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敘事策略與價值旨向
——以《保你平安》為例

董亭亭

（貴州師范大學 貴陽 550025）

2023年3月10日，由董成鵬、李雪琴、王迅領銜主演的《保你平安》在國內上映，電影主要講述了魏平安為已逝孤兒韓露辟謠的故事。該影片在上映10日內，就取得了3.5 億的票房成績，遠超同期上映的《回廊亭》。為何它能夠成為3月電影淡季的黑馬，獲得觀眾的廣泛喜愛與認可呢？我們認為，影片創作團隊真正做到了商業性和思想性的平衡。實力派演員精彩的演繹為觀眾提供了高頻的笑點和新鮮刺激的視聽享受。此外，作為一部現實主義題材的喜劇，導演還于“笑中帶淚”中觸碰到人民熱切關注的網絡暴力和校園欺凌等現實社會議題，并傳遞出“人間自有真情在”的溫暖主旨。這部影片為處于現實困境中的觀眾提供了正能量的解決路徑，使其在觀影過程中獲得了情感補償與溫暖治愈，因此受到了觀眾的歡迎。

一、表現溫暖的現實內容

現實主義創作的基本原則要求文學藝術聚焦時代矛盾，真實客觀地描寫人的現實生活與社會經驗，全面揭示“人與客觀世界、人與人以及人與社會的相互關系”①蘇奇科夫.現實主義的歷史命運—創作方法探討［M］.傅仲選，等譯.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88：43.。在電影創作層面，現實主義始終是中國電影人所堅持的類型風格，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影視作品的現實主義特征也呈現出鮮明的時代色彩，如韋勒克所指出的，“現實主義作為一個時代性概念，是一個不斷調整的概念，是一種理想的典型?！雹赗·韋勒克.批評的諸種概念［M］.丁泓，余徵，譯.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8：241.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影視的現實主義創作經歷了冷峻現實主義、詩意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與溫暖現實主義四種創作形態。其中，溫暖現實主義成為當下流行的現實主義創作手法。

那么，何謂“溫暖現實主義”？其有著怎樣的品格特質和現實旨向？在胡智鋒看來，“溫暖現實主義”就是“在關注平民敘事、直面現實困境的同時，以溫暖為主基調，表現人對真善美、光明和未來的追求”③胡智鋒，尹力，滕華濤，等.新時代影視創作的溫暖現實主義［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2（06）：4-23.?？梢?，溫暖現實主義影片突出的特質就在于“溫暖”。將其置于比較的視域中，它比冷峻現實主義多了愛與希望的敘事內容，比詩意現實主義更直接地揭露現實困境，又比魔幻現實主義更加注重現實邏輯的合理性。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思考，為何溫暖現實主義影片備受當下觀眾的青睞？我們認為，溫暖現實主義影片引發了人們對當今熱點社會問題的關注與思考，并為現代人的生活困境提供了正能量的解決路徑?？梢哉f，它承載著人民情感補償和精神療愈的雙重現實旨向。這種鮮明的現實旨向在守正創新中實現了與社會和時代訴求相符的價值建構。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既要反映人民生產生活的偉大實踐，也要反映人民喜怒哀樂的真情實感，從而讓人民從身邊的人和事中體會到人間真情和真諦，感受到世間大愛和大道”④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J］.黨建，2016（12）：7-12.。在此理論精神引領下，中國電影人以扎根現實、深剖生活和貼近人民的姿態，使溫暖現實主義電影創作成為當下蔚然成風的文藝景觀。如《我不是藥神》（2018）、《穿越寒冬擁抱你》（2021）、《奇跡·笨小孩》（2022）、《人生大事》（2022）等影片均以溫暖的方式反映了社會熱點問題。當然，董成鵬導演也對社會現實問題表現出了關切態度，他在《保你平安》中聚焦當下尤為關注的網絡暴力和校園欺凌等熱點問題，并傳達出“人間自有真情在”的溫暖主旨，引發了觀眾深切的情感共鳴。

