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型國家研究綜述（2023 年第三季度）

張 依

2023 年9 月27 日至29 日，雅典民主論壇①雅典民主論壇是由民主與文化基金會（The Democracy and Culture Foundation）和《紐約時報》從2013 年開始組織的年度國際論壇，通常于每年9 月或10 月舉辦，舉辦地點在希臘首都雅典，2023 年雅典民主論壇于9 月27 日在雅典衛城博物館（Acropolis Museum）正式開幕，詳情請參閱https://www.athensdemocracyforum.com/。（Athens Democracy Forum）在希臘首都雅典舉辦。9 月27 日晚，雅典民主論壇與美國政治期刊《思想》（NoemaMagazine）聯合舉辦了以“文明型國家的沖突”（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al States）為主題的開放式小組討論。其間，與會者深入探討了文明型國家的定義、文明型國家如何看待西方所謂的“普世價值”、當前地緣政治背景下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可能的替代性方案、現代國家的理想形態等議題，并提出了兩個核心問題：（1）自由民主制是否還是評判現代國家的必要標準？（2）西方自由民主制與文明型國家之間能否找到共同基礎？②“Opening Panel: 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al States” (September 27,2023),Athens Democracy Forum,https://www.athensdemocracyforum.com/fileadmin/uploads/adf/Documents/ADF_2023_Final_agenda.pdf,retrieved October 2,2023.這體現了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社會）對文明型國家的密切關注，并折射出西方對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及所謂“普世價值”的自我質疑，反映了文明型國家理念與敘事對西方話語體系的挑戰。這也體現出文明型國家的理念與敘事在世界范圍內正在產生著越來越大的影響，引發著越來越廣泛的關注。本文梳理了2023 年第三季度在全球學界、政界、媒體界等多個領域進行的文明型國家相關研究與討論。

一、國內關于文明型國家的研究和討論

2023 年7 月6 日，由中國外文局、中央社會主義學院主辦，多家單位承辦的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傳播創新論壇（2023）在上海順利舉行，6 日下午，由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承辦的“中國共產黨踐行全球文明倡議的話語表達”平行分論壇成功舉辦。復旦大學特聘教授、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在主旨致辭中緊密切合“文明”主題，深入闡釋了文明型國家的特征，并將“文明型國家”（civilizational state）概念與西方提出的“文明 — 國家”（civilization-state）概念進行了細致區分，指出當多數西方學者使用“文明 — 國家”概念時，他們側重于將中國定位為古老文明而非現代國家，“文明型國家”概念則強調中國首先是一個現代國家，而悠久的文明使之與眾不同，中國是悠久文明與現代國家的有機結合。張維為教授還著重指出，在進行文明型國家的相關研究時，需要具備國際視野和比較思維，還需要清晰地認識到西方世界對非西方世界的話語和意識形態“圍剿”，從而去建構有力有效的原創性話語。③《2023 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傳播創新論壇平行分論壇順利舉辦》（2023 年7 月8 日），“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微信公眾號，https://mp.weixin.qq.com/s/07RNck1NsbiFtHD0P6py9Q，最后瀏覽日期：2023 年9 月20 日。

2023 年8 月7 日，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員、馬克思主義學院副院長陳曙光教授在《北京日報》發表文章，深入挖掘與剖析了“一帶一路”倡議的文明內涵，并通過將“一帶一路”投射出的文明價值觀和主導傳統全球化的西方文明價值觀進行比較，指出“一帶一路”倡議意味著一種“新型人類文明和世界精神”①陳曙光：《一種新的人類文明和世界精神正在崛起—“一帶一路”蘊含人類文明大道》，載《北京日報》2023 年8 月7 日，第11 版。正在崛起。陳曙光教授認為，傳統全球化由西方單方面主導，在制度安排、規則制定、國際交往等多個方面都打著濃厚的西方中心烙印，是西方“文化霸權和文化殖民的結果”②同上。，已經越來越跟不上時代發展的實際需求；而“一帶一路”在制度設計、機制安排、合作主體、合作內容、合作原則、核心理念、交往理性、發展目標、理想愿景等多重維度上為構建新時代的新型全球化奠定了基礎。陳教授還強調，“一帶一路”倡議既體現了古代中國的文化傳承，又彰顯了現代中國的文化特性，并廣泛吸納了西方現代性的優點，同時又“規避了西方文明的地域性、片面性、狹隘性”③同上。，是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優良基因的有機結合，因此，“一帶一路”不僅具有經濟價值，更蘊含著深遠的文明意義，為“新型現代性”與“人類新文明”的登場打下基礎。陳曙光教授表示，人類新文明不同于傳統全球化時代由單一文明主導、由一種所謂的世界性文明代表人類文明的模式，而是將會推動各個國家各個民族文明實現多元化多樣化發展，在新型全球化進程中保護不同文明的文化自我。陳教授還認為，“中國作為文明型國家”，有責任為“人類新文明的崛起提供中國價值、中國理念”，助力重構適應世界更廣大人口規模的新型全球化與世界精神。④同上。

