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方言對《紅樓夢》語法特點的傳承

孫立新,傅來兮

(1.西安培華學院 人文與國際交流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5;2.陜西省社會科學院 文學藝術研究所,陜西 西安 710065;3.陜西開放大學 基礎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

關中方言對《紅樓夢》詞匯和語法特點有許多方面的傳承。本文就關中方言對《紅樓夢》語法特點的傳承問題進行討論,鑒于我們獲取的關于重疊構詞等語料很豐富,所以,關中方言對《紅樓夢》重疊構詞等的傳承問題另外討論。本文的寫作目次是:一,關中方言對《紅樓夢》數量詞特點的傳承;二,關中方言對《紅樓夢》代詞特點的傳承;三,關中方言對《紅樓夢》介連詞特點的傳承;四,關中方言對《紅樓夢》時體助詞特點的傳承;五,關中方言對《紅樓夢》句末語氣詞特點的傳承;六,關中方言對《紅樓夢》其他語法特點的傳承。以下《紅樓夢》例句后的數字,為《紅樓夢》所在的回數。

一、關中方言對《紅樓夢》數量詞特點的傳承

1.單體量詞“個”

最典型的是《紅樓夢》第53回對一次過年期間寧國府要用來吃肉的動物的量詞,鹿、獐、狍用“只”,豬、羊、魚用“個”:“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豬二十個,湯羊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個……”還有,第57回:“幾日前你們姊妹兩個正說話?！逼渲械摹皞€”,是指人的量,普通話因語境的不同用“個、位、名”來表示;“你們姊妹兩個”指寶玉和黛玉。第61回:“這三二十個錢的事,還預備的起?！逼渲械摹皞€”,普通話作“枚”。孫立新《關中方言的“個”》[1]對關中方言單體量詞“個”進行了比較深入的討論,如西安方言“個”的用法可作為關中較為一致的特點來看,凡個體事物基本上都可以用“個”來稱其量,與普通話相比大致是:(1)個;(2)只:一～鞋;(3)枝、管:一～筆;(4)根:三～筷子;(5)(牲畜的)頭、匹:一～豬|三～馬;(6)副:一～眼鏡;(7)本:一～書|三～本本兒(本子);(8)幅:一～畫(畫兒);(9)張、頁:一～報紙|三～席;(10)床:一～被子;(11)條:三～魚|幾～扁擔;(12)把:三～椅子|五～鏟子;(13)臺:一～機器;(14)架:一～飛機;(15)座:一～山;(16)家:一～報社;(17)(磚、瓦的)塊、片:一～磚|一～瓦;(18)件:幾～家具|兩～事;(19)盞:一～燈……另外,鄠邑“一個大布”土尺3丈,每土尺一又三分之二尺。

2.其他數量問題

其一,《紅樓夢》里的“一個園子倒走了多半個42”,其中“多半個”指大半片。今關中方言也把大半片叫作“多半個”,還把大半個叫作“多半個”,例句如:“我給我掰了多半個饃|一個大西瓜,我給我留了少半個,給他給了多半個|有時候一張紙有多半個就夠寫信了?！庇斜匾槺憬淮氖?一,關中方言“多半”是“大半”的意思,“多半”可以用在跟普通話“大半”的語義相對應的許多語境,例句如:“他都把你候了多半天了|我都多半年沒見他了|這事情多半(很可能)能成(可以辦成功)?！倍?“多半個”的“半”常常音變如“蚌”,“半個”在口語里讀如“蚌個”;“多半個”的“半”還常常變調,“多半個”讀如“多幫個”。

其二,《紅樓夢》里的“恨沒有個引進47|每到五更必醒個幾次83”,其中“個”分別處于動詞“有、醒”之后,起措足音節作用?！皼]有個”在普通話里作“沒有什么”,關中方言相應地作“沒有個/沒個/沒啥”?！靶褌€幾次”的語境里,西安一帶除了可以用“個”,還可以用“上個”,與“每到五更必醒個幾次”相應的說法如“每回到了五更天氣就肯定要醒來個幾回呢/每回到了五更時間兒就肯定要醒上個幾回呢/每回到了五更那陣兒就肯定要醒來幾回呢”。再舉關中方言幾條類似例句如:“給人幫忙也就不想著掙個錢,能吃個嘴(特指吃到好飯)就不錯了/給人幫忙也就不想著掙上個錢,能吃上個嘴就不錯了|你也出去走個路(特指散步),散個心,成天坐到屋做啥呢?”