（一）流溢愛與溫情的真摯情感

相比冷峻現實主義影片中的人物自我省察，溫暖現實主義影片則通過建構溫暖的人物關系來代償人在現實困境中的焦慮反應，從而達到情感撫慰的目的?！侗Ｄ闫桨病分卸啻纬霈F的“人間自有真情在”的聲音符號，展現了親人、友人以及戀人之間的愛與溫情。

影片以魏平安為已逝孤兒韓露辟謠作為主要敘事內容，在他伸張正義的過程中，其家人和好友甚至陌生人均成為格雷馬斯行動元模式中的“輔助者”，他們在協助魏平安完成目標的同時，也流溢出人與人之間的愛與溫情。如主角魏平安雖與妻子離異，但他對女兒的愛卻未減半分。他為了看女兒演出，冒險攀排水管進入演播廳；即使工資微薄，他仍會帶女兒吃她喜歡的食物。當然，女兒也用行動表現著她對父親的愛與支持。如當魏平安助人信念動搖時，她給予了父親強大的精神支撐，并親手為父親制作了生日禮物。此外，魏平安與魏如意的手足情也令人感動。兄妹二人父母早逝，他們成為彼此在世間唯一的親人。所以當魏如意認為哥哥有患病風險時，第一時間將其送到醫院檢查。在追查謠言源頭的過程中，魏如意也機智地幫助哥哥尋得了謠言源頭。影片在勾勒魏平安不畏險阻、堅持維護正義的俠義形象時，也展現了他與祁致富的兄弟情義。魏平安原本家庭幸福、事業成功，然而現在卻過得窮困落魄，原因就在于他為祁致富打抱不平，因過失傷人而進了監獄。而祁致富也時刻記掛著魏平安的恩情，待他出獄后幫他解決了工作。他雖不支持魏平安為萍水相逢的客戶伸張正義，但在魏平安遭遇圍追的時候，還是選擇了幫助魏平安逃脫。值得一提的是，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成全一段凄美而真摯的愛情也成了魏平安千里辟謠的重要內驅力。魏平安的客戶韓露是這段美好愛情中的女主角，她與男友馮鏘鏘交往兩年，感情深厚，男友曾對姐姐說他這輩子非韓露不娶，然而他卻在一次車禍事故中身亡。不久韓露也患了腦瘤，為了永遠守在愛人旁邊，她在臨終前為自己在男友墓旁買了一塊墓地。二人的凄美愛情不僅感動了魏平安，也令觀眾為之動容。

（二）堅守公平正義的溫暖行為

當然，《保你平安》也十分注重對真善美的堅守與弘揚。如薛曉路所認為的，溫暖現實主義影片并不回避現實的不如意，但是從人物的立場和他的氣質、態度上，體現出一種堅決的對真善美的追求和對自身溫暖、重情重義行為的認同。在影片中，魏平安父女在面臨網絡暴力以及校園霸凌等現實問題時所堅守的“Do what you think is right”（做你覺得正確的事情）便充分表現了他們對公平正義的維護和對自身重情重義行為的認同。

