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悅人”到“悅己”:當代櫥窗模特時尚傳播價值的變遷

馬 慶,李一涵

(武漢紡織大學 傳媒學院,武漢 430070)

時尚宛如一種無聲的語言,牽引著各個領域與人群的走向;亦宛如一面鏡子,映照著時代的脈絡和社會的氣息。正如史文德森所言,時尚是一個難以被定義的詞,對其的認識可分為兩大類,“一類認為時尚就是服飾,另一類則認為時尚是一種總體性機制、邏輯或者意識形態作用于眾多領域, 而服飾領域只是其中之一?！盵1]5可見,時尚雖滲透進愈加廣泛的情景與文化之中,但服飾作為其最基礎的表現,始終與時尚存在著無可拆解的天然聯系。

櫥窗模特作為呈現服飾的物質載體,是時尚展示的重要手段之一,亦是時尚信息的一種有形傳播媒介。因此,若說時尚與服飾之間似水如魚,無法分割,那么時尚傳播與櫥窗模特之間便存在著渾然天成之聯系,二者相得益彰,相輔相成。在過往的研究中,時尚傳播被定義為聚焦于時尚信息、媒介及受眾三者關系的研究,而這三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又受到具體社會情境下政治、經濟、文化及制度安排的影響。[2]櫥窗模特自誕生之初,便致力于向受眾傳達服飾中所蘊含著的時尚信息。伴隨著多年的發展與衍變,櫥窗模特的外形受社會情境影響,呈現出符合不同時期社會背景的變遷。在這一過程中,櫥窗模特本身既是媒介亦為信息,為受眾吹響屬于不同時代的時尚號角。

一、櫥窗模特的形象變遷與時尚傳播發展

櫥窗模特的英文單詞Mannequin來自荷蘭語的“Mannekijin”,表示“little man”的意思。14世紀90年代,法國的伊莎貝拉王后用木頭和黏土制成時裝玩偶(Fashion Doll),將其贈予英國的安妮王后。時裝玩偶與真人大小相似,配以宮廷中最新穎的服裝與飾品,作為禮物用于各國之間的禮儀社交,傳達著服飾與時尚的更新。經過600多年的發展衍變,櫥窗模特逐漸承載了愈加豐富的文化內涵和美學意蘊,與各時代的時尚傳播呈現出密不可分的關系。

(一)20世紀初:體態豐腴、腰部纖細的櫥窗模特與維多利亞時尚

維多利亞時尚指1837年到1901年,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統治時期的服裝與審美風格。此時,女性追求豐乳肥臀,通常穿著緊身胸衣以塑造纖細的腰部和豐滿的胸部線條。伴隨著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到來,櫥窗模特的批量生產成為可能,櫥窗模特由此進入普通大眾的生活之中?！?894年,德國制造商在巴黎博覽會上推出了重達200磅的蠟像模特,它們由固體蠟制成,擁有真實的頭發、眼睫毛和眉毛,以及由與牙醫合作的制造商所提供的牙齒。這些蠟像與沒有頭部的裁縫模特相比,具有更多真實的人類特征,產生了一種既逼真又怪異的整體效果?！盵3]5-18這時的櫥窗模特僅有右腿向前、左腿向前和雙腳并攏三種姿勢,它們沉重、笨拙,造型也頗為僵硬,但均體型豐滿、腰部纖細,穿著為勾勒胸部線條而嚴重擠壓女性胸廓下部的緊身胸衣,與維多利亞時期的時尚相互呼應。

(二)20世紀20年代:中性化的櫥窗模特與裝飾藝術風格時尚

1920年代,櫥窗模特公司 Siegel &Stockman 引進新材料將模特的重量減輕到100磅左右,并賦予了其多變的造型和抗熱的性能。櫥窗模特不再和維多利亞時期一樣正式刻板、充滿女性氣息,而更多地展現為隨意的、頗有男子氣息的H廓形,這反映著20年代裝飾藝術運動對時尚審美的影響。20年代到30年代,大工業迅速發展,商業日益繁榮,裝飾藝術運動結合工業文化強調機械美學,以幾何、機械、簡潔流動的線條為美,影響建筑、服飾、家具、圖畫等多個領域。同時,20年代社會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男女同權的思想得到強化和發展,女裝中性化概念產生,“衣服和裙子是直線裁剪,忽略了腰部、臀部和胸部的曲線……20年代的時尚是女子胸部越平越好,像男孩一樣?！盵4]300伴隨著裝飾藝術運動和女裝中性化的時尚發展,突顯幾何線條、趨向中性化的H廓形成為櫥窗模特的主要外形。

