敘事、文本敘事和圖像敘事三類。言語敘事是以口頭語言為主要載體的敘事方式,通過言說引發受眾思想認同或情感共鳴,是基于同一時空內開展的教育活動,能夠實現教育主客體即時、便捷的雙向互動。文本敘事是以文字為主要載體的敘事方式,具有文本主導的穩定性、敘事的確定性、內容的系統性、抽象的思辨性等特點,雖不受時空限制,但難以兼顧受教育對象的情感體驗,容易產生抽象理論的話語隔閡。圖像敘事是通過圖像和敘事的有機結合,借助靜態圖片、動態影像等媒介詮釋思想政治教育價值觀念,將意義世界內蘊的信息傳遞給受教育者,從而“把話語的抽象思維邏輯轉變為圖像的觀看認知邏輯”(2)周琪.思想政治教育主體圖像化構建[J].思想教育研究,2016(10):11.。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深入研究中國國情和革命規律,著力將階級意識和民族觀念灌輸給“對政治普遍冷漠、未能組織起來奮起反抗的農民大眾”(3)運迪.當代中國農民的教育與自身發展[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12:225.,主動爭取農民教育的主體地位,掌握教育動員農民的政治優勢,將農民由潛在的革命力量轉變為革命主力軍。由于文本敘事對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認知水平、文化素質、理解能力都有較高要求,當時農村動員工作主要由農會里具備一定反抗意識和覺醒意識的普通農民承擔,加之20世紀30年代農民的識字率僅為17%,許多農民連寫信都要請人代筆,遑論思想政治教育文本敘事的廣泛運用?；谖谋緮⑹略凇奥浜蟮?、不識字的、文化上屬傳統型的、地方性的”(4)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華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275.農民之中的現實困境,必須有效降低農民的理解成本,以“視覺呈現”為載體、信息傳播和解讀門檻較低的圖像敘事應運而生。圍繞黨的中心任務推動革命進程、壯大革命隊伍是黨采用圖像敘事的主要動因。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的中心任務是反帝反封建,黨使用畫報、漫畫、版畫等直觀形象、通俗有趣的圖像形式,直白刻畫出國內反動勢力和帝國主義的丑惡面目,教育引導農民從麻木中覺醒,反抗國內反動勢力和帝國主義的統治,為喚醒農民的民族意識和革命意識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江西省農民協會籌備處1927年出版的《農民畫報》第1期封面,以高舉革命旗幟的漫畫配文“農友們!快快組織起來啊!”,達到喚醒農民階級覺悟的理想效果;胡一川1932年創作的版畫《到前線去》,以富有震撼力的畫面號召和鼓舞著人們為民族的安危而勇敢前進;李樺1935年創作的木刻板畫《怒吼吧,中國!》,生動有力地刻畫出奮力反抗壓迫的中國農民藝術形象?？谷諔馉帟r期,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根據地采用墻報、畫報等形式,形象地展現人民群眾在艱難困苦中英勇抗擊侵略及描繪根據地的新生活,《晉察冀畫報》就是抗日根據地第一份以刊登照片為主的綜合性畫報。1941年,延安開始了著名的軍民大生產運動,鼓勵軍民開荒、生產自救,當年生產模范馬丕恩、馬杏兒父女就是采取“圖片+文字”的方式予以典型宣傳,極富感染力和震撼力。解放戰爭時期,我黨有組織、大規模地運用美術宣傳品作為政治宣傳工具,通過黑板報、墻報等形式向農民宣傳黨的土地政策,幫助農民挖苦根倒苦水,思想政治教育實現了廣而速的收效。如,指向抨擊社會不良風氣的年畫、漫畫《改造二流子》等,直接取材和展現農村教育場景,也取得了良好的反響。