其三,《紅樓夢》里的“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50”,其中“?！敝浮俺伞?關中方言例句如:“從十停里頭拿出來三停,給你兩停,我拿一停就夠了|這十停功勞,你有七八停呢?！?/p>

其四,《紅樓夢》里的“所以進場的頭一天……119”,其中“頭一天”指“第一天”,關中方言以“頭一”指“第一”的使用頻率很高,如“頭一天、頭一回/頭一卯、頭一年、頭一個月、頭一星期、頭一晌、頭一黑咧(晚上)/頭一晚夕、頭一名、頭一個”,等等。

二、 關中方言對《紅樓夢》代詞特點的傳承

1.“自家”指自己的特點

《紅樓夢》里的例句如:“那寶玉是個丈八的燈臺——照見人家,照不見自家的19?！标P中方言例句如:“你出門在外,自家就多長些心眼兒|(歇后語)蕎麥地里紫荊花——人家不夸自家夸|這幾個都是咱自家人?！标P中方言“自家”又指本家,如孫立新《關中方言代詞研究》[2]81頁指出,關中方言比較普遍地把本家叫作“自家”等,如臨潼、商州、韓城、乾縣叫作“自家”,大荔叫作“自家屋”,宜川叫作“自家戶”。

2.近指代詞“這們、這一程子”

其一,“這們”,《紅樓夢》里的例句如:“個個都好,怎么寫的這們好法8|既這們著……|你們兩個再這們仇人似的,老太太越發要生氣29?！眳问逑嬷?、江藍生補的《近代漢語指代詞》[3]281—286頁、俞光中、植田均《近代漢語語法研究》[4]295頁指出近代漢語作品有用到“這們”的?！斑@們”是“這樣”的意思,西安一帶說“這們”,“這們”又合音如“鎮”,例句如:“這娃咋這們/鎮厲害的?|我的那個狗要是沒沒(沒有丟),也就咋(像)你這個狗這們/鎮大了|這們/鎮聰明的娃,不愛念書,將來想做啥呀?”

其二,“這一程子”,《紅樓夢》里例句如:“你這一程子心里到底覺怎么樣26|叔叔這一程子只怕總沒作文章罷118?”其中“這一程子”指最近這段時間,孫立新《關中方言代詞研究》[2]81頁指出,禮泉、乾縣等處把最近這段時間叫作“這一程/這一程子”,例句如:“這一程/這一程子天熱,那一程/那一程子天就太冷了|你這一程/這一程子忙啥呢?”

3.表時間的疑問代詞“幾時”

另外,《紅樓夢》里的“各自/各人”指自己,例句如:“一面坐著,各自生了一回悶氣67|人家各自梳頭,你爬在旁邊看什么?101|這和尚撒野,各自跑進來了115|竟是各自過各自的,誰也不肯做誰的主117|他各自一人躺著,神魂未定120|昨兒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67|將來終有一散,不如你各人去罷77?！标兡戏窖詤^略陽、漢中、城固、佛坪把單身漢叫作“各自人”等,城固又叫作“各人”等,這些方言點對“各自/各人”的用法,是引申的結果。

三、關中方言對《紅樓夢》介連詞特點的傳承

《中國語言資源調查手冊·漢語方言》[5]把介詞和連詞放在一起是很科學的,因為許多語境里介詞和連詞無法截然分開。孫立新《關中方言語法研究》[6]第六章討論了介詞等問題。

1.“面”和“望”

《紅樓夢》里的“面”和“望”有“向,向著;朝,朝著”的意思,其中“面”字限于引介方位,例句如:“將馬趕出圍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18|接下打妖鞭望空打了三下102|到鬧出事來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106|后來見寶玉只望里走|從門縫里望里看時111?！标P中方言例句如:“咱倆一個人面西走,一個人面東走|你面南看,誰過來了?|你趕快望過走,去得遲了就跟(趕)不上了|我望上一看,他在樹上緣著呢|我正望回走著呢,你再候一陣兒?！?/p>

2.“把”字

《紅樓夢》里“把”字的用法在許多方面都富有特色。筆者在發表《戶縣方言的把字句》[7]之前尚未讀完《紅樓夢》,最近讀完了,感到《紅樓夢》里“把”字的許多用法都很值得研究,關中方言對《紅樓夢》里“把”字用法的傳承是多方面的。