2023 年9 月16 日，以“回顧與展望：‘一帶一路’倡議10 周年”為主題的思想者論壇在上海舉辦，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絲路學院副院長王文教授在主旨演講中結合親身經歷，生動闡釋了“一帶一路”與國際治理新格局、世界文明新對話和全球話語體系重建的關系。王文教授認為，“一帶一路”切切實實推動著中國話語的崛起，以學術話語為例，“一帶一路”作為中國獨創的術語，極大地助推了中國學者和中國學術話語在國際知識體系中的地位和價值；“一帶一路”還推動了中國經濟話語的崛起，“一帶一路”的發展邏輯和發展模式使世界開始“重新思考經濟增長的邏輯”；“一帶一路”合作共贏的發展理念也打破了西方“國強必霸”的現實主義國際關系交往原則和大國政治博弈邏輯。⑤王慧、張菁娟、房佶宜：《“一帶一路”十周年：從倡議到一個嶄新的世界》（2023 年9 月17 日），觀察者網，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3_09_17_708920.shtml，最后瀏覽日期：2023 年10 月2 日。因此，“一帶一路”正在推動中國話語全方面的崛起，“一帶一路”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將指向文明型國家，指向文明的未來。⑥同上。

2023 年9 月16 日，以“黃河文化與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為主題的“河南發展高層論壇·第四屆黃河論壇”在河南省焦作市武陟縣召開，河南省社科聯黨組書記、主席李庚香在論壇上做主旨講話。在講話中，李庚香書記就全球文明倡議和人類文明新形態展開論述，并指出黃河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凝結著中華文明的根與魂，黃河文明將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構建提供寶貴資源。李庚香書記還表示：要充分認識到黃河作為位置型樞紐和價值型樞紐的地位，要創造海陸文明協同的人類文明新形態，要增進人類文明互鑒、書寫新全球文明史。李庚香書記高度評價“一帶一路”倡議的歷史與文明意義，認為“一帶一路”體現了海陸文明協同的要義，推動著中華文明轉型與復興，“使中華文明兼具陸上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優點，實現海陸文明協調發展，真正成為海陸兼備、文武雙全的文明型國家”。①《李庚香：落實全球文明倡議，在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中貢獻黃河文明力量》（2023 年9 月28 日），大河網，https://theory.dahe.cn/2023/09-28/1311615.html，最后瀏覽日期：2023 年10 月2 日。

2023 年9 月19 日，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現代思想與文化研究所（暨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王向民教授在《學?！菲诳l表論文，從中國傳統政治知識的現代轉化、現代中國的國家建構與權力結構、經驗中國的發掘與描述、世界政治學以及中國政治學方法論創新的“兩個路向”（歷史政治學與田野政治學）五個方面概括了近年來中國政治學的建制性概念和這些概念構成的知識地圖。②王向民：《中國政治學的建制性概念及其知識地圖》，《學?！?023 年第4 期。在探討中國傳統政治知識的現代轉化時，王向民教授用翔實的文獻資料闡釋了中國“政 — 文 — 教”同構的共同體性質，并指出，“文明型國家”在近年來再次崛起，“從張維為的《文明型國家》到姜義華的《中華文明的經脈》……都在論述中國不同于西方的共同體形態，以及文明、文化在分析中國時的重要意義”③同上文，第49 頁。。

