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嵐山出土明代墓志考

蘇紅波 袁啟飛

摘要：山東日照嵐山出土的明代懷遠將軍安東衛指揮同知王通夫人盧氏墓志，詳述了盧氏生平及其先世、夫家王通等有關史料信息。筆者通過查閱史籍文獻相關記載，就墓志記載中所涉及的相關人物和事跡加以考釋，進而為研究明代衛所制度、蔭封制度、安東衛王氏家族世系等提供可靠的實物資料，同時有助于明代政治、軍制和社會的研究。

關鍵詞：懷遠將軍；安東衛；王通妻墓志；山東日照；明代

2021年3—4月，在配合山東省日照市嵐山區工程建設的考古發掘過程中，一座墓地被清理出來。該墓地位于日照市嵐山區萬斛路以北、官山路以東，官山南麓的緩坡高地上，東距黃海約7千米，西距安東衛約5千米。墓地共清理出明代墓葬11座，其中位于發掘區中部的一座三室合葬磚室墓中出土墓志銘1盒，墓志銘均由方形青石制成，出土時志蓋與志石東西并排立于墓室北壁，志文朝向墓內。志蓋長65厘米、寬65厘米、厚9.6厘米。上楷書：“皇明誥封懷遠將軍王公諱通妻淑人盧氏妙成墓志銘?！蹦怪俱懝?行，22字。墓志長65厘米、寬65厘米、厚9.6厘米，志身有所殘缺，個別字體無法辨識。志文楷書，共30行，滿行28字，計737字。以下就墓志記載涉及的人物和事件略加考釋。

一、安東衛簡述

考古調查和文獻考證，安東衛城遺址，位于山東省日照市嵐山區安東衛街道，現城墻及城內設施已全部不存。本文所述墓志出土墓地位于日照市嵐山區官山南麓（故安東衛城北郊），且墓志記載人物與安東衛城息息相關，在正式考釋墓志銘文之前，有必要將安東衛相關情況作簡要介紹：安東衛設立于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睹魇贰さ乩碇尽份d：“又東南?？谟徐`山衛，又有安東衛，俱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置。①”設置于日照縣南，《安東衛志》：“南臨淮楚，北接青齊，地屬淮安府贛榆縣境，城則青州府日照南境也?！薄暗歉叨?，見東枕阿掖，西帶長流，南臨滄海，北鎖關山。②”這里的“關山”應為現在的“官山”。根據《安東衛志·職官》，安東衛隸屬于山東都指揮使司，設指揮使一員、指揮同知二員、指揮僉事十二員等。

二、墓志錄文

故懷遠將軍、指揮同知王君夫人盧氏祔葬墓志銘

誥封淑人姓盧氏，諱妙成，安東昭勇將軍、指揮使盧君勝之長女，嫁本衛故懷遠將軍、指揮同知王君通為正妻，于今承襲父懷遠君職世祿為嫡母。先世濟之武定人，祖諱璞者承兄功，永樂間襲今職，舉□是衛，遂為安東世家，夫人其嫡孫女也。

初夫人配懷遠君，以閥閱維德之行也。及歸，床不存育，為懷遠君憂，乃納張氏，復李氏、潘氏，將廣儲孕。潘、李各一女，張累出子男三人：長即世祿，承襲君；次世爵，納粟散官；世錫，衛庠廩膳生，皆瑰珍攜偉，表表逾人。雖則張氏母夫人貽教居多，夫人力不可沒也。聞初張誕承襲君，夫人即收抱為己有，旦夕保愛甚周，每飲食必具□盤餐□，□□□席錯陳，兒前如奉尊，然知不用致敬也，以為夫承祖蔭者也，繼夫蔭□□子也，微子夫不谷，祖蔭墮矣，吾是懼；敬子重夫及祖也，慎吾緒不敢忽也，將俾覬覦者覿予銷其私而妒嫉者泯，鬼神呵護而鑒吾誠，庶可永保矣。嗚呼，此固婦人知道者之行，賢無足論也。承襲君今果成，娶指揮僉事胡君謹女，復無子。仍納楊氏，誕子金。雖尚提抱，然狀貌歧嶷，知已非尋常跡。張氏母有足相才，將來或大之，蓋濡夫人之風典，起日衍月，盛非今偶然者。嗚呼，孰非夫人之興也。夫人享壽八十有二。其待群下，尤爲極善，底老無毀言，故諸夫人愛戴至今。及今承襲君孝養無輟者，感恩志德也。承襲君與予內有兄弟親，故予與知夫人之賢之悉，其祈予銘，承襲君亦茲焉。卒于嘉靖四年五月廿有七日，于其年閏十二月六日，祔葬城北官山陽懷遠君墓。