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黨的中心任務是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和推進社會主義建設。三大改造完成后,黨的中心任務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如何教育農民克服小農意識和私有觀念,加強集體主義、愛國主義、艱苦奮斗精神等無產階級價值觀教育,改造農民精神世界,灌輸社會主義思想,提高社會主義覺悟,促進農民對社會主義制度認同和道路認同,成為農村圖像敘事的主要目標。圖像敘事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政治理想、價值觀念、制度優勢轉化為可觀看、可感知的具體形象,通過視覺符號和圖像形象的構建,實現意義表達、情感塑造和價值引導。在這一時期,電影這一新的圖像敘事載體成為農村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媒介,僅1953年全國電影院就有783家,在廠礦和農村流動放映的達2254個隊,觀眾達7億5千萬余人次(5)參見:李飛龍.建國初期農村傳播媒介述論[J].古今農業,2019(1):3.。大量反映革命戰爭歷史題材的影視作品如《南征北戰》《董存瑞》《鐵道游擊隊》及一批以農村生活為題材的電影如《勞動英雄》《改造懶漢》《婦女鋤苗》等深受農民喜愛,強化了農民理想信念教育,激發了農民投身社會主義生產建設的積極性?？姑涝陂g,不僅《人民日報》刊發了張仃的《紙老虎》等漫畫作品,而且全國各地放映《中華兒女》等數十種影片,鼓舞農村青年參軍抗戰,奔赴前線保家衛國。從1961年元旦開始,《人民日報》單獨出版《星期畫刊》,“整版刊登新聞圖片、漫畫、攝影作品以及美術作品等內容,題材廣泛,內容豐富”(6)張馨.新中國70年黨報黨刊的敘事變遷與思考[J].新聞愛好者,2019(8):21.,以視覺化呈現的圖片進行意識形態灌輸,為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創造了良好的條件。與此同時,指向“為人民服務”等革命精神的圖像敘事,如雷鋒、焦裕祿、王進喜等先進人物的張貼畫在農村廣泛宣傳;指向革命歷史題材及經典名著的連環畫,因圖文并茂、通俗易懂、故事性強廣受農民歡迎。這一時期,各地紛紛創建畫報,地市、縣級黨報舉辦攝影培訓班,攝影圖片的數量、質量齊升,多樣化圖像敘事在農村思想政治教育中得到廣泛運用。

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如何打破習慣勢力和主觀偏見的束縛,啟發農民解放思想,鼓勵農民敢闖敢試,更好地服務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成為這一時期圖像敘事的重大議題。特別是黨的十四大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在我國建立,進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觀念的宣傳教育成為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重點。伴隨市場開放和農村家庭年收入的迅速增加,農村地區電視覆蓋率逐年提升,電視逐漸取代定期出版的畫報畫刊等美術作品,成為圖像敘事最重要的載體?！逗魢[山鄉》等電視劇描繪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發生的巨變,解答了農民心中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姓“資”還是姓“社”的疑問,為農村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強心劑,增強了農民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認同與道路認同。進入新世紀,言語敘事、文本敘事等傳統思想政治教育敘事方式雖然還發揮著重要作用,包括引導農村制定鄉規民約,開展鄉風文明建設,建立黨員活動室、文化宣傳站、閱覽室及村村通廣播等,但以滿足農民多樣化精神文化需求為導向的圖像敘事成為最具傳播性的教育范式。2009年,由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和中央電視臺第7頻道聯合推出服務三農的新農村電視藝術節,定期展示優秀對農電視作品,全方位多角度展示農村生活、農耕文明的新風貌。在黨的領導下,各省市電視臺競相錄制播放弘揚主旋律、與農民生活息息相關的電視節目,助力農村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的提升。隨著信息技術的更新迭代、受眾本位的回歸,各類視頻平臺由PC端逐漸轉向手機端,極大地改變了農民認知世界和表達自我的方式。信息技術的發展降低了視頻制作的門檻,越來越多的農民通過制作視頻、拍攝電影等方式向社會展示鄉村和農民新形象,農民不僅是圖像敘事的客體,也逐漸參與圖像敘事的創作過程,圖像敘事在鄉村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作用越來越明顯。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黨帶領人民打贏了脫貧攻堅戰,徹底擺脫了絕對貧困,實現了全面小康。黨的十九大不失時機地提出了鄉村振興的偉大戰略,謀求實現鞏固脫貧攻堅成果與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有效銜接。圖像敘事的主要任務也由助力脫貧攻堅拓展到培育現代農民、實現鄉村振興。隨著網絡媒介在鄉村的傳播,以抖音、快手為代表的短視頻App強勢介入農民生產生活,圖像敘事經歷了從平面到立體、從單一到復合的轉變,互聯網成為農村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陣地和基本載體。農民主要以“觀看”邏輯為主的圖像符號進行信息溝通和交流,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也得到了空前迅速的發展。一方面,聚焦中國社會現實、展現鄉村社會發展主旋律的影視作品如《我的土地我的家》《黃土高天》《老農民》等,以強大的思想震撼力和藝術感染力,獲得了農民一致好評;聚焦脫貧攻堅主題的電視劇《山海情》《我的金山銀山》及紀錄片《戰貧之路》,還有聚焦鄉村振興的紀錄片《鄉村振興中國行》《理想的鄉村》及展現社會主義新農村風貌的綜藝節目《山水間的家》《云上的小店》等,成為電視臺熱播的高收視率節目。這類影視作品從不同維度講述了脫貧攻堅戰的頂層設計、底層邏輯及基層實踐,為廣大農村地區的脫貧攻堅及鄉村振興提供經驗參考,增強了農民投身鄉村建設的自信心及行動力。另一方面,順應時代發展的社交平臺、自媒體平臺等新媒體渠道實現了圖像的跨媒介傳播,暢通了城鄉交流渠道,拓寬了農民表意途徑,實現了“能說會說樂說”的良性循環,逐步提高了農民在鄉村振興戰略中的主人翁意識。圖像敘事的創作參與主體呈現多元化發展,教育內容更全、應用范圍更廣、推送人數更多,為形塑農民的公民意識、法治意識、創新意識、環保意識等提供更豐富的資源。抖音平臺開設了鄉村振興專題,推出了“鄉村守護人”公益項目,越來越多的新農人拍攝、制作和發布風格多樣、取材鄉村生活的短視頻,農民群體的數字素養顯著提升。