二、國外關于文明型國家的研究和討論

2023 年第三季度，國外政要、學者和媒體人士繼續圍繞文明型國家展開諸多相關討論與研究，主要議題有文明型國家的定義、內涵、具體實踐、典型代表，文明型國家對西方主導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和民族國家敘事構成的挑戰，文明型國家與多極世界格局轉型，文明型國家理念在內政外交中的實際體現，文明型國家與當前國際關系研究中的文明轉向等，并通過演講、報道、論壇研討、專題論文等多樣化形式，持續充實著文明型國家研究的理論與實踐。同時，文明型國家研究也越來越顯著地呈現出針對具體區域和國家進行案例分析與歷時追蹤的發展趨勢。

（一）文明型國家的主要議題研究

當前文明型國家研究的主要議題之一是西方主導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所謂“普世價值”和民族國家敘事面臨的困境和挑戰，以及隨之而來的世界格局由西方主導的傳統單極世界向多極世界的轉型。

2023 年8 月22 日至24 日，金磚國家領導人峰會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舉行，8 月21 日，俄羅斯外交部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為南非的《人性》（Ubuntu）雜志撰文，分享了他對金磚國家集團在當前地緣政治背景下的合作前景的展望。在文章開頭，拉夫羅夫即指出當今世界正在發生“構造性變化”（tectonic shifts），由一個國家或小部分國家主導的舊世界秩序正在消失,“黃金十億人”（the golden billion）④“黃金十億人”（the golden billion)由俄羅斯專家阿納托利· 齊庫諾夫（Anatoly Tsikunov）于1990 年在其著作《世界政府的陰謀：俄羅斯和黃金十億人》（The Plot of World Government: Russia and the Golden Billion）中提出。該概念蘊含這樣一種思想：以美國和西歐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率先搶占了地球上大部分資源，并繼續尋求擴大對世界其他地方的控制，從而確保西方10 億本國居民擁有美好生活。參見Eliot Borenstein,Plots against Russia: Conspiracy and Fantasy after Socialism,Ithaca,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19,p.97。以掠奪世界大多數人的資源為發展代價的舊發展模式已無可救藥地過時了，國際社會將會見證一個“更公平的多極世界格局的出現”，這將是一個保護文明多樣性、維護世界和平與發展、為每個國家提供平等發展機會的新型世界格局。拉夫羅夫表示，金磚國家集團正是真正多極化的象征，是不同國家之間誠懇交流的典型案例，在金磚國家集團的框架之下，擁有獨立政治體系、外交政策和價值觀的國家之間實現了多領域的有效合作，發展了多邊外交。拉夫羅夫還強調，金磚國家成員國從未尋求成為一個新的“霸權集團”（collective hegemony），而是致力于通過集體努力，為現有問題尋找包容性解決方案，為所有國家的發展創造條件，對抗冷戰思維和零和地緣政治邏輯，金磚國家與世界上其他志同道合的國家能夠成為推動團結的積極力量，協力構建一個更公平的多極世界新秩序。①Sergey Lavrov,“BRICS: Towards a Just World Order” (August 21,2023),Ubuntu Magazine,reprinted from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https://mid.ru/en/foreign_policy/news/1901054/,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

2023 年9 月，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八次峰會（以下簡稱G20 新德里峰會）于印度首都新德里召開的前夕，東道主印度在晚宴邀請函和會議現場桌簽等正式場合使用了“巴拉特”（Bharat），而非現在常用的“印度”（India）來指稱自己，這一舉動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2023 年9 月7 日，美國政策分析專家、俄羅斯人民友誼大學戰略與預測研究所專家委員會成員安德魯·科里博克（Andrew Korybko）在美國著名網絡通信平臺Substack 上發表文章，從文明角度剖析了印度選擇使用“巴拉特”的原因?？评锊┛苏J為，“巴拉特”作為印度的本土梵語詞匯，凝結了這個古老國度厚重的歷史與文明積淀，不同于由殖民者發明、充斥著被殖民記憶的外源詞匯“印度”?？评锊┛诉€指出，印度選擇用“巴拉特”稱呼自己，這一決定既順應了時代潮流，也順應了呼之欲出的世界新秩序：以西方為中心、以自由主義為特性的傳統全球化模式正在解體，廣大非西方國家的崛起和覺醒正在推動整體世界格局向多極發展，這一趨勢是不可逆轉的。②Andrew Korybko,“Referring to India by Its Indigenous Name as Bharat Aligns with the Trend of the Times” (September 7,2023),Substack,https://korybko.substack.com/p/referring-to-india-by-its-indigenous,retrieved October 2,2023.