(三)20世紀40年代:受二戰影響的愛國主義櫥窗模特與戰時經濟性時尚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抑郁色彩占據櫥窗,戰時經濟性思維與濃烈的愛國主義情懷成為時尚?！皺淮澳Ｌ乇恢谱鞯酶?長度從腿部減少,這不是因為女性身材變小,而是因為物資配給。當時的服裝也受到碼數和裝飾的限制,以節約可能需要用于海外的面料?！盵3]5-18櫥窗模特的面部表情一改隨意的勾勒,而是謹慎地流露出嚴肅、憂愁的情緒,無不映襯著豐富的愛國主義色彩。六年后,戰爭結束,伴隨著民眾間輕松與歡快的“歡迎回家”風潮,性感、帶著微笑的櫥窗模特再次回到大眾視野,“梅約加蠟像公司推出了一系列“歡迎回家蠟像”:女性和男性伸開雙臂彼此迎接,而一個小女孩則熱切地向她的‘父親’仰望?！盵3]5-18

(四)20世紀60年代:體態嬌小的櫥窗模特與超模時代時尚

1960年代,時尚界的超模時代到來,出現了Twiggy、Jean Shrimplon、Penvelope Tree等一系列名模,她們憑借瘦削平坦的身材出名,看上去像是未發育成熟的小女孩?！芭c以往服裝要求穿著者身材消瘦、胸部高聳、富有女性韻味不同,60年代的迷你裝要求穿著者身材消瘦,胸部平坦。許多成年女性以體態嬌小的孩童身材為美。當時的名模特特威姬(Twiggy)即是時尚身材的代表?！盵4]3311966年,Adel Rootstein 公司迅速推出和Twiggy從身材到臉部神情都一模一樣的櫥窗模特,并使用玻璃纖維進行制作,使櫥窗模特更加輕盈堅固。Twiggy的站姿也不像以往一樣呆板,她雙腿叉開,頂起左胯,雙手微微彎曲放于腿邊。制造商Adel Rootstein說:“Twiggy從不站得筆直”,自那以后,沒有蠟像再站得筆直?！熬拖衽^士對音樂,丘吉爾對政治一樣,(櫥窗模特)Twiggy對時尚產生了影響力?！盵5]22

(五)20世紀80年代:擺脫名人束縛的櫥窗模特與健美時尚

當卡朋特樂隊的主唱 Karen Carpenter 由于過度的身材管理在1983年死于厭食癥后,大眾開始對和Twiggy一樣骨瘦如柴的時尚審美產生抵觸心理,于是櫥窗模特的面容開始變得模糊,逐漸擺脫名人束縛。20世紀80年代,減脂塑形成為時尚,人們認為身體的胖瘦反映著一個人的自制力水平,因此,健美的身材成為審美的趨勢。隨之而來的便是櫥窗模特的改變,嬌小模特逐漸消失,更接近于正常女性體形的模特出現在市場上,它們有著逼真的骨骼、肚臍與腹肌。然而它們仍舊有著比普通女性更高、更瘦,猶如“衣架子”一樣的身材,原因是“衣服套在又瘦又高,又有人魚線的櫥窗模特身上顯然更好看?！?/p>

史文德森在論及時尚與身體時談到,未穿衣服的身體其實總是穿著衣服的,“自然的”身體蹤跡難覓,未穿衣服的身體早已被時尚塑造。[1]77-78無疑,櫥窗模特正是“未穿衣服的身體”的絕佳體現,它們投射著每個時代人們對于時尚的刻畫,也記錄著每個時代時尚的變遷與傳播。從維多利亞時期的豐乳細腰到80年代的健身塑形,櫥窗模特都呈現出相應的外形變遷。在此過程中,櫥窗模特的內涵被逐漸延伸,超越了最初進行時尚展示的服務性用途,其本身也已成為時尚傳播中的典型符號之一,既向大眾傳達著時代的時尚信息,又以具像化的傳播形式引領更多大眾走向時尚。

二、“不完美模特的出現”:從“悅人”到“悅己”的時尚轉變

高挑、纖細、擁有完美比例的櫥窗模特已經占領全球服裝店鋪櫥窗幾十余年,與“以瘦為美”的時尚高度契合,也體現著櫥窗模特與不同時代的時尚文化不可分割的聯系。當同一件衣服無法穿出櫥窗模特身上的效果時,大眾尤其女性群體會首先懊惱自己身材的不完美,表現出強烈而持久的瘦身追求,即使選擇節食、催吐、吸脂等傷害健康的行為,也鮮有人質疑問題是出自櫥窗模特的極端完美。