在《保你平安》中，魏平安父女始終保持著善良悲憫的人性底色，他們在面對網絡暴力和校園欺凌時，始終堅持維護社會正義，展現出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敢姿態。如影片中交代魏平安為朋友伸張正義而付出了沉重代價，但這并未動搖他堅守正義的信念和決心。所以，當他看到已故的孤兒韓露被謠言中傷的時候，他仍拼盡全力為韓露澄清謠言。當然，魏平安的這一正義行為也讓他再次做出了犧牲：他因得罪了馮總，面臨著被開除工作的危險；他千里追真相的行為也讓他陷入了網絡暴力的漩渦中心；讓他最為心痛的是，當女兒被欺凌時他卻因追查真相不能及時出現在女兒身邊。但即使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犧牲，他仍未放棄對正義的堅守，最終為韓露恢復名譽，成全了她埋在愛人身邊的愿望。魏平安的正義之舉最后也得到了各界媒體的正面報道，使得整個社會充盈著溫暖的氛圍。另一方面，魏磨礪為受污蔑的同學洗清冤屈的行為也與魏平安的正義之舉形成了結構上的互文。她親眼見到齊暢把別人的鋼筆放在趙雨萱的書包里，嫁禍趙雨萱是小偷。她找到齊暢要求她主動承認錯誤，卻反被齊暢威脅：一旦說出真相，就把她的身體缺陷公之于眾。面對此威脅恐嚇，魏磨礪并未退縮，在父親的鼓勵下勇敢地向老師說明了實情。當然，她也因此遭到惡意報復，腿上的大片胎記被公之于眾。但勇敢的魏磨礪在堅守正義的過程中獲得了正視缺陷的精神力量，在自我接納中也收獲了真摯的同學情誼。

由此可知，《保你平安》在審視網絡暴力和校園欺凌等社會問題時，總帶有鮮明的方法論導向。導演并不拘泥于對冷峻現實問題的無望呈現，而是努力在尋求溫暖的方式中對此問題做出積極的回應。所以，無論是流溢著愛與溫情的真摯情感，還是堅守公平正義的溫暖行為，都凸顯了影片的現實人文關懷。

二、建構創新性敘事策略

基于電影所呈現的溫暖內容，進一步追問，在新時代的文化語境下，導演是如何呈現其內容的？相比以往的溫暖現實主義題材電影，這部影片在敘事策略方面有何創新之處？筆者認為，《保你平安》主要通過內嵌浪漫化敘事意象、運用暖色調的光影與正能量聲音以及雜糅喜劇等多元題材類型的多種敘事策略，實現了溫暖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的創新性表達。

（一）浪漫化“白馬”意象的張力內嵌

吳冠平指出，“溫暖現實主義不應該失去想象力……現實主義的創作既是歷史的也是當代的，既是寫實的也是浪漫的。創作手法具備多樣性與豐富性才能更好地與觀眾產生共情?！彼?，在現實主義影片中融入浪漫元素可增加其藝術表現的張力。在《保你平安》中，“白馬”意象成為浪漫敘事元素。影片中動態化的白馬意象共出現了兩次。此外，白馬的圖像也在影片中多次出現，如韓露的微信頭像，馮總辦公室里掛的多幅白馬畫作等。

浪漫化的意象融入為現實主義影片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詩意，這種詩意不僅體現在超現實的唯美畫面上，更重要的是意象所承載的隱喻意義?！鞍遵R”作為一種意象原型，是人類文化中重要的符號載體之一，隨著人類漫長的審美歷史發展過程，它所承載的審美內涵也愈加豐富。從馬的功能來講，馬在特定的戰爭情境下成為英雄的坐騎。在英雄與良驥兩者共同構建的人馬關系層面，馬也從簡單的坐騎上升為英雄氣概的表現，代表著勇敢和忠誠。此外，從馬的顏色看，白色象征著純潔無瑕，象征著人與人之間感情的真摯純粹。

那么，《保你平安》中融入的“白馬”意象寄寓了怎樣的審美意蘊呢？一方面，奔跑的白馬成為魏平安的精神指引者。白馬首次出現時，他正面臨著是否不計代價地為韓露辟謠的艱難抉擇，正是此時的這匹白馬讓他想起韓露的微信頭像，堅定了他辟謠的決心。白馬第二次出現時，是魏平安得知女兒遭到欺凌的消息，決定放棄為韓露辟謠時，白馬再次指引他與女兒取得聯系，并給予他繼續下去的勇氣。因此，動態化的“白馬”可看作魏平安辟謠路上的精神加油站。另一方面，白馬的圖像主要出現在韓露與馮鏘鏘的愛情敘事片段中。影片中交代了馮鏘鏘生前愛馬，他的“馮”字里面就有“馬”，馮總辦公室中擺了很多馬的畫作。而韓露的微信頭像就是一匹白馬。所以，圖像化的白馬可看作韓露和馮鏘鏘二人純潔愛情的象征，代表著兩個人的感情就像馬的顏色一樣純粹無瑕。所以，浪漫化的“白馬”意象在影片中不僅象征著指引魏平安伸張正義的精神力量，還象征著韓露與馮鏘鏘二人純潔無瑕的愛情。這種浪漫意象在現實題材文本中的張力嵌入，更好地傳達了影片的溫暖價值旨向。