近期文明型國家研究的另一個主要議題是，當前國際關系研究中愈發凸顯的文明元素以及文明型國家理念在國際交流和內政外交實踐中的反映。

2023 年7 月13 日，伊朗《世界報》（Kayhan）頭版刊登了伊朗最高領袖賽義德·阿里·哈梅內伊（Syyed Ali Khamenei）與宗教學者會面時的講話，哈梅內伊在講話中表示，伊朗今天的斗爭是文明的斗爭，對手是隱藏在“自由主義”和“民主”標簽背后“謊言連篇”的傲慢西方國家，這場斗爭也將影響世界文明。③“Leader: Our Struggle Today is Civilizational,Global” (July 12,2023),Kayhan,https://kayhan.ir/files/en/publication/pages/1402/4/21/2607_20807.pdf,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2023 年8 月22 日，俄羅斯“依存問題研究所”（Institute for Problems of Interdependence）所長葉夫根尼·季帕伊洛夫（Evgeny Tipailov）博士系統探討了俄羅斯國家構建的文明方法論。季帕伊洛夫指出，在世界格局日趨多元化的宏觀背景下，俄羅斯未來的內政外交構想應該更多地納入文明元素，并更多地考慮文明的特征。同時，季帕伊洛夫還認為，經過不斷發展應用，文明方法論已經能夠成為未來俄羅斯國家構建實踐中卓有成效的整合工具。④Evgeny Tipailov,“A Civilisational Approach to State Building” (August 22,2023),Valdai Club,https://valdaiclub.com/a/highlights/a-civilisational-approach-to-state-building/,retrieved September 20,2023.

2023 年8 月25 日，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歷史性訪問希臘，這是過去40 年來印度總理首次訪問希臘。在莫迪總理訪問希臘前夕，印度烏薩納斯基金會（Usanas Foundation）官網于8 月24 日刊登了兩位印度青年學者西瓦妮·潘迪（Shivani Pandey）和阿比納夫·潘迪亞（Abhinav Pandya）的文章，文章深入挖掘了同為世界古老文明國度的印度與希臘在歷史和文明上的密切聯結。文章指出，與莫迪總理訪問希臘相呼應的是，今年早些時候，希臘駐印度大使德米特里奧斯·伊奧安努（Dimitrios Loannou）出席了烏薩納斯基金會的旗艦活動“普拉塔普王公年度地緣政治對話”（Maharana Pratap Annual Geopolitics Dialogue）并擔任主旨演講嘉賓，伊奧安努大使在發言中強調，印度和希臘共享悠久且豐富的歷史與文化淵源，兩國有必要加強合作，從而使兩國的文明紐帶更加牢固。文章還認為，印度和希臘作為古老的文明盟友，兩國之間強大的文明基礎和當前動蕩不安的世界秩序為兩國建立密切合作提供了條件，兩國的團結也可以為未來不確定的世界秩序提供穩定因素。①Shivani Pandey and Abhinav Pandya,“India Meets Greece: Revitalizing the Ancient Civilizational Ties” (August 24,2023),Usanas Foundation,https://usanasfoundation.com/india-meets-greece-revitalizing-the-ancient-civilizational-ties,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

2023 年8 月30 日，亞美尼亞頂級學府埃里溫國立大學（Yerevan State University）伊朗研究系系主任瓦爾丹·沃斯坎揚（Vardan Voskanyan）教授接受了亞美尼亞知名智庫奧爾貝里中心（Orbeli Center）和《伊朗日報》（IranDaily）的聯合采訪。在訪談中，沃斯坎揚教授表示，亞美尼亞和伊朗的關系應該被提升至戰略高度，因為兩國被數千年的歷史與文明紐帶緊密聯結，兩國之間的邊界象征著友情、和平、團結和手足情誼。沃斯坎揚教授還指出，亞美尼亞和伊朗可以被看作“同種文明孕育出的兩個國家”，同屬一個文明圈層（civilizational sphere），兩國外交應該以“同種文明，兩個國家；同種文明，兩個民族；同種文明，兩種宗教；同種文明，兩種語言”的文明框架為基石，在這個框架下，致力推動兩國在科學、文化和更廣泛的文明領域之間的交流合作，構建兩國之間的文明聯盟，在文明領域中培育促進兩國政治、軍事、經濟關系的沃土。②Zhanna Vardanyan,“The Relations between Armenia and Iran Should Be Elevated to a Strategic Level: Interview with Professor Vardan Voskanyan” (August 30,2023),Orbeli Center,https://orbeli.am/en/post/1180/2023-08-30/The+relations+between+Armenia+and+Iran+shoul d+be+elevated+to+a+strategic+level%3A,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2023 年9 月7 日，安德魯·科里博克指出，當前的國際關系研究正再次偏向于對不同文明之間關系的研究，“文明”要素也正在迅速恢復其曾經在外交事務中占據的主體地位。③Andrew Korybko,“Referring to India by Its Indigenous Name as Bharat Aligns with the Trend of the Times” (September 7,2023),Substack,https://korybko.substack.com/p/referring-to-india-by-its-indigenous,retrieved October 2,2023.俄羅斯地緣政治分析專家列奧尼德·薩文（Leonid Savin）在其專著《奧爾多多元和平：美國和平的終結和多極世界的崛起》（OrdoPluriversalis:TheEndofPaxAmericanaandtheRiseof Multipolarity）中也詳細描述了文明因素在國際關系研究中的發展。④Leonid Savin,Ordo Pluriversalis: The End of Pax Americana and the Rise of Multipolarity,London: Black House Publishing,2020.