楊道圣曾言:“任何時代的時尚,總會表現出一個特征,即它們都是生活形式的美化?！盵6]1從維多利亞時期的“豐乳細腰”到今天的“以瘦為美”,櫥窗模特總以完美化甚至極端化的形式呈現時尚——普通大眾幾乎無人可以擁有櫥窗模特般的身材。于是,櫥窗模特在無意識中成為了一種新的規訓力,刻薄地向普通大眾投來時尚的蔑視,毫無同理之心,迫使大眾為了極端的標準,為了穿衣如櫥窗模特一般好看,付出巨大的努力?！霸谝环N看似溫柔而甜蜜的審美體驗與滿足中,塑造身體的社會‘暴力’被悄悄地掩蓋了?！盵7]336出于對時尚的推崇與對生活形式美化的順從,人們默許完美櫥窗模特的存在,并以同樣的眼光審視要求自己與他人。維多利亞時期,女性穿著的緊身胸衣對內臟有嚴重損害;裝飾藝術時期女性特征被有意掩蓋;超模時代Karen Carpenter死于過度的身材管理;現今更有一些女性抽脂、吃藥,不惜傷害身體健康,櫥窗模特作為日常生活中處處可見的時尚導向在其中對大眾有著無法忽視的影響,過于完美化的時尚展現使大眾始終處于追趕審美標準與不滿自我的時尚之路中。在這種完美櫥窗模特的時尚傳播之下,大眾所追逐的不再是自我的審美偏好,而是他者眼中的審美形象,大眾常常為了取悅現世的時尚標準而改變自我,產生只有“悅人”才能使自己心安的思維方式。因此,無論各個時代的時尚存在著何種不同的外觀體現,完美櫥窗模特的長期存在都在傳播著一種共同的早已根深蒂固的內在時尚,即“悅人”時尚。

2022年9月,當專為亞洲女性設計的運動服品牌MAIA ACTIVE在店內啟用腹部有小肚腩,手臂有拜拜肉,大腿健碩的“不完美櫥窗模特”后,相關話題迅速在微博、小紅書、抖音等多個社交媒體平臺成為輿論熱點?！安煌昝罊淮澳Ｌ亍睉{借其能夠反映多數女性現實身材的外形迅速貼近消費者心理,引發眾多網友對該舉動的大力稱贊與廣泛傳播?！安煌昝罊淮澳Ｌ亍痹谕庑紊系母淖兎从持鴷r尚氣息的又一次轉變。與以往“完美櫥窗模特”不同,“不完美櫥窗模特”不再強調外在的時尚,而更注重內在精神的時尚,以接近普通女性標準體型的身材變化鼓勵大眾摒棄長久以來的“悅人”時尚,強調自身價值不應被身材、外貌等因素概括,身體應該被賦予除胖和瘦以外更多的審美意義?！安煌昝罊淮澳Ｌ亍痹凇巴昝罊淮澳Ｌ亍钡膶φ障?略顯平淡,缺少精致,但它是現實生活中無數普通女性的真實寫照,以平等的姿態與大眾進行著時尚的對話,它用自身講述著美的多樣性,鼓勵大眾不必為極端的美麗與他人的眼光改變自我,傳播著“悅人方先悅己”的時尚文化。

櫥窗模特作為時尚傳播中的典型符號,是時尚變遷趨勢的時代寫照。近年來,“拒絕容貌焦慮”“與素顏和解”等話題頻繁登上熱搜,大眾逐漸從以往“悅人”的思維束縛中抽離,轉向趨于自我認同的“悅己”理念?！安煌昝罊淮澳Ｌ亍钡某霈F與其迅速引起的輿論風潮,反映出當下時尚進入從“悅人”到“悅己”的關鍵轉型期。櫥窗模特在這一轉型期中積極發揮其時尚傳播價值,通過改變以往的“完美身材”形象,加快“悅己”時尚的傳播進程,助力時尚價值從“悅人”到“悅己”的良性轉型。