二 價值意蘊:創新完善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時代意義

毋庸諱言,面對面、心連心的言語敘事在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中的地位和作用依然重要,特別是在微觀思想政治教育層面不可替代,文本敘事由于對象群體文化素質水平的迅速提升,同樣可以發揮其功能和優勢。但要切實提升新時代農村思想政治教育的針對性與有效性,必須打好圖像敘事與言語敘事、文本敘事的“組合拳”,大力創新完善圖像敘事運用,深度挖掘、系統開發農村思想政治教育新時代圖本,實現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守正創新。

(一)圖像敘事是實現農村思想政治教育現代化話語表達的迫切需要

毛澤東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提出:“很簡單的一些標語、圖畫和講演,使得農民如同每個都進過一下子政治學校一樣,收效非常之廣而速?！?7)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5.隨著信息技術和互聯網的發展與普及,以圖像為主要表現形式的敘事方式越來越深入農民生活。視覺文化的興盛放大了圖像具備的話語功能,農民越來越依賴網絡視頻和視覺圖像觀察和體悟世界。及時轉換說理方式,從“語言轉向”到“圖像轉向”,以圖像為載體將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內蘊的價值、信息傳遞給農民受眾,不僅有助于提高思想政治教育的話語表達效果、豐富思想政治教育的話語體系,而且能夠打破語言敘事的空間壁壘,實現“說什么”和“如何說”之間的有機統一,推動理論話語、政治話語向生活話語、事實話語轉變,從而有效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話語的吸引力和感染力。

靜態圖像敘事借助話語與圖像的意義互嵌,實現話語與圖像之間的相互吸收、轉化和闡釋,既通過形象、直觀、具體的圖像展現和詮釋特定的價值觀念,使受教育者在“觀看”“凝視”中實現從視覺圖片向內心的主觀性對象轉化,又可通過簡短、生動、通俗的話語直擊受教育者的內心世界,并使之以想象的方式帶著畫面思考,最終建構出關于思想政治教育內容的認知圖像,從而將抽象難懂的理論話語轉化為可感知、可體悟的生活話語。動態圖像敘事是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演繹中,通過主人公的話語將隱含的思想政治教育內容予以巧妙地、藝術地展現,有效避免了直白的理論闡釋中教育對象對價值性信息的心理排斥,加之完整、靈活的敘事將受教育者引導至深入的情境之中,引發情感共鳴與內心體驗,更能達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奇妙效果。盡管新時代農民群體的認知水平、理解能力、綜合素質相比過去已大幅提高,但純粹的邏輯演繹依然不容易被接受理解,對類似“你打我通”的傳統思想政治教育話語傳播方式依然會漠視甚至產生抵觸情緒。選擇圖像敘事的思想政治教育方式,將顯性的教育隱性化、抽象的理論形象化,促進思想政治教育話語的生活化,讓農民愿意看、看得懂,才能縮小教育者與農民之間的鴻溝,促進教育主客體之間的信息傳遞、思想交流、情感溝通和人格塑造,從而有效激發農民的認知興趣,增進主流意識形態的理解認同。例如,由真實農民主演的電影《無刺飛翔》、大量運用東北農村元素的電視劇《劉老根》、展示農村勞作生活的綜藝節目《哈哈農夫》之所以在農民群體中特別“吸睛”,就是其在敘事過程中實現了受教育對象從被動向主動的轉變,思想政治教育話語表達實現了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