（二）文明型國家的區域國別研究

文明型國家相關研究目前也已經顯著呈現出向區域國別細化的趨勢，研究方法以案例研究和歷時分析為主，當前世界范圍內的主要研究對象為中國、印度、俄羅斯、伊朗、土耳其等，同時，這些國家（印度和俄羅斯尤為突出）內部對文明型國家的研究和討論也愈發熱烈。此外，相關研究中也有一些對美國以及希臘、法國等歐洲國家作為文明型國家的分析和探討。

2023 年9 月5 日，美國著名期刊《國際事務》（InternationalAffairs）刊登了加拿大政治學者、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國際關系專業威廉·卡拉漢（William Callahan）教授的研究論文，卡拉漢教授運用視覺國際關系（visual international relations）和解釋主義（interpretivist method）的研究方法，分析中國如何通過對外國人鼻子的刻畫來建構“自我”與“他者”的身份和關系?？ɡ瓭h教授表示，官員和學者越來越流行將中國的傳統世界秩序看作當前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的替代品，這一趨勢建立的基礎是把中國看作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型國家?？ɡ瓭h教授主張，要想了解21 世紀的中國，需要首先了解中國的歷史和文化，如傳統的和諧觀、天下觀等?？ɡ瓭h教授還指出，當前中國的精英，以及印度、俄羅斯、土耳其，甚至美國的精英，都越來越多地使用文明型國家的概念來理解自己，包括自己的歷史、文化、身份和與其他國家或文明的關系。①William Callahan,“Chinese Visions of Self and Other: The International Politics of Noses”,International Affairs,2023,Vol.99,Iss.5,pp.2079 — 2099.