（二）暖色調光影與正能量聲音的融合

電影作為一種視聽藝術，它以可見的畫面和聲音作為敘事語言。所以，電影制作不但需要營構豐富的視覺畫面，也尤為重視聲音效果，最終實現聲畫的同步整合。如希翁所言，“電影中的聲音形象塑造借由聲畫同步的增值效應完成”①米歇爾·希翁.視聽：幻覺的構建［M］.黃英俠，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8.。在《保你平安》中，暖色調的光影和正能量的音響共同營造了溫馨和諧的氣氛，這成為影片“溫暖”敘事的另一策略。

導演將黃色、橙色、紅色設置為影片的主色調，這些暖色調配合著光影，給人帶來了溫暖的感官體驗，也使社會彌漫著溫馨和諧的氣氛。雖然影片中也融合了由白、藍、綠、黑等色組成的色彩畫面，但其在表現愛與溫情的情節敘事時，總是運用橙黃色的光影來烘托溫暖的氛圍。如魏平安與韓露將簽約地點選在了具有煙火氣的火鍋店，當二人交談時，店中吊燈發出暖黃色的燈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為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增添了幾分暖意；當魏平安不顧好友勸阻，堅持維護韓露的名譽時，窗外路燈與屋內床頭燈所發出的金黃色燈光照在魏平安的身上，襯托了他的人格光輝。此外，在祁致富向老板求情并解釋魏平安為自己打抱不平的事情時，浴池內鵝黃色的燈光映在祁致富身上，表現了魏平安的俠肝義膽和祁致富知恩圖報的美好品質。當然，除了人造光影的運用，影片中還使用了自然太陽光影。如魏平安第一次遇到白馬時，一縷晨光透過車窗照在了他的臉上，使他的面部由昏暗過渡到清晰明朗，暗示他再次選擇了光明正義。在魏平安為韓露澄清謠言時，影片呈現了金黃色的夕陽籠罩在馮總和魏平安身上的全景畫面，表明了二人由對抗最終走向了和解。

此外，影片中充滿正能量的人物對白、音樂以及環境音響在影片的溫暖主題表達和情感調度方面也發揮了積極作用。首先，在人物對白上，魏平安的口頭禪“人間自有真情在”，事實上構成了影片的節拍器，當他面對身邊人對他堅守正義行為的不理解時，他都傳達了這一溫暖主旨。此外，“Do what you think is right”也成了影片中重要的正能量對白，正是在這句話的激勵下魏平安父女完成了對正義的堅守。其次，在音樂上，主題曲《祝你平安》表達了美好祝愿：“祝你平安，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逼睬度碎g是個好地方》中“抬頭望，有朗朗的太陽，腳下就有一地的亮堂”也表達了對人間正義光明的美好期許。最后，在環境音響上，影片接近尾聲時，韓露為魏平安準備的“666”煙花在江邊綻放時的爆炸性音效也充分調動起了觀眾的情緒，讓觀眾在二人純粹美好的情感中得到精神的撫慰與溫暖治愈。

