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物打撈責任的承擔問題

宋婉寧

【摘 要】 貨物打撈責任的承擔問題在實踐中一直存在爭議，在強制性打撈的情況下，打撈行為的承擔主體應是船舶所有人，打撈費用的承擔主體是貨主。在非強制性打撈的情況下，船舶所有人和貨主均無義務必須打撈貨物。在運輸貨物時，船舶所有人或貨主應購買沉物打撈保險，確保在發生事故時，打撈義務能夠得到有效履行，同時也可將船舶所有人或貨主的打撈責任轉移給保險公司。

【關鍵詞】 貨物打撈；責任承擔；強制性打撈；非強制性打撈；沉物打撈保險

0 引 言

在海上貨物運輸中，貨物因海上事故發生沉沒的案例時有發生，由打撈沉沒貨物引發的一系列法律問題值得深究，如應由誰展開貨物打撈，由誰承擔打撈費用等。

按照沉沒、漂浮的貨物是否危害航海安全或海洋環境，可將打撈分為強制性打撈和非強制性打撈。強制性打撈是指在沉沒物、漂浮物等對航道、船舶航行安全和水域環境保護造成嚴重危害或有潛在危害時，為確保港口、設施、船舶及人身財產安全，由海事主管機關命令的強制打撈或解體清除的措施[1]。非強制性打撈是指在沉沒物和漂浮物未對航道、航行安全或水域環境保護造成危害或隱患時，在非強制性的情況下，由船舶所有人或貨主自愿打撈的措施。本文將分別探討在強制性打撈和非強制性打撈情況下，打撈沉沒貨物的責任。

1 強制性打撈

在強制性打撈的情形下，打撈責任來源于行政法或公法下的義務，因此，強制性打撈的責任主體也應依據我國有關行政法的相關規定判斷。但我國法律對于強制打撈責任人的規定并不相同，根據195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打撈沉船管理辦法》第5條和200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水污染防治法實施細則》第30條的規定，強制打撈的責任是由“沉船所有人”“肇事船方”承擔，即由船方承擔。1983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上交通安全法》第40條和200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內河交通安全管理條例》第42條規定，“沉沒物、漂流物、擱淺物”的強制打撈責任由其“所有人、經營人”承擔，從表面字義上看，即由貨主承擔。因此，沉船的打撈責任人是明確的，即船舶所有人，但是關于沉沒貨物強制打撈的責任承擔主體還存在爭議。

有部分觀點認為，按照法律位階效力原則，適用效力位階高的法律，即《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上交通安全法》的規定，沉船打撈由船方負責，而貨物打撈由貨方負責。但筆者認為，這樣劃分不符合法律本意和實踐操作，沉船打撈和貨物打撈均應由船方承擔。

（1） 《中華人民共和國打撈沉船管理辦法》第2條規定，除軍事艦艇和木帆船外，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海和內河的沉船，包括沉船本體、船上器物及貨物都適用本辦法。該條明確規定，船上的貨物屬于沉船打撈范圍。結合該辦法第5條“沉船所有人必須在規定期限以內提出申請和進行打撈”的規定，可推斷船上所載貨物的強制打撈責任由沉船所有人承擔。

（2） 根據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海事賠償責任限制相關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17條第1款，因船上貨物的清除、拆毀或使之無害提起的索賠不能限制賠償責任，這是貨物打撈人針對船舶所有人提起的，而不是針對貨主，因為只有船舶所有人才涉及責任限制問題。因此，該司法解釋也說明船上貨物打撈責任人是船舶所有人，實際的貨物打撈人可以向船舶所有人索賠打撈費用。在司法實踐經典案例“東運419”輪打撈費用糾紛一案中，廣州海事法院也持上述觀點。涉事船舶“東運419”輪在運輸過程中沉沒，船上所載的集裝箱貨物一同落海，由于事故地點靠近主航道，深圳海事局要求強制打撈沉船及落海集裝箱。原告海隆公司在打撈沉船和集裝箱后向船舶所有人石龍公司索賠打撈費用，廣州海事法院判決要求石龍公司承擔打撈費用，包括集裝箱貨物的打撈費用。

（3） 依據運輸合同關系，貨物在運輸途中隨船沉沒，作為承運人的船舶所有人、經營人應賠償貨主損失，包括貨主支付的打撈清除費用。在這種情況下由承運人直接負責打撈費更加科學合理。另外，在運輸貨物過程中，承運人對貨物的控制力遠大于貨主，因此也應由承運人承擔貨物的打撈責任。

（4） 從實踐操作角度出發，海事主管機關可通過船員或查詢船舶資料聯系到船舶所有人或經營人，而船載貨物所有人往往是分散的，如果貨物買賣通過提單流轉，較難確定所有人是提單記載的托運人、收貨人還是提單持有人，因此要求貨物所有人承擔打撈責任主體存在困難。涉及集裝箱貨物時，集裝箱箱體所有人和貨物所有人并不是同一人，如果要求貨物所有人打撈沉沒的貨物，是否還應要求集裝箱箱體所有人打撈落海集裝箱的問題，因此，在實踐中，海事主管部門要求船舶所有人和經營人將船舶及貨物一并打撈[2]。

