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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文學中的漢語借詞

2023-02-24 21:14葉連娜伊孔尼科娃石雨晴
關鍵詞:弗拉基米爾借詞俄語

葉連娜·伊孔尼科娃,石雨晴

(1.薩哈林國立大學 語文、歷史和東方學學院,俄羅斯 薩哈林 643000;2.南京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4)

語言是文化交流的重要載體。在跨文化交流過程中,一種語言常常會“借用”另一種語言的詞匯和概念。這種被“借來”的詞匯叫做“借詞”。由于許多借詞在語音、語義、語法等方面發生變化,所以漢語中的借詞并非都能被母語者輕松辨識,同樣地,俄羅斯人也常常需要推測某個俄語詞匯是否與他國歷史或文化相關聯。本文主要探討漢語詞匯是如何逐漸融入俄羅斯文學的語境,成為文學作品乃至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現代俄語包括大量源自漢語的詞匯,例如“人參”“琵琶”“糖葫蘆”“粉條子”“八角”“旗袍”“臺風”等。據張紅玲在《略析俄語中的漢語外來詞特點以及分類》一文統計,俄語中的漢語借詞及其派生詞已逾百例。這些漢語借詞不僅成功融入了俄語口語和新聞文體,還在文學作品中占有一席之地?!罢渲椤焙汀安琛痹谧钤缤ㄟ^突厥語傳入俄語的漢語詞匯之列?!罢渲椤币辉~早在12世紀的古羅斯文學作品《伊戈爾遠征記》中就已出現兩次。在一個情節中,它與眼淚和不幸聯系在一起,而在另一個情節中,它被看作是精神純潔的象征。當然,這個詞在俄羅斯經典文學中非?;钴S,出現在亞歷山大·普希金、尼古拉·高爾基、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爾斯泰、弗拉基米爾·科羅連科等眾多作家的作品中。此外,“珍珠”還常常出現在文學作品的標題中,例如尼古拉·列斯科夫的短篇小說《珍珠項鏈》(1885年)、尼古拉·古米廖夫的詩集《珍珠》(1910年)。而在瓦列里·勃留索夫的詩歌《項鏈》(1910年)中,有如下句子:

大珍珠,小珍珠

日復一日穿成串

黃珍珠,紅珍珠

中間有根白銀線

在俄羅斯文學中,“珍珠”的意象非常廣泛。一方面,珍珠是一種裝飾品或寶物,另一方面,它們被用來比喻牙齒、雨滴、雪花和眼淚,還用來形容詞語和聲音,鮮明的記憶和一些珍貴的事物。比如,“書中之言如珍珠”是一句古老的俄羅斯諺語,它強調了書面文字的重要和珍貴。在現代俄羅斯文學中,關于“珍珠”及其衍生詞的意象仍在不斷演變和發展。

“茶”一詞在俄語中首次出現于17世紀,幾乎在19世紀所有俄國文學經典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它的蹤跡。這個詞在尼古拉·高爾基、米哈伊爾·薩爾特科夫-謝德林、伊凡·屠格涅夫、列夫·托爾斯泰和安東·契訶夫等作家的作品中頻繁出現。這些作品中經常描繪家庭成員或朋友們圍坐在一起享用茶的場景。在品茶的過程中,通常會使用茶炊和茶壺等器皿,也會擺放糖(通常是碎糖或塊糖)、果醬和蜂蜜,以及各式餅干、餡餅和甜點。喝茶的同時也在進食。因此,在過去“茶”不僅與“喝”這個動詞連用,還與表示進食的動詞連用。例如,在謝爾蓋·阿克薩科夫的《家庭編年史》(1856)中就出現了“吃茶”的表述。在俄國文學中,人們喝茶時使用玻璃杯、茶杯,有時還會用小茶碟,正如安東·契訶夫的中篇小說《農民》(1897)中所描述的那樣。

詞匯“茶”已經深深地融入俄語,并衍生出許多同根詞。帶有文學性質的詞有“茶壺”(用于沖泡茶的器皿)、“茶會”(飲茶的過程)、“茶藝師”(專業的茶藝師)、“一片茶葉”(一片泡開的茶葉)等??谡Z中的詞匯有“喝茶消遣”(在泡茶過程中共度時光)和“茶水費”(字面上是指“有關茶”的費用,即額外的服務費)等。此外,俄語中還引入了“白毫茶”一詞。盡管它在文學作品中出現得不太頻繁,但在安東·契訶夫的《薩哈林旅行記》(1895)的注釋里援引了報紙《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一則報道,提到一些獄吏將白毫茶當做煙抽。

當然,20世紀俄羅斯文學中關于茶的藝術描寫不勝枚舉。例如,在尤金·葉夫圖申科的詩歌《憤怒》(1955年)中,提到品茶已成為了解和觀察他人的借口或契機。在20世紀的俄羅斯詩歌中,與“茶”相關的韻腳也頗具趣味。比如,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和鮑里斯·斯盧茨基都用“茶”(чай)和“偶然”(невзначай)來押韻,薩沙·喬爾內則使用“茶”(чай)和“救助”(выручай)作為韻腳。此外,在謝爾蓋·葉賽寧的詩歌中出現了“茶”(чаю)和“回應”(отвечаю)以及“肩膀”(плечами)和“茶”(чаем)等韻腳。米哈伊爾·庫茲明則在作品中使用“上?!?Шанхай)和“茶”(чай)入韻。20世紀下半葉,一些作品中出現了新的押韻方式,例如,弗拉基米爾·維索茨基使用“茶”(чаю)和“祝愿”(желаю)、約瑟夫·布羅茨基使用“茶”(чая)和“感受”(ощущая)進行押韻。也許,最引人矚目的是弗拉基米爾·馬雅科夫斯基于1927年創作的詩歌《你來念念這首詩,上巴黎、中國去一次》,他以巧妙的方式將“茶”和“中國”這兩個詞押韻,創造出了一個獨特的詩意形象。而在數十個俄羅斯諺語和口頭禪中也能找到“茶”的身影,例如“多喝茶湯,壽命悠長”或“飲茶不寂寞,七杯一口喝”等。