懷遠君先夫人卒，實弘治甲子閏七月廿五日也。其先濟南臨邑人，洪武間祖諱得者，以勇敢忠孝應募，授忠義衛百戶，后節樹征討有功，欽升今職，世襲本衛，宣德乃調安東，懷遠君其季子也。女二人：長李氏出，適支蘭；次潘氏出，適劉璋，俱本衛千戶。孫男二人：長正，世爵子，補衛庠□；□金。孫女一人，許同衛指揮趙汝應襲。

銘曰：維夫人之德兮陵崗，維夫人之福兮海望，（維）夫人之壽兮祺且長，將勒銘兮永遙光。

大明嘉靖四年乙酉閏十二月朔吉

賜進士出身行人守制懷仁眷生劉守良君遂撰

吏部應選監生同邑眷生侯勛世臣書丹

三、墓主先世、生平及家庭

（一）墓主先世

關于墓主先世，墓志記載“安東昭勇將軍、指揮使盧君勝之長女”“先世濟之武定人，祖諱璞者承兄功，永樂間襲今職，舉□是衛，遂為安東世家，夫人其嫡孫女也”。說明墓主人盧氏是明朝安東衛昭勇將軍、指揮使盧君勝的長女，祖籍濟南武定（武定州是明代永樂年間設置的，屬濟南府管轄，現應屬山東濱州惠民縣）。盧氏祖父盧璞永樂年間承襲兄長軍功，世襲昭勇將軍，因此，盧氏一族成為安東衛世家。昭勇將軍為明代武散官階，正三品。指揮史，正三品。關于盧氏家族，據《安東衛志》卷之第三職官載：“原設指揮使二員 盧振 武定州人。③”此處所說的盧振從籍貫推測是否和墓主世家有關有待進一步考證。

（二）墓主生平及家庭

志載“皇明誥封懷遠將軍王公諱通妻淑人盧氏妙成”“誥封淑人姓盧氏，諱妙成”“嫁本衛故懷遠將軍、指揮同知王君通為正妻”。墓主人為懷遠將軍王通之妻盧氏，名妙成，封為淑人?！笆缛恕睘槊鼖D封號。明代，具有一定級別的官員女性尊長或者妻子所獲的朝廷封贈，為品官命婦。命婦所獲封贈的級別，要視其丈夫或者子孫的官品等級而定?！拔渎氂泄Α?、從三品祖母、母、妻各封贈淑人”④王通為安東衛指揮同知，從三品；散階為懷遠將軍，“散階三十……從三品，初授懷遠將軍”⑤，因此盧氏被封為淑人。

根據志文，墓主盧氏卒于嘉靖四年（1525年）五月廿有七日，享年82歲。于嘉靖四年（1525年）閏十二月六日與懷遠將軍王通合葬于城北官山南，正好與前述安東衛城“北鎖關山”相吻合。