綜上所述，沉沒貨物的打撈由船方承擔更合理，但船舶所有人應僅承擔打撈行為這項義務，不需要承擔打撈費用。這是因為根據我國物權法的規定，貨物打撈上來之后，貨物或者貨物殘值仍歸貨主所有，如果打撈費用全由船舶所有人承擔，而打撈上來的貨物價值全歸貨主，這對船舶所有人不公。因此，筆者認為，在強制打撈的情況下，船舶所有人向打撈公司支付打撈費用后，應有權向貨主追償。如上文提到的“東運419輪”案中，船舶所有人石龍公司在支付打撈費用后，有權向集裝箱貨物的貨主追償打撈集裝箱貨物的費用。

2 非強制性打撈

當相關海事部門未強制要求對落海貨物進行打撈的情況下，雖然船方和貨方在行政法下沒有義務打撈落海貨物，但是在合同法下仍有減損義務。此時應從合同的角度考慮和評估，對于船舶所有人，應根據承運人在海上貨物運輸合同下能否免責進行考慮。

2.1 可以免責時

如果貨物是由于承運人可以免責的事由（如《海商法》51條）而落海的，那么承運人對貨物的損失不負有責任，也無需承擔貨物打撈責任。有觀點認為這樣對貨主不公平，但是從風險分擔的角度分析，海上運輸本來就是有風險的。由于法律規定承運人免責事由的目的也是在于盡可能確保承運人與貨主之間均攤風險，且貨主可以通過保險的手段將這種風險轉嫁出去，貨物損失及減損費用在海上貨物運輸保險合同下均可索賠。因此，這樣的風險分擔方式可降低貨主的負擔。

還有觀點認為，根據我國《海商法》第48條，承運人應當妥善、謹慎地裝載、搬移、積載、運輸、保管、照料和卸載所運貨物。這是由于海上事故發生在承運人的責任期間內，這種管貨義務并不因為船舶擱淺或碰撞而終止?；诠茇浟x務，雖然承運人應負責貨物打撈工作，但爭議的焦點是承運人需要承擔的管貨義務內容。筆者認為，管貨義務不應被無限而是一種合理的管貨義務。當貨物已經落海，即脫離了承運人控制，此時不應要求承運人履行管貨義務。

因此，在因承運人可免責事由而造成貨物落海的情況下，船舶所有人首先應考慮其能否享受免責。如果免責事由成立的可能性很大，可以考慮由貨主承擔貨物打撈責任。但是，也有法官認為，船舶所有人在海上貨物運輸合同項下有減損義務，應鼓勵船舶所有人打撈貨物，但船舶所有人對貨物的打撈費用可以在海事賠償責任限制基金中受償[3]。因此，如果船舶所有人勇于承擔責任，也可在未確定能否免責前主動參與貨物打撈，在被認定為可以免責后，所支付的打撈費用可以向貨方追償。

2.2 不可免責時

如果承運人對于貨物落海負有責任，如在沿?；騼群舆\輸情況下出現碰撞或擱淺等事故后貨物落海，此時船舶所有人或者承運人不應被免責。筆者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承運人雖然對于貨物滅失負有責任，但是不一定需要負責打撈。根據我國民法相關規定，違約責任的方式有繼續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賠償損失等，承運人作為違約方有權選擇違約責任的承擔方式，即采取補救措施（例如打撈）或賠償損失。如果貨物尚有殘值，雙方當事人應負有減損義務，可采取合理的打撈措施。但根據專業評估公司確定貨物打撈費用大于貨物殘值的情況下，承運人應有權選擇賠償損失并拒絕打撈。

3 結 語

綜上所述，對于打撈責任，沉沒貨物與沉船的打撈責任不同。在強制性打撈的情況下，應由船舶所有人承擔貨物打撈行為的義務，由貨主承擔貨物打撈費用的支出；在非強制性打撈的情況下，船舶所有人沒有義務必須打撈貨物，貨物的打撈責任和費用承擔可由船舶所有人和貨主協商解決。

海上貨物運輸中的責任承擔方式一直是船貨雙方利益博弈的結果，相關的法律規定也一直在這種博弈中尋求船貨的利益平衡，貨損的賠償責任和貨物打撈責任的承擔都是這樣。為使船舶所有人、貨主和社會公共利益都能得到保障，梁兆棋[4]建議建立全國沉船沉物打撈清除強制基金，但是這項基金在跨境建立和使用時會遇到諸多困難，如怎樣強制要求外籍船舶在我國設立基金，以及在我國設立的基金在國外打撈時能否使用等。為解決這一問題，本文建議可以強制船舶所有人或貨主購買沉物打撈的保險，如果該保險由船舶所有人購買，船舶所有人可以將該部分保險費分攤到貨物的運費中。這樣既能保證在強制性打撈的情況下，即使船舶所有人貨主都消極對待，貨物的打撈責任和費用可以由保險公司承擔，有助于減輕相關海事部門的工作負擔，也便于打撈責任的分擔和費用的跨境支付。

參考文獻：

[1] 李秀友. 關于完善強制打撈費用受償機制的探討[J]. 交通運輸部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5（1）：9-12.

[2] 吳勇奇. 貨主追償打撈費損失請求的責任限制[J]. 人民司法，2010（10）：36-38.

[3] 鄧金剛. 承運人打撈貨物費用補償糾紛案評析[J]. 世界海運，2013（6）：49-52.

[4] 梁兆棋. 設立強制打撈清除基金勢在必行[J]. 中國水運，2010（2）：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