其一,“把”字位于處置式句子里,《紅樓夢》例句如:“倒把襲人不好意思的36|只要你安心肯吃藥,心上把喜歡事兒想想……83|于是把心放下91?！边@種用法普通話不太常見,而關中方言卻常見,關中方言例句如:“你的話一說出口,就把娃聽得不好意思了|你把這些道理好好兒想嘎子(想一想)|一看幾個娃安安全全回來了,幾個大人都把心放下了?！薄都t樓夢》有的處置式句子里“把”字的用法,普通話不說,例句如:“寶蟾把臉紅著91?！边@個句子普通話不用“把”字,一般這樣說:“寶蟾紅著臉/寶蟾紅著個臉?！倍P中方言可以這么說,西安一帶例句如:“寶蟾把臉紅著/寶蟾把臉紅著兒?！?/p>

其二,“把”字位于非處置式句中,《紅樓夢》例句如:“倒把襲人不好意思的36|偏又把鳳丫頭病了76|再(假如)真把寶玉死了,這可怎么樣好82?”普通話里“把”字不能用于非處置式句子里,關中方言卻可以,例句如:“他三四歲就把他媽死了|偏不湊巧就把他病了,這事情只得候他病一好,上班以后再說|我屋把個老母雞遺了(我們家丟失了一只老母雞)?！?/p>

其三,有潛臺詞的特殊“把”字句,《紅樓夢》例句如:“我把你這個爛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編排我呢19|我把你這嚼舌根的小蹄子!|我把你這沒足厭的小蹄子43!”這類句子的潛臺詞是“想罵或打一頓”,近代漢語作品里動輒可以看到這類句子,如王文暉[8]2001列舉的:“陶侃,你有錢好請客,無錢便罷,如何逼倂的你娘剪頭發賣錢請人?我把你個生忿忤逆弟子孩兒!(元雜劇《剪發待賓》三折)|我把你這個害饞勞、偷嘴的禿賊!你偷吃了我的仙果,已該一個擅食回園瓜果之罪,卻又把我的仙樹推倒,壞了我五扎莊觀里仙根,你還要說嘴哩!(《西游記》25回)”孫立新[6]733頁列舉的關中方言類似例句如“我把你個狗日的|我就真想把他個沒臉(不要臉)的|把這些不懂王話的娃娃|把那伙吃屎喝尿的東西|把這個沒長人心的教師!”

其四,“把”字所引介的是言過其實的,《紅樓夢》例句如:“你們聽聽,說的好不好?把他會說的45!”關中方言類似例句如:“把他諞的(他那個人怎么會那么自詡呢)|把你諞的(你這個人怎么會這么自詡呢)|咱咋就把自家吹的(咱們怎么就這么自詡呢)!”

3.“教”字

“教”字是“讓,令”的意思,《紅樓夢》例句如:“卻教我和誰說去33?|反教娘生氣,妹妹煩惱35?！睂O立新[6]760-766頁討論了關中方言的類似問題,鄠邑等處用陰平字“教”,西安、三原等處用去聲字“叫”?！都t樓夢》傳承了其之前文學作品“教”的用法,渭南清代劇作家李芳桂(1748～1810)劇作[9]用到“教”字的例句如:“這才是誰殺人就該教誰償命了!(《十王廟》)|誰教你獻好心將我頭換,害得我夫妻們負屈含冤。(《十王廟》)|媒婆,你對他去說,禮物一概免了,只教他來拜堂就是。(《白玉鈿》)|兒今上京,家中無人照應,教他們在此經營如何?(《紫霞宮》)”我們還從《易俗社劇作選》[10]里找到類似例句:“教這個孩子吃個接奶,將來長大成人,為你送終,你看如何?(范紫東《三滴血》2)|若教制臺生上氣來,參你一折,永不敘用。那倒圖了個什么?(李桐軒《一字獄》1)|姊妹們同游戲何等歡好,沒了你教我們也覺無聊。(李儀祉《李奇斬蛇記》1)|來人,將門口牌子摘了,不要教人看咱是門戶人家。(封至?！渡胶悠扑椤?)”《紅樓夢》也用到了“叫”,但是,“叫”的使用頻率不高,例句如:“饒這么嚴,他們還偷空兒鬧個亂子來叫大人操心45?！?/p>

4.“和”字

“和”字是“跟”的意思,《紅樓夢》例句如:“我成日家和人說笑39|你和誰要來的60?|你?？虾瓦@些丫頭們鬼鬼祟祟的,這些丫頭們也都肯照顧他74|虧得妙師傅和彩屏才將姑娘救醒111?！标P中方言區西安等中東部方言點此語境用“跟”,其中高陵等處“跟”字口語讀如“干”,而寶雞一帶此語境用“和”,例句如:“我和他一搭(一起)去|這事我和他說?！?/p>