（三）喜劇等多元題材類型的合理雜糅

導演在《保你平安》中還創造性地將喜劇、懸疑和動作等類型元素進行雜糅，用混搭來解構社會現象，進而使嚴肅的社會話題得以輕松地言說。

首先，以歡笑修復苦痛成為喜劇電影的天然優勢，所以導演選擇了以喜劇作為影片主基調。如在演員陣容選擇上，馬麗、李雪琴、賈冰和楊迪等自帶喜感的演員的參與增加了影片的喜劇效果。此外，在情節設置上也極具喜劇色彩。如魏平安被一群奇異妝造的密室人員拖去醫院驗血的情節引得觀眾捧腹大笑。此外，魏平安兄妹為了套出金董事長的謠言來源，挪用娛樂記者慣用的話術——“Z開頭的人”“W 開頭的地方”“B顏色的衣服”等模糊性表達，也造成了較強的喜劇效果，增加了電影敘事的趣味性。

其次，導演將懸疑元素融入影片中。電影所表現的嚴肅社會話題被拆解為懸疑偵探的過程?！绊n露是坐臺小姐”的謠言在影片中成為既定事實，那么，誰是謠言的制造者？這一謠言又是如何傳播發酵起來的？魏平安是否找到了謠言的制造者？造謠者的造謠動機又是什么？一系列的問題將極大調動起觀眾的觀影興趣。隨著線索的深入，觀眾心中的疑慮得到一步步解答，從而獲得一種好奇心滿足的快感。

最后，導演還在影片中融入動作片的元素。這一方面表現在魏平安與馮總的追逐中。馮總為了公司的形象決定將弟弟的骨灰遷出陵園，斷絕其與韓露的關聯。魏平安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在云峰寺從法師手中偷走了骨灰盒，于是與馮總展開了一路躲藏與追逐。而另一方面則表現在魏平安和造謠者“完美先生421”的打斗中。魏平安在網吧找到了造謠者，二人進行了一番打斗，但造謠者憑借熟悉路況從魏平安手中掙脫逃跑。之后，根據網紅“一枝花”提供的線索，魏平安再次找到造謠者，并與其在火車車廂、地軌甚至車廂上端展開了殊死打斗與追逐，最終成功抓獲造謠者。魏平安與馮總一行人以及與造謠者的追逐打斗，都以極具動作感的方式呈現出來，增強了影片視覺表現的張力。

三、傳達美好的價值旨向

厘清了《保你平安》的創新性敘事策略，那么，這種敘事策略又傳達了怎樣的價值旨向呢？我認為，對俠義勇敢平凡英雄的謳歌以及對輿論清朗的社會環境的詢喚成為影片的主要價值旨向。

（一）謳歌俠義勇敢的平凡英雄

為了引發公眾對網絡暴力的思考，陳凱歌在《搜索》（2012）中將主人公葉藍秋視作了現代媒介體系中的犧牲品，遭受網絡暴力的她沒有得到任何信任與幫助，最終絕望地走向死亡。而表現同類話題的《保你平安》則剝去了現實主義冰冷的一面，以溫情代之：韓露的黃謠最終澄清，造謠者被繩之以法。這美好結局出現的原因，離不開導演在影片中所塑造的平凡英雄魏平安。正是因為他的善良正直和俠義勇敢，才使得這部現實主義影片彰顯出濃郁的人文關懷。

進入新時代以來，導演們逐漸意識到，傳統“高大全”的英雄敘事與普遍觀眾的社會角色存在著一定的距離，于是他們對個人英雄敘事進行了解構，著眼于描繪“小人物”在平凡生活中做出的英雄行為。如《保你平安》中所塑造的“小人物”魏平安守護社會正義的言行更易引發人們的情感共鳴。

影片中的魏平安是一個離異的單身漢，他開著老舊車，吃著清湯面，住在狹窄的巷子里，這些無一不透露著他的拮據落魄。此外，他還是一名刑滿釋放人員，無法體面地工作，只能以售賣墓地為生。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卻有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精神。當他知曉兄弟祁致富長期忍受著妻子前夫的騷擾時，他出手為兄弟鳴不平；當他看到已故孤兒韓露被謠言中傷時，他又走上了千里辟謠路。他明知伸張正義的行為會付出一定的代價，但他始終保持著善良本色和俠義精神。

