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簿里的流年

章江少

那一年，家里裝上了一部紅色的固定電話機，我立刻將自家的電話號碼背了個滾瓜爛熟。固話雖然功能單一，卻是當時最好的通訊工具，人們可以足不出戶就聽到四面八方親友們的聲音了。

為了方便聯系，互留電話號碼是件重要的事，于是備式各樣的電話簿流行起來。我家里當然也買了電話簿，翻開一看，那里面不僅設有各地的固話區號，還有“問候語大全”。記得那個電話簿被家里人足足記滿了一大本，其中也包括我朋友的幾個號碼。

比如有個號碼，是我初中時最要好的朋友蘭芳家的。由于之前我拿過全校繪畫比賽的大獎，所以第一個學期蘭芳也接到繪畫比賽的任務時，會虛心地向我請教一些問題。為了方便交流，她就把自己家里的電話號碼抄給了我，說：“你得空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指導指導我呀！”我回家后就把號碼抄在了家里的電話簿上，可直到比賽結束，也沒給蘭芳打過一個電話。

同一頁紙上還有兩個令我印象深刻手機號碼。

初一結束后的那個暑假，我去了父母工作的那座城市。就在父母上班的那家公司里，認識了一位姓羅的叔叔。他和我同市不同縣，也算得上是老鄉。那時世界杯正火熱激戰，跟我一樣都喜歡足球的羅叔叔，就成了我的忘年交。

就在世界杯結束之后，羅叔叔準備換一個工作。他離開的那天請我吃了頓飯，還特意為我買了一瓶可樂，并把他的手機號碼寫給了我。他跟我說：回家后可以打電話給我，以后有時間也可以和你爸媽一起來找我玩。

也是在父母上班的那家公司里，我還遇到了一個叫作輔明的大男孩。他是個大學生，來公司是暑假打工給自己掙學雜費，同時也體驗一下社會生活。輔明的大學專業正是繪畫，這讓我和他有了共同語言。

輔明告訴我，他堅信只要努力，就一定能通過自己的繪畫專業獲得美好的未來。暑假快結束時，他送給我一幅畫，畫面上是一條騰飛的巨龍，旁邊題了“輔明贈”幾個字。他說，希望我長大后能夠成為人中之龍，取得輝煌成就，臨別時還給我留了一個電話號碼。

那時候小靈通已經開始流行，可還在讀書的我自然沒有。我只能先把羅叔叔和輔明的電話號碼記下來，想著回家后可以用固定電話撥給他們。其實回家后我忙于學習，一直鮮有機會打電話。有一天，我試著撥通了已在北京工作的輔明的電話，他鼓勵我繼續努力把畫畫好，并誠摯地邀我去北京做客。

轉眼間我已上高中，普通手機很快退出了社會舞臺，智能手機開始普及，但由于住校，我平時沒有機會摸到電話，更別提接觸智能手機了。

上大學后我才如愿以償地擁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機，電話號碼直接存在手機上．我們也沒必要特意記錄在電話簿上了。有時翻開那本電話簿，看見蘭芳、羅叔叔、輔明的電話號碼時，我的心中還是會突然一動。畢業好幾年后的一天，我終于忍不住拿出手機，懷著忐忑之心撥了那幾個號碼—一幾乎毫無懸念地，它們全部成為了空號。

如今，那本已經泛黃的舊電話簿，依然放在家中抽屜里，有時看到，我會禁不住在心中默默問自己：為什么曾經那么好的朋友，走著走著就散了呢？如果時光倒流，能再和他們打一通電話，該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