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誠信、審計師變更與審計定價

王鑫　丁靜　鄭宏濤

摘要：會計誠信是會計的內在品質，文章以財務報告可靠性作為衡量會計誠信的指標，對會計誠信、審計師變更、審計定價三者之間關系進行實證研究。研究表明，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顯著負相關。進一步研究發現，審計師變更后，注冊會計師在首次接受委托時，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相關性更加顯著。該研究豐富了會計誠信的衡量方法，為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研究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關鍵詞：企業誠信；會計誠信；審計定價；審計師變更

誠信，作為一種理念和態度，在現代企業人力資源管理工作中越來越深入，成為企業高素質人才隊伍建設的核心要素（彭玲，2020）。誠信作為現代企業一項重要的無形資產，對企業的永續經營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企業誠信包括文化誠信、納稅誠信、會計誠信等。會計誠信是指會計承諾以客觀公正、不偏不倚的方式反映企業的現實經濟活動，并忠實地服務于預期財務報告使用者。注冊會計師應當在獲取被審計單位充分適當審計證據后，對會計人員編制的財務報告發表恰當的審計意見。與企業其他外部利益相關者對比，注冊會計師對企業會計的誠信情況掌握更多，在審計定價時，是否會考慮企業會計的誠信水平？

Simunic（1980）最早研究審計定價的影響因素，開創性地構建了審計定價模型。國內外學者在此基礎上，研究發現影響審計定價的因素可以分為企業層面、事務所層面、審計市場層面三類。被審計單位的審計成本和審計風險可通過審計定價反映出來（杜勇等，2019），企業誠信同時影響審計工作量和審計風險，進而對審計定價造成一定的影響，然而在企業層面的研究中，學者很少考慮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的影響。鑒于此，本文采用迪博數據庫披露的財務報告可靠性衡量會計誠信，以2015～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的影響。

本文主要做出了以下三個貢獻。第一，現有文獻鮮有研究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的影響，本文對會計誠信、審計師變更、審計定價三者之間關系進行實證研究，豐富和拓展了審計定價的影響因素。第二，本文用財務報告可靠性衡量會計誠信，以新的角度和思路研究會計誠信，具有一定的創新性。第三，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誠信企業在審計費用、交易成本等方面都顯著低于失信企業，對企業管理層制定經營發展戰略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另外，注冊會計師應當加強職業道德教育，保持注冊會計師的獨立性原則，自覺維護審計行業長期健康穩定發展。

一、文獻綜述

Kai Li等（2021）通過研究發現企業誠信與企業發展息息相關，且運營效率、風險承擔、盈余管理、高管薪酬設計等方面是影響企業誠信的重要因素。LuigiGuisoa（2015）的實證結果表明，當員工認為高層管理人員值得信賴且有道德時，企業的競爭能力更強。翟勝寶等（2015）研究表明誠信可以提升企業的商業信用，對于處在法律環境較差地區或證實金融融資能力較差的非國有企業，“誠信”發揮的作用更大。姜付秀等（2015）等研究表明，“誠信”文化對企業盈余管理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對于有再融資需求的企業，“誠信”文化發揮的抑制作用更大。王艷（2014）認為企業誠信可通過公司被訴訟、高管被譴責、信息披露質量、公司被處罰來衡量，研究表明企業文化的核心是誠信創新價值觀。齊蓮英等（2020）借鑒潘東旭等人提出的結構方程模型，以此衡量互聯網上市公司的誠信度，研究表明，企業之間的誠信度波動較大，且誠信度水平與企業價值呈正比例關系。梳理對企業誠信問題研究的脈絡邏輯，已有研究成果表明，誠信有助于提升企業價值、商業信用、長期績效及盈余管理水平，誠信企業的交易成本和競爭能力等均優于失信企業。會計誠信是企業誠信的重要表現方式，作為財務報告質量提升者的審計師，其定價行為可以反映對被審計單位審計風險和審計成本的預知，有必要研究會計人員的誠信水平是否會影響審計師定價行為。