當然，若選擇明哲保身也就不會付出相應的代價，但精神需求則會得不到相應的滿足感，正如魏平安父女在微信上說的“覺得自己很差勁”。根據馬斯洛的需要理論，人內在需要的最高層次就在于“自我實現的需要”①馬斯洛，等.人的潛能和價值［M］.林方，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7：73.，魏平安父女的正義之舉滿足了他們自我實現需要。

在這種自我實現需要的指引下，魏平安歷經各種奔波，最終為韓露澄清了謠言。在影片的最后，他的善舉終于得到了社會的認可與贊揚，各個網絡平臺都開始宣揚他千里追查真相的英勇事跡。此外，已故的韓露在生前還為魏平安準備了他夢寐以求的“666”煙花，他所堅信的“人間自有真情在”也終于以事實的方式得到了驗證。影片以魏平安自我價值的實現作為圓滿結局，表現了對俠義勇敢的平凡英雄的謳歌與贊美。

（二）詢喚輿論清朗的社會環境

隨著媒介技術的高速發展，信息傳遞的單向度模式已成為過去式，在網絡中，我們每個人既可以作為信息的接收者，又可以成為信息的發布者。這一方面有利于人們自由地表達個人觀點，但也導致了網絡上彌布著各種不實信息。一些人為了“蹭流量”，不惜杜撰虛假事實，中傷他人名譽。而這部影片向觀眾發出了營造輿論清朗的網絡環境和引導網民理性對待傳言的詢喚。

影片中造謠者發帖污蔑韓露的初衷，僅僅是為了9.9 元的小說續費章節。而為了給韓露澄清真相，魏平安冒著工作被辭退的風險，千里跋涉尋找謠言源頭，甚至在追查過程中將自身置于謠言的漩渦中。將造謠者的9.9 元造謠動機與被造謠者所受的傷害以及辟謠者追查真相的艱辛進行對比，不難發現，在當今網絡高度發達的時代，造謠的成本太過低廉，但其所造成的傷害卻是不可估量的。造謠者在網絡上敲出“坐臺小姐”幾個字，便讓人人敬佩的“裸捐姐”瞬間名譽掃地，更讓辟謠者“辟謠跑斷了腿”。

在此基礎上需進一步思考的是，為何造謠者在網絡上發布的區區“坐臺小姐”幾個字，就能在網絡上持續發酵？荀子有言：“流丸止于甌臾，流言止于知者?！雹偻跸戎t.荀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2013：516.也就是說，任何沒有事實根據的信息，傳到理智的人那里就不再繼續流傳。而在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赫赫有名的集團董事長，還是位高權重的退休老領導，或是開小賣店的老板，又或是寵物店的老板，他們在魏平安調查謠言源頭時，都直言沒有見過韓露，也未深度求證謠言的真偽，便盲目地將聽到的謠言再次進行傳播。如寵物店老板所認為的，“吃個瓜而已，那么認真干什么？”正是“吃瓜觀眾”對謠言的這種隨意的、非理性的態度引發了謠言的持續發酵，甚至讓謠言傳播到整個籍安市人人皆知。影片將造謠者的荒謬造謠動機與傳謠者的不理智傳謠行為置于銀幕之上，讓身處網絡時代的觀眾深刻警醒與反思，同時也向觀眾表達了營造輿論清朗的社會環境的迫切需要。

結語

《保你平安》作為一部“溫暖現實主義”題材影片，它在對網絡暴力與校園欺凌等社會熱點問題的關注與思考中，不僅流溢了愛與希望的溫暖情感，彰顯了伸張正義的可貴品格，更為重要的是，該影片通過內嵌的浪漫化敘事意象，運用暖色調的光影以及雜糅喜劇等多元題材類型的方式，表現了對俠義平凡英雄的謳歌和對輿論清朗的社會環境的詢喚。這種創新性的“溫暖”敘事策略與價值旨向，可為我國未來“溫暖現實主義”電影的拍攝提供一定的范式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