2023 年6 月27 日，克羅地亞資深記者、地緣政治分析專家馬蒂亞·謝里奇（Matija ?eri?）為《歐亞評論》（EurasiaReview）期刊撰寫文章，聚焦印度的軟實力建設及其對世界的影響。謝里奇表示，印度作為世界上最具軟實力潛能的國家之一，為人類文明提供了瑜伽、寶萊塢、佛教、冥想、板球等豐富資源，同時，印度獨特的價值觀和思想體系源自其數千年的文明歷史。謝里奇還指出，印度總理莫迪自2014 年上任以來，一直有意識地向世界舞臺宣稱印度是一個文明型國家，并不斷致力在印度的外交框架中尋求增強印度的軟實力建設。②Matija ?eri?,“How India’s Soft Power Is Conquering the World” (June 27,2023),Eurasia Review,https://www.eurasiareview.com/27062023-how-indias-soft-power-is-conquering-the-world-analysis/,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2023 年8 月30 日，菲律賓德拉薩大學（De La Salle University）國際政治系講師多恩·邁克萊恩·吉爾（Don McLain Gill）在“印太圈”平臺發表評論文章，從印度作為G20 輪值主席國即將主辦2023 年G20 峰會入手，探討了印度在未來國際事務中能夠發揮的領導作用。吉爾表示，今年的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將在國際體系不斷受到安全挑戰的背景下召開，此前召開的二十國財政部長會議和外交部長會議中也都出現了明顯的分歧。吉爾引用了印度總理莫迪和外交部長蘇杰生（S.Jaishankar）在二十國外交部長會議上的發言，蘇杰生在發言中表明，印度會更積極地將自身的崛起轉化為一種實際的領導力。吉爾還指出，印度作為一個正在崛起的大國，以總理莫迪為代表的領導層將廣泛借鑒印度“作為一個文明型國家的歷史、原則和經驗”，充分使用這些文明遺產去補充或改革現有的秩序。吉爾認為，印度將尋求利用其包容、多元、民主的文明屬性，在未來致力于打造一種理解不同文明的多樣性、打造世界安全和發展平衡的領導能力。③Don McLain Gill,“India’s G20 Presidency and the Future of Indian Leadership in International Affairs” (August 30,2023),Indo-Pacific Circle,https://www.ipcircle.org/op-eds/india%E2%80%99s-g20-presidency-and-the-future-of-indian-leadership-in-international-affairs-,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2023 年9 月7 日，在剖析印度選擇“巴拉特”稱呼自身的原因時，科里博克認為這一舉措反映出以執政黨印度人民黨（Bharatiya Janata Party）為代表的印度正在積極擁抱其作為文明型國家的古老文明遺產，并充分利用文明遺產進行國家軟實力建設，力求恢復印度在被英國殖民統治“分而治之”之前的文明自豪。④Andrew Korybko,“Referring to India by Its Indigenous Name as Bharat Aligns with the Trend of the Times” (September 7,2023),Substack,https://korybko.substack.com/p/referring-to-india-by-its-indigenous,retrieved October 2,2023.

2023 年9 月，俄羅斯國家研究型高等經濟大學（National Research University — Higher School of Economics）哲學與文化研究學院高級講師德米特里·莫伊謝耶夫（Dmitry Moiseev）博士與其合作者在《全球事務中的俄羅斯》（RussiainGlobalAffairs）期刊上合作發表了研究論文。在文章中，莫伊謝耶夫博士等學者梳理了2010 年以來俄羅斯官方文件中不斷出現的文明元素：2013 年2 月12 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的《俄羅斯聯邦外交政策構想》（“Foreign Policy Concep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指出了在全球化進程中越來越被強調的文明認同；2016 年12 月1 日，普京總統簽署的新版《俄羅斯聯邦外交政策構想》強調了世界文明的多樣性與國家發展模式的多樣性；2023 年3 月31 日，普京總統簽署批準的2023 版《俄羅斯聯邦外交政策構想》將俄羅斯定義為一個“自成體系的文明型國家”。莫伊謝耶夫博士等學者認為，將俄羅斯與西方一些社會政治力量更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文明因素。①Dmitry Moiseev,Alexei Kharin,Maksimi Sigachev and Sergey Arteev,“ Conservative Values as a Bridge between Russia and the West”,Russia in Global Affairs,2023,Vol.21,Iss.3,pp.38 — 60.其中，“自成體系的文明型國家”還見于《“和而不同，美美與共”—駐俄羅斯大使張漢暉在俄〈勞動報〉發表署名文章》（2023 年 4 月 28 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網站，http://www1.fmprc.gov.cn/zwbd_673032/wjzs/202304/t20230430_ 11069069.shtml，最后瀏覽日期：2023 年10 月15 日。在給南非的《人性》雜志撰寫的文章中，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同樣引用了普京總統的講話，強調當今世界不應該再有所謂的文明開化國家和其他未開化國家的等級區分，而是應該在國家與國家之間構建誠實平等、尊重文明多樣性、拒絕排他性的伙伴關系。②Sergey Lavrov,“BRICS: Towards a Just World Order” (August 21,2023),Ubuntu Magazine,reprinted from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https://mid.ru/en/foreign_policy/news/1901054/,retrieved September 15,2023.

三、結語

文明型國家的相關研究與探討愈加豐富，在文明型國家的世界輿論場上，越來越生動多樣的討論議題涌現出來，并正在覆蓋越來越廣泛的國家和地區。這些議題主要有：文明型國家的定義、文明 — 國家與文明型國家的概念辨析、文明型國家與多元世界格局轉型、文明型國家與文明本體和文明本源研究、文明型國家與文明身份建構、文明型國家在內政外交中的實際反映等。與此同時，文明型國家與當前國際關系和國際政治研究中日益凸顯的文明因素，也值得持續追蹤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