(二)圖像敘事是更好滿足新時代農民多樣化精神文化需求的現實選擇

圖像敘事具有直觀與潛隱雙重性質,在感性認知與理性審視的關系中實現“無意識教民化俗”,能增強農民的代入感,潛移默化地改變農民的思想行為。積極運用圖像敘事,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強化對農民群體的政治引領,扎實推進黨和國家所倡導的價值觀、道德觀、法治觀、發展觀教育在鄉村大地落細落實,既有利于營造愛黨愛國愛家鄉的良好風氣,凝聚起鄉村振興的磅礴力量,又有利于提升農民思想政治素質,滿足農民多樣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后鄉土時代,農村社會的經濟結構、人口結構等都發生了重大變化,農民的認知水平、思想觀念的發展階段、對精神文化的內在需求也呈現參差不齊的狀態,需要思想政治教育主體提供有針對性的教育資源予以滿足。文化水平相對較低的農民需要普及性教育資源,特別是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政策文件解讀、法律基礎知識普及等,文化水平相對較高的農民需要的教育資源則呈現高階性特點。圖像敘事的多元主體能提供豐富的教育內容,從而更好滿足農民的差異化需求。一些視頻博主通過身邊事進行普法教育,提升農民的法律素養;一些新農人博主針對新型職業農民的需求,在電商助農的同時對涉農政策予以本土化解讀;一些手工博主傳承地方特色手工藝,推動農村非遺傳承;一些銀發網紅展示豐富多彩的晚年生活,鼓勵鄉村留守老人與其他群體實現良性互動。

盡管不同類型的農民群體的思想政治教育內容、思想政治教育方式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新時代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必須有效激發農民群體的主動性,注重教育環境創設的適應性及教育載體的貼近性。圖像敘事打破了文本敘事對受教育者教育背景的限制,基于農民的現實精神需求設置思想政治教育的邏輯起點,充分考慮教育對象的思想道德素質水平及理解能力,表達方式注重良好的視覺體驗,教育情境創設與農村鄉土人文環境一致,能更好滿足農民多樣化精神文化需求。圖像化傳遞意味著價值滲透的隱蔽化,圖像敘事使教育對象接受沉浸式的思想影響,靈活排列極具敘事張力的單幅圖像與強邏輯關聯的系列組圖,實現印象深與邏輯強的結合,驅動受眾群體產生深刻的情景體驗,而精神文化需求的滿足應更加注重接受過程的合規律性、受教育者的愉悅性體驗及內在情感的系列反應與升華,這正與圖像敘事所具備的先天優勢高度契合。

(三)圖像敘事是農村思想政治教育應對信息化快速發展挑戰的必然要求

后鄉土時代,農村人口的大量流出和治理方式的變化,打破了傳統的地緣關系和宗族結構,造成了農村的空心化和原子化現象,期望以傳統方式將留守農民集中起來進行思想政治教育已不切實際。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我國農村網民規模達3.01億,農村地區互聯網普及率為60.5%(8)參見: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發布[EB/OL].(2023-08-28)[2023-12-01].https://cnnic.cn/n4/2023/0828/c199-10830.html.。多數農民習慣于通過移動互聯網終端獲取各類信息,通過抖音、微信群進行實時快捷的社會交往。受教育群體信息接受方式的重大變化,意味著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底層邏輯已發生改變,沿著舊地圖就找不到新大陸,必須主動適應信息化的快速發展,創新思想政治教育載體與方式。圖像敘事是一種以空間手段表現時間連續性的敘述方式,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敘事者在場”的局限性,借助新媒體平臺,運用數字圖像敘事能夠突破時空局限,實現時間和空間維度的延展。教育主體利用抖音、映客等視頻平臺以及微信、微博等社交平臺,大規模使用動態圖像敘事,消解了傳統平面敘事的阻值因素,給農民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的提升帶來重要機遇。