5.“饒”字

句首連詞“饒”是“即使,即便”的意思,《紅樓夢》例句如:“饒這樣還有人背后議論20|饒生了氣,還拿話來壓派我31|饒這么嚴,他們還偷空兒鬧個亂子來叫大人操心45?！标P中方言這類語境不用單音詞“饒”,而用復合詞“饒使”,例句如:“饒使你不同意,多數人都同意了,少數服從多數這是原則,你得執行才對|饒使饒這么嚴的,還有人偷著吃呢?！?/p>

6.“再”字

“再”字是“假如”的意思,《紅樓夢》例句如:“再真把寶玉死了,這可怎么樣好82?”孫立新[6]903-904頁討論了“再”由頻率副詞語法化成為表示假設的連詞問題,現在列舉關中方言“再”字用作表示假設連詞的例句:“我再有本事咧也不求你!|你再缺錢就過來拿來,我沒個多也有個少呢|你媽老了你把你媽好好兒服侍,你媽再死了,瞎好(隨便)埋了都能成(都可以)|(老師訓學生)你這陣兒不好好兒念書,將來再把事干大了,把驢騎到我門上罵來!”

四、關中方言對《紅樓夢》時體助詞特點的傳承

《紅樓夢》的時體或曰“體貌”助詞牽涉“上、下、來、開”4字。歷年來研究關中方言的學者對時體的討論以邢向東、蔡文婷《合陽調查方言研究》[11]第十三章“體貌意義的表達手段”(304～316)以及任永輝教授《寶雞方言的體貌系統》[12]為比較系統。就關中方言區對“上、下”的使用情況來看,中西部多用“上”,東部多用“下”,中部偶爾也用“下”。

1.完成體“上”

《紅樓夢》例句如:“越性住上一年48|這要天天吃慣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57|拿起拄杖來向春燕身上擊上幾下59?！标P中中西部例句如:“我就想把這些好戲老老實實看上三天再回去|我想叫你安安心心在我這兒住上半年呢|咱不能一吃上好的就吃得太多了|你把這些蘋果提上給你老師送去|我看我把你不打上一頓你不得消停!”

2.完成體“下”

《紅樓夢》例句如:“我已經預備下了3|忙著將他二人的后事的衣履都治備下了25|恐又推托,故說下這句話28|我今兒已請下人了37|他們既預備下船,咱們就坐40|我這里有才買下給你姐姐吃的60|芍藥欄里預備下了62|茗煙答應,且不收,忙爬(趴)下磕了幾個頭43|眼前十月一日,我已經打下上墳的花消(花銷)47|早預備下十來匹馬專候52|里面也擺下酒席85|有話坐下說|鳳姐也睡下了88?！标P中東部方言例句如:“我都準備下了|我今日都把人請下了|你把錢給我留下,我肯定要用哩|有話坐下慢慢兒說|他早都睡下了?！?/p>

3.“來”對應著“來著”等

其一,《紅樓夢》例句如:“誰問你來17|好精致想頭!難為怎么想來17|你先打我來34|你們夜里做什么來63|嬸娘那時怎樣疼我來101?”其中的“來”普通話作“來著”,關中方言例句如:“他在河南來|娃剛才寫作業來|老王最近在四川旅游來|(問)你做啥去來?——(答)我回單位去來?！?/p>

其二,《紅樓夢》例句如:“何苦來,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20|大清早起,這是何苦來21|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誅地滅。何苦來29|你要有個好歹,我指望那一個來35|這二年,那一年不多賠幾千銀子來53?”其中的“來”相當于“呢”,用在疑問句尾,關中方言例句如:“書來|老王來|你的老婆來|我給你的錢來?花完了沒(了嗎)|他上西安有啥事情來?”

4.起始體“開”

《紅樓夢》例句如:“就單叫鶯兒,如今就叫開了35?！标P中方言例句如:“飯吃開了就嫑顧著諞(聊天)了|戲早都唱開了,趕緊看去|那些蘋果一賣開,沒多大功夫就賣完了?！?/p>

五、關中方言對《紅樓夢》句末語氣詞特點的傳承

1.“么”字

其一,表示對某種情況的詢問,《紅樓夢》例句如:“聽見說二哥哥身上也欠安,好了么85|平姑娘在屋里么88|打聽準了么103|蘇州刺史奏的賈范,是你一家子么104|你問他來有什么事么113|你還認得我么113|還怕大老爺沒大官做么119|你看見方才那三個人么120?”關中方言例句如:“你把飯做對了么|他把飯吃了么|那個事你打聽準了么|你把他問嘎子(一下),他過來有啥事么|他這陣兒在單位上班去了么|你還認得我么?”