除了“珍珠”和“茶”這兩個詞,還有其他中文詞語進入俄語文學。然而,這些詞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的文學作品中使用并不頻繁。這是因為這些詞匯的意義相對狹窄,通常只在與中國接壤的某些地區廣泛使用。例如,在俄羅斯遠東地區,“臺風”“人參”或“房子”等詞匯從漢語口語走進了經典遠東文學作品中,特別是在亞歷山大·馬克西莫夫(1851—1896)和弗拉基米爾·阿爾謝尼耶夫(1872—1930)的作品中使用率較高。

值得一提的是,“臺風”一詞在1890—1907年的《布羅克豪斯和葉夫龍百科詞典》中有所記載。然而,這個詞在融入俄語之前曾在伊凡·岡察洛夫(1812—1891)的作品《帕拉達戰艦》(1857)以及其他一些作家的著作中出現。實際上,伊萬·岡察洛夫在參與由尤夫拉西·普特亞京指揮的環球旅行期間,在自己的隨筆中提到了這個中文詞匯,用以描述強風的特點。隨著《帕拉達戰艦》的出版,“臺風”一詞也開始在科學語言中廣泛使用。例如,安東·契訶夫在前往薩哈林島之前,曾將一本附帶臺風路徑圖的《關于中國和日本海上的臺風路徑》(1881)列入了他的書單。

在弗拉基米爾·阿爾謝尼耶夫的小說和回憶錄中,不僅頻繁出現了“臺風”一詞,還出現了“房子”,用來指代遠東某些民族獨有的居住建筑。與此同時,這些詞在音韻和語法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在俄語中,“房子”一詞以字母“а”結尾,被歸類為陰性名詞。這個詞在弗拉基米爾·阿爾謝尼耶夫的著作,比如,在《烏蘇里地區之行》(1921)中,出現很多次。

在伊戈爾·謝維里亞寧的作品中也可以發現幾個使用中文詞匯的例子。自1902年起,伊戈爾·謝維里亞寧與父親一同在關東半島旅順港短暫居住(不到一年),并曾去過哈巴羅夫斯克和海參崴?;蛟S正是在這段短暫的時光里,他接觸到了一些中文詞匯,這些詞匯后來出現在他的詩歌創作中。例如,在他的詩歌《微風輕嘆,瓷器輕唱》(1905)和《夜間漫步速寫》(1906)中出現了“房子”一詞。值得注意的是,這位詩人使用“房子”一詞時,單詞的重音不僅可以在我們所熟悉的第一個音節上,也可能會采用與我們的習慣不同的方式,將重音放在第二個音節上,這樣做是為了押韻。

1933年,米哈伊爾·普里什文創作了一部名為《人參》的中篇小說?!叭藚ⅰ笔且粋€從中文翻譯而來的詞匯,意味著生命之根。在這位俄國作家的故事中,人參這一形象成為了故事中的主導,它代表著生命本身,代表了生命的奧秘和追求生命意義的人。除此之外,米哈伊爾·普里什文的作品中還使用“房子”“臺風”等中文借詞。這些詞匯成為了環繞著小說主人公的物質世界的一部分。

詞語是文化的因子,中國文化進入俄羅斯作家的視野,也為作品增添了異國風味。并非只有東北亞的作家使用具有異國情調的借詞。例如,符謝沃洛德·伊凡諾夫的劇作《鐵甲列車14-69》(1927)中,除了“人參”和“高粱”等熟悉的詞匯外,還包括其他俄語讀者幾乎不知道的詞匯和表達方式。在伊萬諾夫的劇本(以及同名小說)中,故事發生在1919年,地點位于通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道路上。這一故事背景決定了中文詞匯的融入,同時也自然地引出了中國主人公沈彬吾。米哈伊爾·布爾加科夫(1891—1940)的《中國故事》(1923)中也出現了一個帶有連字符的中文名字,即森津波。此外,在弗拉基米爾·馬雅科夫斯基(1893—1930)的詩《莫斯科的中國》(1926)中,出現了張作霖、吳佩孚的名字。

大部分進入俄語及俄語文學作品的漢語借詞與文化和生活領域有關。這些借詞通常是泛指性的,包括飾品、寶石、飲品、自然現象、谷物、職業,甚至綽號。當然,在文學作品中,也可能包括一些與歷史和政治相關的專有名詞,如地名和人名。

借詞是文化接觸的產物。深入研究俄語中的漢語借詞,并梳理它們融入俄語文學的歷史,有助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廣泛多元的文化空間。這些借詞就像中俄人民一樣,相互交流。有些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退場,而有些則深深融入新的語境,這一過程產生了特殊的語言學和跨文化學材料。從一種語言融入到另一種語言的詞匯越多,民族之間的相互理解就越深刻。國家之間的聯系越密切,詞匯的流動也就變得越頻繁。這種文化和語言的交融,不僅豐富了文學作品和語言本身,也豐富了人們對不同文化之間聯系的認識,促進了跨文化交流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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