新興媒體和網絡社交平臺的廣泛運用,農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呈現出明顯的時代特征。圖像敘事推動單向傳輸向多向交互轉變,突破“點對點”互動的缺陷,擴大互動范圍,提升互動效率,在與受眾群體雙向互動的過程中產生積極的情景體驗,實現沉浸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影響,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所承載的育人功能得以更好發揮。動態圖像敘事具有即時動態交互功能,能給農民帶來更多參與感,既能主動回應農民群體對現實問題的關切,也能通過彈幕、表情包、實時評論等形成對話,讓宏大的思想政治教育主題在農民日常交往中得到關注。在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只有受教育者主動參與,主客體關系才能有效建立,圖像敘事的觀看過程“實質是視覺思維運作和心理活動綜合作用的內化于心過程”(9)郁有凱.圖像化思想政治教育“內化于心”機制探析[J].思想教育研究,2022(4):44.。圖像“具備消費與娛樂的功能也兼具政治與啟蒙的深層邏輯”(10)劉云彬.中國共產黨思想政治工作圖像敘事的百年回溯[J].理論導刊,2021(12):105.,感性外觀下適度建構的思想政治主題,通過圖像的生動化呈現增強思想政治教育的敘事效果,往往比直白式宣傳和灌輸式內容更能對人的思想產生影響。在信息化時代,數字圖像敘事能更好地延伸到農民的生活空間,有助于在輕松愉悅的情境中理解和把握主流意識形態的內核與實質,所謂“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反映市井百態、尋常生活又充滿正能量的短視頻等承載的育人功能不可小覷。

三 發展路徑:推進新時代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高質量發展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11)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30-31.在接續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宏大背景下,遵循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理論邏輯與實踐邏輯,牢牢把握圖像敘事主導權、精心選擇圖像敘事主題內容、著力提升圖像敘事創作質量、切實加強圖像敘事隊伍建設,有利于更好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對農村社會加強有效治理、凝聚思想共識、增進政治認同、豐盈精神世界的重要作用。

(一)牢牢把握圖像敘事主導權,進一步強化政治導向與價值導向

圖像敘事并不獨屬于某一黨派或群體,任何組織或個人都可借助圖像敘事給大眾施加影響。無論是主流意識形態還是非主流意識形態,都可以將圖像敘事列為思想理論及價值觀念的教育方式或宣傳工具。新時代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必須堅持黨的全面領導,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不動搖,確保圖像敘事圍繞黨的中心任務開展,善于從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雙重維度的統一中為圖像敘事賦能,不斷增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力與統攝力,不斷增進廣大農民對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政治認同、思想認同、理論認同和情感認同。圖像敘事具有傳播面廣、影響力大的優勢,隨著視頻剪輯拼貼技術的普及,創作主體越來越泛化,加之新媒體傳播矩陣的去中心化,導致農村流行的短視頻低俗化、娛樂化、盲目化傾向嚴重。圖像敘事也稱為“可視化的意識形態傳播”,不良社會思潮甚至敵對意識形態想方設法借助圖像敘事與我黨爭奪陣地、爭奪人心,有的暗度陳倉、明褒實貶,有的精心包裝、混淆是非,辨別力不高的農民容易被“偏見移植”的圖像敘事“帶節奏”,不假思索地接受和認同其所傳達的思想觀點及價值觀念。因此,必須全面落實意識形態工作責任制,著力提升政治敏銳性和鑒別力,始終在“堅持黨的全面領導”“舉什么旗”“走什么路”等根本性、原則性問題上保持頭腦清醒,進一步加強黨對圖像敘事的主導權與管理權,在鄉村同樣不能留有管理盲區和“法外飛地”,防止隱藏錯誤政治導向的圖像敘事產生負面消極的影響。圖像敘事的價值并不在于所指的形象符號本身,而在于其所指的意義內涵,以藝術性、娛樂性淡化價值性是圖像敘事最容易產生的偏向,推進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有效展開,必須堅持內容為王、堅守價值內核,重視對圖像內容的甄別與選擇,強化圖像價值賦意的主導性,切實做到“形神具備”,善于用具體化的圖像引申抽象化、正能量的價值,實現圖像“求美”“求真”“求善”的有機統一。習近平強調:“廣大文藝工作者要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旗幟,充分認識肩上的責任,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生動活潑、活靈活現地體現在文藝創作之中,用栩栩如生的作品形象告訴人們什么是應該肯定和贊揚的,什么是必須反對和否定的,做到春風化雨、潤物無聲?！?12)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5-10-15(2).新時代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必須始終堅持正確的價值取向,不能采取無頭腦的折中主義,有效發揮思想政治教育“育人之道”的駕馭功能,使圖像成為理論的生動載體,讓農民在解碼圖像時透過視覺符號發現圖像內蘊的主流價值觀念,完成圖像意義的價值建構,同步實現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標。