賈彥興（2012）認為會計誠信具體表現為會計人員把反映企業客觀經營狀況的財務信息真實、完整、準確、及時提供給報表使用者的行為。耿艷麗，吳麗梅，孫維章（2018）采取上市公司納稅誠信度量企業的誠信度，實證結果顯示，無論上市公司的產權性質和所在地區發達程度如何，與非納稅誠信企業相比較，納稅誠信企業的審計收費水平更低。曾琦，傅紹正，胡國強（2018）認為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性可以更好地衡量會計誠信，實證結果表明，會計誠信度越高，審計收費水平越低，審計工作量在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顯著負相關關系中發揮了顯著的中介作用。周萍（2020）同樣采用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性衡量會計誠信，通過研究發現，會計誠信、資產誤定價與審計收費之間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企業可以通過降低資產誤定價或者增強會計誠信的方式來降低審計收費 。劉笑霞和李明輝（2019）認為上市公司誠信等級可通過審計風險影響審計定價。林晚發和敖小波（2018）認為企業信用等級影響審計定價水平，通過實證研究證明企業信用評級越高，審計定價越低。

梳理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問題研究的脈絡邏輯可知，第一，國內外學者在對企業誠信研究中，大多局限于定性分析，僅有少量文獻從定量角度分析企業誠信對審計定價的影響。姜付秀、翟勝寶等學者用文獻分析法度量企業誠信，分別研究誠信與盈余管理、商業信用的關系。耿艷麗、王艷、齊蓮英等用不同的指標衡量企業誠信，研究企業誠信與企業價值、企業文化、審計定價之間的關系。第二，關于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相關的研究中，耿艷麗等研究結果表明納稅誠信影響企業的審計定價，并且企業納稅誠信等級越高，審計定價越低。劉笑霞和林晚發通過研究發現企業誠信等級越高，審計定價越低。曾琦和周萍采取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性衡量會計誠信，研究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的相關關系。研究發現，審計工作量與資產誤定價在會計誠信影響審計定價的關系中發揮顯著的中介作用。

通過梳理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的相關研究，發現現有成果還不夠豐富?，F有文獻對會計誠信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會計誠信缺失的原因和對策，并沒有建立關于會計誠信定量分析的標準，這種局限性導致難以對會計誠信進行深入的研究?；诖?，本文通過定量衡量會計誠信，以迪博數據庫披露的財務報告可靠性作為會計誠信的衡量標準，主要選取財務報表審計意見、財務報表重述、盈余質量三項指標來衡量報告可靠性目標的實現程度。財務報告是上市公司與外界溝通信息的重要渠道，因此財務報告可靠指數可以衡量會計誠信。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會計誠信體系是展示企業信用建設水平的重要途徑，是社會信用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會計誠信可通過多個途徑影響審計定價。在審計市場中，審計業務的三方關系人分別是：注冊會計師、管理層、預期財務報告使用者。管理層委托注冊會計師對財務報表審計，以提升財務報告的可信賴程度，若注冊會計師可通過其他途徑獲取充分適當的審計證據開展審計行為，會計師事務所獲取上市公司的完全信息，我們認為審計定價和企業會計的誠信水平無關。但是在現實中，由于會計師事務所與企業會計人員之間信息不對等，上述假設并不成立。注冊會計師依賴會計人員提供的信息開展審計行為，耿艷麗認為企業的誠信是一種具有連續性的習慣，如果企業會計誠信水平較高，那么推斷在其他方面也是誠信的。會計誠信缺失的企業在違法違規查處率、會計信息失真率、會計票據缺失率、資產非正常損失率等方面風險比較高，會導致注冊會計師通過財務報表對企業真實的經營成果和財務狀況難以得到正面反饋。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過程中的審計投入和審計風險加大，導致審計費用提高。

