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瓦廂沐雨 三章

雷五

連陰雨：打撈溫暖

贊嘆是一場連陰雨的原型。

因為一塊咧嘴的泥塊，一盤清涼的月牙，假裝生氣的星星，已將近半月沒有和銅瓦廂打過一顆招呼了。

沒有誰會故意讓文明剛滿月的孩子挨餓。

老奶奶的道理，年事已高，每頓豐盛的晨曦，基本上都舍不得吃掉。

雨，心疼起干裂的土壤，想找一件可以持續多日的工具，卻沒找到。雨開始沉著臉，不說一句話，坐在石壩上，對著幾近臉紅的高粱，嚶嚶落淚。

雨，一口氣喝掉了十多個夜晚瓶裝的困乏，都沒緩解坦誠相見遇到的干旱壓力：心急如焚，百感交集。

銅瓦廂果斷地把月亮藏進了黃河的壩窩里。

雨水終于找到連陰起來的方法，開始喋喋不休地和瓦當傾訴。

瓦們向來都是這端聽進來，那端馬上流走，從來不往心里去。地里的莊稼，自然非常認真地接納著連陰雨，對雨的每句話都點頭回應。

黃河心有太陽，當然寬宏大量，再多的瑣事也能匯聚起來，送交大海。

黃河總想著把太陽簪上發髻，讓流經的土地都能打撈溫暖，翻遍了首飾盒，也沒翻出一枚醒著的月亮。他不知道銅瓦廂已經悄悄珍藏。

如果太陽一直沉思。

窗簾也沉睡在一段童話里不肯睜眼，門把手牢固在悠長的呼嚕里，那么，不斷撤退的藍，就會篩下來密密麻麻的語絲。

溫暖生下來就穿著得體，打著遮陽傘。

帶頭的雨水，在大壩上按過第一個手印后，再也沒有歇過，就好像黃河里的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講解著天空嚴肅起來以后，心的去向。

在連陰天最愛聽的故事里，銅瓦廂描述著，一絲絲笑容可掬的雨。

雪夾雨：如夢添翼

兩瓣雪花夾著雨滴。

無論是青澀的遙望，還是悉心的叮嚀，都是經得起打聽的降落。

銅瓦廂的土地，從不喂養搬嘴弄舌的雜草。即便是雜草也都口吐春天的清香，呵護著水土不再走失。

那些早熟的道理，都去黑夜里，和雨夾雪捉迷藏了。

有些道理奔跑的時候絆倒摔傷，磕斷了眉毛，還在重新澆灌潤色。

雨一向行走得平穩。

一滴雨走著走著就結成了冰，走著走著就穿上了衣服，開起夢幻的冰花。

一張醉心的笑臉，緊貼著一款新碎的昳夢。

在沉浸和破碎中間，緊夾的是一滴木魚對人心的偈語。

魚兒把咬鉤的人拽入谷底。兩個黑夜同時伸出手，前后夾擊，擠著白天的領口。一顆清醒的疑惑，被雪花揪到清晨的頸項；一場無可奈何的雨，被雪花撲成了滿頭白發：雨落菩提，冰雪聰明。

個別行走不穩的雨，猶如學走路的孩童，匆忙間扭傷了腳。雪從來不會嫌棄和逃避。在雪的攙扶下，雨，終于回到棲息的堤灣。

雪扶著雨，抑或雨攙著雪。

溫情的實質都是夢的硬核。都是一種氣宇軒昂敲打的鑼鼓，一種正氣凜然書寫的章法，經過了黃河文明的源流滋養，鑼鼓聲密集成向天空飛起的雨，章法布縱逸成朝天上飄起的純真。

在一場雨里，放入少許的冰雪，仿若在一朵花里融入點滴的精神，成為銅瓦廂最珍貴的藏品。

雪夾雨，一個身穿棉襖的微笑，凝結的一河驕傲的呼嘯。

一滴雨，因為有了夢想，才生出了一對翅膀。

有了翅膀的雨，常常會以各種優美的飛舞，穿過深秋的伏擊，為銅瓦廂的冬天更衣。

暴風雨：孜孜不倦

暴風雨來做客之前，銅瓦廂能咧開嘴唇的土地，都做好了準備。

迎接，是因為祈盼。

云朵以重量做抵，向陽光借到了暴風，把自己羽化，以救濟田地日漸干涸的意志：厚重皸裂。

幾屑研碎的情緒，落在了玉米的胡須上。

仁厚的玉米葉撿起來，把情緒還給了土地，它知道，每一滴雨都是天對地的表白，每一滴降臨都是黃天對黃土的垂愛。

雨水的深處，是一杯烈性的酒。

一杯在心里醞釀已久的祭拜方法。如饑似渴痛飲的，都是被日頭翻來覆去炒焦了沙堿地，喝醉了各種方法的莊稼，揪著自己的頭發狂亂地舞蹈，一把把撕破著黑夜的迷惘。

烈風，竭力搖晃著荒蕪的窗欞。

烈風，纏繞著大樹搖旗吶喊的手臂，召喚著暴雨的蒞臨。

鋪天蓋地的暴雨，瞬間便碾軋式地摧毀了旱災的防御和攻勢，來不及躲避的蚱蜢，猶如萎靡的恐慌，被激情砸爛了盔甲：百花在大地齊放。

樹，不僅僅是助陣和伴舞者，更是暴風雨的品茗者。

樹是暴風雨的知音，所以了解暴風雨的脾氣。暴風雨，這一刻還在雷霆大怒，下一秒也許就豁然開朗。所以樹，極力配合著暴風雨，扭動腰肢，跳著暴風雨最想表達的舞蹈。

暴風雨不會拒絕任何形式的歡迎，接納著所有善良的祈福。

無論用瓦礫盛接的，還是用大海擁抱的；無論用時光盛裝的，還是以心相悅的：載歌載舞，傾囊相助。

在盛世里，在歡慶中，翻山越嶺的疾風，抱起容光煥發的雨，義無反顧，孜孜不倦地給田野講解豐收的法寶。

街巷怎會舍得漏聽一句。

新樓老屋，一直努力地挺著腰板，手扶困擾，豎著耳朵，聽完了暴風雨的一部部致富心經，戀戀不舍地開門告別：歡迎下次光臨，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