(二)精心選擇圖像敘事主題內容,實現“寓意深刻”與“藝術展現”有機統一

近年來,圖像敘事中娛樂性內容比重不斷攀升,大量短、頻、快且充滿感官刺激的短視頻充斥網絡空間,不少農民閑暇時以刷短視頻打發時光,養成了散漫的瀏覽方式,沉溺于即時性、膚淺化、感性化的“娛樂繭房”之中。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深度挖掘受眾信息及娛樂偏好,利用算法推薦技術精準“喂養”,改變了傳統的信息環境與傳播秩序,不斷擠壓主流意識形態圖像敘事的生存空間。推進新時代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既要借助新媒體創新圖像敘事方式方法,帶給受眾良好的視覺體驗并引發思考,更要以質量取勝,聚焦鄉村發展主題、回應農民現實訴求。一是精心選擇圖像敘事主題。敘事主題要注重與滿足農民的現實利益、直接利益密切相關,防止空洞說教。例如,黨的鄉村振興戰略本地化解讀、鄉村產業振興本土化實施、農村民事糾紛問題處置等,既解決思想問題又解決農民實際問題,可有效提升農民對圖像敘事的認可與接受程度。正如毛澤東指出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則,就是要使群眾認識自己的利益,并且團結起來,為自己的利益而奮斗?！?13)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318.敘事主題要注重與農民精神生活需求密切相關,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降維介入、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本土典型人物宣介等,增進農民群眾對敘事內容的親切和信賴。例如,湖南省瀏陽市秧田村是遠近聞名的博士村,村支部在人流最集中的公共區域制作了博士墻,以圖文并茂的方式弘揚勤耕重讀、尚學進取的傳統文化,產生了良好的教育效果。二是精心選擇圖像敘事的文字內容。圖像敘事不是完全脫離文字的“圖說”,圖文互構才能成為有效的敘事載體。通常情況下,大腦對于圖像信息的認知是浮動和零碎的,只有借助文本才能塑造認知的系統性。圖像符號能指的多義性容易造成圖像所指的不確定性,帶來受教育群體的“哈姆雷特”效應。但圖像敘事要求文本簡短明快,冗長的文字只會削弱應有的教育效果。教育主體要加強對思想政治教育內容的通透理解和深層把握,以思想的“深入”求得表述的“淺出”,善于“把抽象的思想變為感性的材料,使概念動人心弦,令原則生機勃勃”(14)雷吉斯·德布雷.圖像的生與死:西方觀圖史[M].黃迅余,黃建華,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73.,確保高度濃縮的文字直擊本質和要害,達到高層次的通俗易懂。三是要做到事實呈現與情感融入的有機統一。成功的圖像敘事必然建立在現實基礎上,展現鄉村社會真實場景,讓受教育者產生“敘事者在場”的真實感。要重視受教育對象的情感體驗,通過具體的人、事、物構建富有感染力的情境,將宏大敘事轉化成微觀敘事,將“天邊事”拉近為“身邊事”,既“向農民講好故事”,又“講好農民的故事”,善用鄉村本土的典型人物和鮮活案例鼓舞人、激勵人,縮短教育主客體之間的心理距離,有效激發農民群眾的情感共鳴。例如,電視劇《大山的女兒》就是由“時代楷?！秉S文秀投身扶貧一線的真實故事改編的,該劇生動刻畫了脫貧攻堅戰中勇于奮斗無私奉獻的共產黨員形象,使農民在觀看的過程中心靈獲得洗禮、思想受到教育。