三、時尚傳播視閾下時尚轉型的原因

不同于曾經只有“馬甲線”“A4腰”“漫畫腿”才能吸引眾人目光的時尚環境,如今有著小肚腩和拜拜肉的“不完美櫥窗模特”也成為了時尚的主要話題。在“悅人”時尚長期以來占據牢固地位的時尚背景下,“悅己”時尚能夠突破重圍,改變大眾固有思維,離不開時尚本性、受眾選擇以及外力助推這三個主要因素。

(一)時尚本性:時尚具有反叛性

首先,時尚的反叛性體現在內容的爭新厭舊。正如史文德森所言:“時尚的本質是短暫的。時尚總是執著地尋求徹底的創新, 總是不厭其煩、百折不撓地追求原創力?！盵1]25當一種生活方式或思想觀念長期處于穩定狀態時,標新立異與推陳出新便成為時尚的必然發展趨勢。時尚以引領大眾為目標,渴望眾星捧月的社會地位,因此不甘趨于常態化、通俗化的狀態,它總是希望以鮮明的個性化特征獨立于大眾思想,期待作為“創新者”傳播新的觀念,作為“引領者”享受大眾的追捧。以美國的“嬉皮士文化”與“朋克文化”為例,“嬉皮士留著一襲長發,蓄著胡須,裝扮隨性而邋遢;朋克則是頭上梳起尖條型的發式,身穿黑色皮夾克。這些打扮無疑是象征反主流的記號,主流傳統的外在是拘謹而僵板的裝扮,嬉皮士和朋克則顛覆了這種既定的規范?！盵8]13因此,當傳統的通過改變自我而達到時代審美標準的“悅人”時尚逐漸成為常態化,為世人所普遍接受與遵從時,以“悅己”為中心的時尚就顯得尤為新鮮、個性,符合時尚自身新陳代謝的天然發展規律。

其次,時尚的反叛性還表現在對既有價值標準的無謂?！皶r尚就如一架消解意義的機器,它將所有投入其中的事物的意義完全消解,使其變成符號。時尚對于一切價值系統和判斷標準都不聞不問,毋寧說,它顛覆一切價值、次序和權威?！盵6]233在傳統“以瘦為美”的時尚思維中,無法達到這類審美標準的女性會被冠以“好吃懶做”“懶惰成性”的標簽,即使她們的體重其實完全符合BMI正常標準。當傳統的“悅人”時尚觀念無謂人們的健康標準時,新型的“悅己”時尚觀念亦會無謂“以瘦為美”的現世標準,“哪怕過去視為墮落的變化現在也被賦予了積極的價值”[6]2,拜拜肉、小肚腩這些曾被認為是不自律的象征,如今在新時尚的發展下也成為了接納自我、自信從容的代言。同時,時尚對標準的反叛離不開它的包容性。楊道圣曾將時尚與藝術進行區分,他說:“時尚表明了美的領域所具有的同一性,而藝術卻生硬地將這種統一性分割開來,將一部分稱之為高雅的,而另一部分稱之為低俗的”[6]6。在現世標準之下,“瘦”則是楊道圣口中藝術領域的美,但充斥著悖逆思維的時尚并不全然贊同,在時尚看來,任何事物都可以是美的,亦都可以成為時尚的。因此,時尚對既有價值標準的無謂,也恰恰推動著時尚從“悅人”到“悅己”的轉型變遷。

(二)受眾選擇:大眾時尚素養的提升

布魯默的“漫滲”理論提出,時尚源于內在驅動的集體選擇,在這個集體選擇過程中,民眾的品味是形成選擇結果的關鍵。[9]因此,集體對于時尚的態度亦影響著時尚的發展,培養大眾健康積極的時尚素養在此時就顯得尤為重要?！皶r尚素養是指人們面對時尚信息所應具有的選擇、評估、質疑和批判引導能力。這些能力有助于保障個體在面對富有裹挾力的時尚風潮時既能身入其中,又能出乎其外,既能“褻玩”,亦能遠觀,保持相對的獨立思考并作出獨立決策”。[10]

長期以來,大眾賦予時尚極高的社會地位,出于從眾心理和集體主義心理,人們對時尚內容的判斷力被裹挾壓制,極度恐懼“不時尚”而帶來的社交后果,導致時尚素養總是無法得到良好的培養與引導。完美櫥窗模特在市場中的長期存在反映著大眾批判思維的缺乏,它所引導的“悅人”時尚使大眾被束縛在他者的目光之下,懷疑自我身材的不完美,習慣性按照社會對于審美的定義審視自我。人們在這種畸形的時尚中互相定義、攀比,少數人的清醒難以改變多數人的麻木,大眾盲目的跟從正是自身時尚素養薄弱的體現。