從審計實務的角度來看，為了避免后期審計費用因素影響審計意見的公允性，注冊會計師一般在簽訂業務約定書時與客戶約定審計費用。審計收費水平主要取決于審計風險和審計工作量，審計風險是指注冊會計師對被審計單位提供的含有重大錯報的財務報告發表不恰當審計意見的可能性，主要包括重大錯報風險和可承受的檢查風險兩個方面。劉笑霞和李明輝認為上市公司的誠信等級與審計定價息息相關，被審計單位誠信等級越低意味著提供的財務報告重大錯報風險水平越高，注冊會計師需要獲取更多的審計證據對財務報告出具審計意見，審計失敗的風險加大，審計定價水平提高。即會計誠信可通過降低審計風險的方式來降低審計定價?；谝陨戏治?，提出假設1。

H1：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顯著負相關。

當上市公司財務狀況不佳、經營管理不善時，企業會計人員為了追求自身利益可能會用虛增利潤、篡改財務信息、造假財務報表等手段，掩蓋公司真實經營狀況。注冊會計師在審計過程中為降低審計風險，往往會對被審計單位出具的虛假財務信息提出質疑，并要求被審計單位作出更改或調整。當被審計單位拒絕更改不實財務信息時，基于自身風險和利益考慮，大規模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失敗后的預期損失遠大于小規模會計師事務所，可能會向上市公司出具非標意見。上市公司為了避免被出具對自己不利的審計意見，選擇由大規模會計審計師變更為小規模會計師事務所，小規模會計師事務所也是理性經濟人，往往會讓會計人員就其承擔的審計風險作出額外的補償。

頻繁更換審計師的上市公司審計風險較高，在接受委托前，會計師事務所更關注被審計單位的誠信狀況。如果上市公司管理層或者企業會計人員缺乏誠信，注冊會計師無法從被審計單位獲取充分適當的審計證據，會拒絕接受委托。如果證實是會計誠信水平較低，會計師事務所面臨的審計風險較高，后任注冊會計師在審計過程和質量復核階段投入更多的資源，為獲取充分適當的審計證據所付出的成本和承受的訴訟風險水平都較大，審計費用也會顯著提高?；谝陨戏治?，提出假設2。

H2：審計師變更使得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顯著負相關水平增強。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5～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樣本，對樣本進行以下篩選：排除ST/ST*公司；排除樣本數據不全的公司；排除金融保險行業；最終得到樣本觀測值10842個。本文使用的財務報告可靠性數據來源于迪博數據庫，其余數據均來源于CSMAR數據庫。為了減少極端值對研究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2%和98%的Winsorize處理。本文使用的統計學軟件是Stata15。

（二）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審計費用一般采用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中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來表示。

2. 解釋變量。財務報告是上市公司對外披露會計信息的重要渠道，本文選取迪博數據庫披露的財務報告可靠性衡量會計誠信。

3. 調節變量。變更審計師，取值為1。沒有變更審計師，取值為0。

4. 控制變量。相關控制變量的說明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定

為考察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的影響，本文參照耿艷麗（2018）及曾琦（2018）的研究，構建了以下模型（1）。

lnfee=α0+α1cx+α2fame+α3lev+α4roe+α5growth+α6type+α7loss+α8inventory+year+industry+ε（1）

其中，lnfee表示審計定價，用上市公司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表示。借助已有的相關研究，控制了其他影響審計定價的因素：事務所特征、償債能力、盈利能力、營運能力、發展能力、審計意見等。如果檢驗結果中系數α1的符號為負，說明本文的研究假設1成立，即會計誠信缺失越嚴重，審計定價越高。

為檢驗審計師變更對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相關性的影響，本文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審計師變更這一變量，構建了以下模型（2）。

lnfee=α0+α1cx+α2fame+α3lev+α4roe+α5growth+α6type+α7loss+α8inventory+α9switch+year+industry+ε（2）

在模型（2）中，其他變量的定義與模型（1）保持一致，是上市公司是否變更審計師的虛擬變量。如果注冊會計師首次接受委托與連續審計，使得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相關性顯著不同，說明審計師變更是影響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相關性的重要因素。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表如表2所示。審計費用均值為13.878，標準差為0.569，表明我國上市公司外部審計時花費的審計費用較多且差異較大。會計誠信均值為8.237，標準差是1.739，表明我國上市公司的會計誠信有很大差異。審計師變更的均值為0.1，說明有10%的上市公司選擇變更審計師，我國上市公司審計師變更頻繁。