(三)著力提升圖像敘事創作質量,不斷增強教育載體吸引力和感染力

黨的十八大以來,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和農村基站的建設為農村網民群體的擴大提供了條件,短視頻平臺在農村地區快速發展,從平面繪畫、動態視頻到虛擬現實技術,圖像敘事載體在農村思想政治教育中得到廣泛應用。一是建立圖像敘事載體矩陣,綜合運用平面美術作品、影視音像作品、虛擬交互圖像為提升農村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賦能。以張貼畫、墻畫為主要代表的靜態宣傳畫制作成本低、適用范圍廣,在農村擁有較高覆蓋率,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網絡信息繭房,將以鄉村振興為創作主題的優質內容直接呈現在農民眼前。新媒體技術加持下的動態圖像則具有連貫性內容演繹、沉浸式感官體驗、即時性互動參與、輕量化網絡傳播等特點,能夠調動農民自主參與圖像敘事建構的積極性,為提升主流意識形態在農村傳播的效率和準確性創造條件。二是要切實做到藝術性與思想性的有機結合。缺乏政治高度、思想深度和價值主導性的圖像敘事,藝術表現力再強也達不到應有的教育效果,缺乏藝術表現力的圖像敘事也得不到觀眾“駐足”,元素陳舊、造型單調、設計空洞的圖像敘事難以產生吸引力和感染力。沒有“看見”的圖像敘事,不可能進入受教育者的視覺思維程序,缺乏藝術審美的圖像敘事,受教育者難以從中獲得審美的愉悅體驗,也就難以抓住觀看者的注意力。觀眾經常用“五毛錢特效”調侃藝術性較低的影視作品,就很好地說明藝術性在圖像敘事中的重要作用。三是要提升動態圖像敘事的技術含量。移動互聯網和智能手機的普及為農民帶來了豐富多彩的文化產品,潛移默化地提升了農民的藝術鑒賞能力。習近平強調:“要運用新媒體新技術使工作活起來,推動思想政治工作傳統優勢同信息技術高度融合,增強時代感和吸引力?！?15)習近平在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強調 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 開創我國高等教育事業發展新局面[N].人民日報,2016-12-09(1).要針對農民群眾碎片化信息接收習慣,將時長短、內容精、節奏快的主旋律短視頻加入動態圖像敘事中。例如,用30秒至2分鐘的精剪影視劇片段集中展示故事沖突與情節轉折,通過短視頻的“拉新功能”引發農民對長視頻的關注。要運用“短視頻+中視頻+直播”的組合增強敘事效果,通過對即時視頻流、短視頻的生活片段與場景信息流等特定場景的連接和擴展,調動人們的情緒,使其高度卷入、高度黏合,增大思想政治教育的涵容量。

(四)切實加強圖像敘事隊伍建設,動員多方主體積極參與農村思想政治教育

習近平高度重視思想政治工作隊伍建設,強調要“努力打造一支政治過硬、本領高強、求實創新、能打勝仗的宣傳思想工作隊伍”(16)習近平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強調 舉旗幟聚民心育新人興文化展形象 更好完成新形勢下宣傳思想工作使命任務[N].人民日報,2018-08-23(1).。新時代推進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關鍵要建設一支政治立場堅定、綜合素質高、熱愛農村、了解農民的創作主體隊伍。在革命戰爭年代,黨的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之所以取得了巨大成功,就是因為廣泛吸納了文藝工作者進行圖像敘事創作。畫報是革命時期農民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的重要載體,毛澤東要求先在革命隊伍中培養出一批紅色美術兵,要求他們“應該充實起來,出版石印的或油印的畫報”(17)毛澤東.毛澤東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19.。一方面,鄉村基層黨組織要充分發揮核心主體作用,動員組織返村鄉賢、鄉村教師、駐村大學生等多方主體積極參與,精心策劃圖像敘事的主題和內容,靈活運用靜態圖像敘事與動態圖像敘事,不斷充實圖像敘事的語料庫、圖像庫、案例庫,“善于擷取并整合具有可感性、吸引性、典型性和現實性的視覺形象進行圖本創作”(18)趙本燕.邏輯·張力·路徑:新時代思想政治教育話語的圖像轉向[J].理論導刊,2023(2):111.,打造旗幟鮮明、導向正確、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圖像敘事矩陣;另一方面,要有效激發農民參與圖像敘事的積極性。廖沫沙認為,農民群眾生活經驗豐富,具備參與新劇本創作的能力,鼓勵群眾參與劇本創作“可以更進一步與群眾取得密切的聯系,真正去動員群眾,組織群眾”(19)廖沫沙.廖沫沙雜文集[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94.。當然,農民參與思想政治教育圖像敘事也面臨對圖像的編碼解碼能力不足、創作能力不足的困境,要有針對性地組織培訓,切實增強農民群眾的圖像運用意識,提升其圖像編碼解碼能力等專業技術素質,不斷培養壯大農村圖像敘事的人才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