隨著“不完美櫥窗模特”的出現,“悅己”時尚以更直接更廣泛的方式面向大眾進行傳播,大眾對“不完美櫥窗模特”的認可不僅是對新型時尚的贊同,更是大眾時尚素養提升的體現?！安煌昝罊淮澳Ｌ亍贝淼牟⒉皇枪膭罘逝?、斥責苗條的極端時尚,而是希望引導大眾尊重身材的多樣性,重建多元、自由的審美價值取向。這種健康積極的時尚發展趨勢,是大眾在時尚信息的洪流中所作出的正確抉擇,是對于以往消極的“悅人”時尚所提出的質疑與批判。當理性化思維占據多數人的腦海,時尚界的“除魔戰”開始打響,根深蒂固的傳統時尚產生動搖,健康向上的新型時尚正意氣風發,盡管新的時尚尚未形成與主流抗衡的勢力,但大眾時尚素養的提升必將助它一臂之力。

(三)外力助推:櫥窗模特的共情傳播

人們的需求是多層次的,既有基于物質基礎的生理需求,又有基于精神基礎的心理需求。低層次的需求基本得到滿足以后,它的激勵作用就會降低,高層次的需求會取代它成為推動行為的主要原因。經濟穩定增長,市場日趨繁榮,大眾對于物質層面的消費已獲得較大滿足,精神需求開始占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簡單的功能性已難以滿足消費者的需求,物品被寄予更多情感層面的需求。打動心靈,能夠使大眾產生情感共鳴的物品才能真正滿足消費者心理,實現它的使用價值。

由此,共情傳播的必要性不言而喻,它旨在關注人們內心深處的情感流動,通過形成情感共同體而實現傳播的目的。對于時尚傳播而言,共情傳播突破了物質層面的時尚實踐,直擊大眾心靈,“使得時尚傳播超越了單純的效果旨趣,而在審美中獲得了價值的升華?！盵11]時尚傳播作為一種需要時常打破陳規,引領大眾思想的多主體互動文化現象,借助共情傳播進行時尚信息的傳遞與擴散是它的不二之選。

在“不完美櫥窗模特”出現以前,大碼服裝、微胖服裝早已在市場中占據一定的份額,然而它們的出現并未引起人們對“悅己”時尚的聯想,甚至不少人會對購買大碼服裝產生羞愧感,并不希望被人所知曉。在一定程度上,大碼服裝、微胖服裝的出現又一次鞏固了人們的“悅人”時尚思維,更加關注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對變瘦產生出更執著的向往?！安煌昝罊淮澳Ｌ亍钡膫鞑シ绞絽^別于大碼服裝、微胖服裝簡單的功利性與功能性銷售心態,傳播者更注重時尚精神的植入,致力于與消費者建立心靈的共鳴,使簡單的靜態模特被賦予豐富的意義與人文關懷?！安煌昝罊淮澳Ｌ亍辟N近現實生活中普通大眾真實身材的外形,滿足了多數消費者在精神層面所需要的鼓勵,使大眾愿意敞開心扉,以積極的思維方式撕開曾經裹挾自我的約束,重新審視自我不健康的時尚思維,將對大碼服裝的羞恥感轉變為對“不完美櫥窗模特”的認可,將對自身身材的不自信轉變為對肯定自我價值的思考?！安煌昝罊淮澳Ｌ亍蓖ㄟ^共情傳播在引導消費者成為品牌忠實擁簇者的同時,擴大了時尚傳播的外延,將健康的新型時尚通過靜態的物質載體進行了合理地表達與擴散。

四、櫥窗模特發展對時尚產業的啟示

(一)把握時尚本性,及時捕捉時尚風向

在100多年以前,西美爾就曾指出,時尚的發展壯大導致的是它自己的死亡。[12]時尚的反叛性使整個時尚產業的喜新厭舊與別具一格成為常態,時尚潮流在更新與死亡中前進,時尚產品與時尚觀念也隨之更替。在消費文化與數字媒體蓬勃發展的今天,時尚消費被賦予著非凡的符號象征意義,時尚信息在全球網絡中迅速傳播,這無疑加速著時尚潮流的擴散進程,時尚見異思遷的特性更加鮮明,時尚產業中的新陳代謝也面臨著愈加頻繁的發展趨勢。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時尚品牌稍有松懈便會被標上“跟風”“抄襲”“過時”等標簽。只有能夠把握時尚脈搏、時刻走在時尚前端的品牌才能突出重圍,獲得大眾青睞。