其二,表示對不理想、不得已情況的嘆息,《紅樓夢》例句如:“二奶奶不給錢么47|倒想要撈一撈呢,就只沒錢么111!”關中方言例句如:“我想要他的那些東西,他硬教放爛都給我不給么|這日子過得恓惶(窮困)的,就是沒錢么|我有能力的話,就肯定不尋你幫忙么!”

2.“呢么/呢嗎”字

“呢”表示某種動作行為的正在進行,可以與表示詢問的“么/嗎”連用,《紅樓夢》例句如:“下雪呢么52|林妹妹在家呢么87|二叔在屋里呢么118|妹妹掐花兒呢嗎85|二爺今晚不是要養神呢嗎109?”關中方言例句如:“你咋就不看他正在這搭(這里)發言呢么/呢嗎|你到底還去不去呢么/呢嗎|他都回去半天了,咋還不回來呢么/呢嗎?”

3.“呢/嗎/哩”字

我們從《紅樓夢》里找到的這樣三個例句里的“呢/嗎/哩”是同義的:“天陰著,還沒下呢52|怎么也沒人勸勸嗎86?|你快拿去,他們的聰明人多著哩95?！标P中方言區西安等處用“呢”,渭南、寶雞等多數方言點用“哩”,“嗎”在這類語境與“呢/哩”互補,請詳閱孫立新[6]861-866頁。關中方言跟本小節選取的《紅樓夢》例句相對應的如:“天陰著呢,還沒下呢/天陰著呢,還沒開始下呢|咋就沒個人勸嘎子嗎?|你趕快拿去,他的能人多著哩?！?/p>

六、 關中方言對《紅樓夢》其他語法特點的傳承

1.表示比較的“強似/強如/好似”

《紅樓夢》里“強似/強如/好似”的意思是“比……好,勝過”,例句如:“雖不敢說強似前代書中所有之人1|我若能在這里過一生,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管束呢5|見寶玉一日好似一日,心中自是歡喜36?！标P中民間諺語例如:“有了給一口,強似/強如沒了給一斗|爛筆頭強似/強如好記性?！?/p>

2.“不得”

“得”是“能,能夠”的意思,“不得”是“不能,無法”的意思,請閱孫立新[13]2004。

其一,“不得閑”指閑不下來,《紅樓夢》例句如:“來早了我不得閑24?！标P中方言例句如:“他一直忙得不得回來|她要上班去呢,娃把她纏得不得走|我一直忙,不得閑,你有啥事就說,該辦的話,我馬上給你辦?！?/p>

其二,“受不得”是“受不了,忍受不了”的意思,《紅樓夢》例句如:“我實在聒噪的受不得了49?！标P中方言例句如:“為一點兒小事把他氣得受不得|把我聒得受不得?！?/p>

3.“罷了/罷咧”

處于句末含有“差不多”語義的“罷了/罷咧”,《紅樓夢》例句如:“如今的日子在我也罷了,他們年輕輕兒的人還了得108?|西瓜看著好,打開卻也罷了75|不過是兩個果子罷咧,有什么要緊88?”關中方言的“罷了/罷咧”也有如《紅樓夢》的語義,例句如:“你把你的不給我給也就罷了,你不準殘的(別人)給我給,就太欺負人了!”又在《紅樓夢》“差不多”語義的基礎上有所引申,指“并不怎么好”,“了”在西安等處一般作“咧”,可參閱孫立新[14]2011,例句如:“我看他的水平也罷咧|老王的畫畫水平罷咧,其實老張水平才高呢?！?/p>

4.“呀”字

《紅樓夢》里的“呀”字用在動詞或動詞性詞組之后表示將然,例句如:“大清早起死呀活(尋死覓活)的,也不忌諱28?！标P中方言除了如《紅樓夢》里用于句中,還常常用于句末,例句如:“你這一干早死呀活呀的,嚇誰呢?|(問)你做啥呀?(答)我到北京去呀。

(問)你到北京做啥呀?(答)我到北京開會呀?！闭堅旈唽O立新[6]856-859頁。

5.“V給”式

《紅樓夢》里的“V給”式例句如:“再這樣,我拿針戳給你們兩下子73!”其中“給”為助詞,孫立新[15]討論過鄠邑方言的“V給”式,指出,許多單音節動詞都可以跟“給”構成“V給”式,請詳閱;關中方言“V給”式例句如:“人家要是真的拿針把你戳給兩下,你肯定要受疼呢|你把這些東西送給他|他把一個豬娃(一頭小豬)便宜賣給他鄉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