主要變量相關系數如表3所示。對上述變量進行Pearson相關性檢測，從表中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可以看到，主要相關變量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關系，對以上變量采用線性回歸的方式，可以有效檢驗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相關關系。對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的初步檢測中，審計定價和會計誠信的相關系數為-0.03，且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上市公司的審計定價與會計誠信呈現負相關的關系，初步驗證假設1。

（二）多元回歸分析

表4的第一欄為不納入會計誠信的回歸結果，調整后的R2為0.2614。第二欄為納入會計誠信后的回歸結果。調整后的R2為0.2618，且在5%水平上的審計費用與會計誠信相關系數為-0.008。實證結果驗證了假設1，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有影響，且會計誠信水平越高，審計定價越低。

（三）進一步研究

為了驗證審計師變更對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相關關系是否有影響，選取事務所類型、審計意見、應收賬款比率、凈資產收益率、資產負債率、營業收入增長率、虧損情況和存貨比率作為控制變量。

表5顯示上市公司變更審計師對審計定價影響顯著。對比沒有變更審計師的上市公司，上市公司變更審計師后，會計誠信與審計費用之間相關系數顯著提高。對兩組樣本數據進行鄒檢驗的相關操作，模型沒有發生結構性變化。這表明企業在變更審計師后，會計誠信對審計費用的影響程度加深，符合我們的心理預期。后任注冊會計師對上市公司提供審計時，會計誠信水平直接影響上市公司提供財務報告的可靠程度，會計事務所面臨的審計風險大小不同。在當前風險導向性的審計模式下，審計風險和審計工作量越高，審計費用越高。

（四）穩健性檢驗

1. 滯后性檢驗

除審計費用相關數據外的所有數據均采取審計費用前一期數據，對審計定價影響因素影響后果的滯后性進行檢驗。通過再次回歸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在10%水平上，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顯著負相關。

2. 其他穩健性檢驗

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保持不變，更換部分控制變量。被解釋變量是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解釋變量是會計誠信，控制變量選?。菏聞账愋?、審計意見、營業收入增長率、凈資產收益率、資產負債率、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虧損情況、存貨比率。通過回歸分析，仍然可以得出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在1%水平上顯著負相關的結論。

3. 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的檢驗

采用曾琦等提出的以前三年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性均值來衡量會計誠信，審計費用和控制變量部分保持不變。通過再次回歸分析，得出的結論仍然是在1%水平上，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顯著負相關。

五、結論與建議

近年來，很多學者對會計誠信進行定性研究，鮮有定量分析會計誠信對審計定價的影響。在“十四五”時期，財政部提出會計誠信文化建設，會計誠信對企業的生存發展愈發重要。本文采取財務報表可靠性衡量會計誠信，對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關系進行驗證，實證結果顯示：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顯著負相關。即會計誠信水平越高，審計定價越低。并且，審計師變更使得會計誠信與審計定價之間的相關性更顯著。

據此，本文提出以下三個建議，第一，企業構建以誠信為基準的工作機制，并加強信息披露水平。如果上市公司的會計誠信缺失，審計證據的相關性和可靠性難以保證，甚至會出現會計造假和會計欺詐等舞弊行為，注冊會計師在對這些信息進行核實和利用時，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和費用。審計費用隨之提高。第二，構建財會監督體系。懲治失信會計人員，從立法角度約束會計人員的行為，強化誠信制度體系建設，對會計人員的違法違規行為加大處罰力度，使得犯錯成本遠大于獲得的利益，從而提高會計誠信水平。第三，從注冊會計師角度，應當加強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教育。注冊會計師有責任有義務維持審計行業健康穩定的發展，保持注冊會計師的獨立性，吸取“劣幣驅逐良幣”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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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編號：18BGL189）。

（作者單位：河南理工大學財經學院。鄭宏濤為通信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