“不完美櫥窗模特”的出現打破櫥窗模特的固有形象,成為引領時尚的新興力量,也為其相應的時尚品牌帶來了更高的關注度與銷售量。因此,各時尚品牌應認識到時尚的本性,停留在“舒適圈”中試圖一勞永逸或跟風抄襲的時尚品牌終將會被淘汰。時尚品牌應對社會文化、經濟發展、大眾議題等方面的動態進行密切關注,保持應有的時尚敏感,預知時尚潮流發展動向,不斷推陳出新,主動結合時代因素進行創造性生產,在提高自身品牌價值的同時,成為推動時尚產業前進的主力軍。

(二)追求健康審美,重視時尚素養培育

伴隨著時尚產業的發展壯大,大眾時尚素養成為關乎社會發展與個體認知的重要影響因素,它可以指引人們避免進入時尚的圍墻成為現代時尚的“圈養人”。[10]個體缺乏時尚素養,便易盲目掉進時尚陷阱,被時尚標準所裹挾,無法判別是非好壞,甚至不惜傷人傷己。提升大眾時尚素養,回歸理性思考已成為整個社會迫在眉睫的重要議題?！安煌昝罊淮澳Ｌ亍钡某霈F是大眾時尚素養健康發展的體現,也是時尚產業對大眾時尚素養良性引導的積極范例。

時尚產業應從自身出發,杜絕畸形時尚發展,在健康的文化觀念基礎上進行時尚內容的創作與生產。媒體也應承擔起相應的社會責任,在時尚信息的傳播中履行“把關人”職責,推廣積極向上的時尚潮流,發布有教育意義的時尚理念,培養公眾的時尚審美與認知能力,重視大眾時尚素養的提升。大眾自身應認清時尚的拜物性,不賦予時尚過高的符號意義,積極反抗畸形的時尚文化,保持對時尚應有的理性評估與質疑能力。

(三)訴諸情感策略,升華時尚品牌價值

在時尚傳播中,受眾作為最關鍵的一環決定著時尚內容的成敗與地位。在時尚產品層出不窮的今天,拉近與受眾的關系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品牌的競爭能力。因此,大多時尚品牌都從售前服務與售后服務兩方面著手,嘗試給予用戶良好的消費體驗。然而,這種方式只對已有品牌消費意向或消費行為的用戶有效,無法大范圍提高時尚品牌的競爭力。

“不完美櫥窗模特”的出現為時尚產業的營銷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時尚廠家可通過共情傳播,賦予時尚產品情感價值,使時尚消費從物質層面深化至心靈共鳴,以便喚起大眾的情感認同,使受眾通過情感上的偏向產生對時尚內容的了解意向,甚至產生對時尚品牌的強烈歸屬感。時尚產業應認識到訴諸時尚產品情感價值這類營銷策略的益處,并合理應用于時尚傳播過程中,通過賦予時尚產品超出物質層面的精神意義,提高時尚傳播的速度、廣度與深度,直擊受眾心靈,拉近與受眾的聯系,加快時尚產業的蓬勃發展。

伴隨著時尚產業的逐步完善與實體經濟的日益恢復,櫥窗模特在大眾生活中的時尚傳播作用愈加重要。櫥窗模特的建構不再局限于物質層面的服飾展現,更體現在其作為有形載體實現無形時尚的導向與傳播作用?！安煌昝罊淮澳Ｌ亍钡某霈F體現了當下時尚正經歷從“悅人”到“悅己”的發展轉型,鼓勵大眾培養肯定自我、接納自我的時尚審美,強調個體的文化修養、內在情感和精神陶冶同樣重要。盡管新型的時尚文化仍舊人單力薄,無法與傳統的主流時尚抗衡,但由于時尚在內容與價值標準上的叛逆性、大眾時尚素養的健康發展以及櫥窗模特與大眾所產生的共鳴情感三個因素,這種從“悅人”到“悅己”的觀念轉變將逐漸發展壯大,改變長期以來的傳統“悅人”時尚。櫥窗模特緊隨時尚風向的發展歷程也為時尚產業提供著指引,只有了解時尚本性、緊握時尚脈搏,在良性時尚環境中進行時尚的生產與傳播,并合理訴諸情感營銷策略,重視大眾時尚素養的培育才能夠引領時尚領域向著積極健康的方向蓬勃發展,推動個體的成長與社會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