盧氏丈夫王通，明懷遠將軍、安東衛指揮同知（從三品），祖籍濟南臨邑人，卒于弘治甲子年（1504年）閏月七月廿五日。洪武年間，其父親王得以勇敢忠孝應征入伍，最初授忠義衛百戶，后來因征討立下軍功，晉升為懷遠將軍，宣德年間調于安東衛，其軍職世襲。王通是王得的第三個兒子，承襲父親王得懷遠將軍職。墓志還交代了一個重要信息：盧氏嫁給王通后，不能生育，為了傳續香火，王通又先后納妾張氏、李氏、潘氏“初夫人配懷遠君，以閥閱維德之行也。及歸，床不存育，為懷遠君憂，乃納張氏，復李氏、潘氏，將廣儲孕?！蓖跬ǚ謩e生育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子王世祿，次子王世爵、王世賜均為張氏所生。其中長子王世祿，出生不久被盧氏“即收抱為己有”，養于盧氏名下。李氏、潘氏各生一個女兒，均嫁給安東衛千戶。有孫子二人，長孫王正為王世爵所生，次孫王金。孫女一人，嫁與安東衛指揮趙汝兒子趙應祺（《趙氏家乘》記載，趙汝配劉氏，先卒；側室杜氏，趙汝子趙應祺配王氏）。

盧氏長子王世祿，承襲父親王通懷遠將軍職，娶安東衛指揮僉事胡瑾的女兒為妻，也不能生育。于是又納楊氏為妾，生子王金，即王通的次孫。關于王世祿，《安東衛志》有較多記載：“演武廳三楹。正德年指揮王世祿重修?！雹蕖瓣P王廟在衛治西。正德年指揮王世祿重修?！薄叭購R在北門外。成化年，指揮王世祿建?！薄叭袑m在阿掖山頂，指揮王世祿、衛紳胡承烈建?！雹哂纱丝梢?，王世祿在擔任安東衛指揮期間，對衛城的城防武備、寺廟宮觀的修建和修繕作出了很大貢獻。

這里特別交代一下王通孫女王氏和女婿趙應祺?！栋矕|衛志》載：“趙應祺 中嘉靖丙午科解元，又中壬子。⑧”“趙應祺，本衛指揮僉事。由子繼勛貴，進宣威將軍。應祺妻王氏封恭人?！雹帷巴跏?，指揮趙應祺妻。祺死于王事，氏撫孤兒，養姑舅，壽至八十，嚴肅如烈丈夫，家人不敢犯，后封恭人?！雹怅P于趙應祺死于王事，“趙應聘 指揮應祺之胞弟也。應祺為掌印指揮王道所陷，自縊于京。部議將削籍焉。時趙之紳士莫敢言，聘以布衣赴京辯冤，應聘妻胡氏盡以妝奩助之。聘遂上疏犯駕，刑幾死。往返三年，冤始雪，罪坐王道，乃以應祺子繼勛襲本職?！?？

四、墓志撰文、書丹者

據考，墓志撰文者劉守良（生卒不詳），字君遂，今江蘇省連云港市贛榆人，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中舉，正德十五年進士，官行人司行人，工部營繕司郎中?！都螒c海州直隸州志》援引《江南通志》記載：“劉守良，字君遂，贛榆人，由進士歷官行人司行人，工部郎中。性峭直，有名于時?！眲⑹亓忌怨⒅?，因上疏彈劾當朝權臣嚴蒿，反被誣“不臣”之罪，下于大理寺獄，幸得諸同年聯名上書，獲釋復職。明初前元君臣逃往也先國，常恃鐵騎犯邊，后兩國議和，互派使臣，實為人質，劉守良復職不久，大明駐也先使臣出缺，嚴蒿借機報復，保舉其就任使臣。劉守良到官伊始，即陳以和邊、富民、強國之策，得已先可汗好感、信任。不數年，也先政通人和，牛羊孳繁，兩國間也相安無事，年年貿邊。劉守良到任也先國12年后，明世宗得知其有治國實才，下旨召回。劉守良少時即以孝聞名于南直隸淮安府置，辭官返里后侍老，課孫，謝絕世交，數年后郁郁而逝。

志文載：“承襲君與予內有兄弟親，故予與知夫人之賢之悉，其祈予銘，承襲君亦茲焉?！贝笠馐钦f墓主盧氏長子王世祿與劉守良親如兄弟，所以守良對盧氏的賢德和生平非常了解，于是請求其為母親盧氏撰寫銘文。

志文書丹者侯勛無考，從志文記載和上下文看，推測侯勛字世臣，為明朝吏部應選監生，與撰文者劉守良同為贛榆（舊稱懷仁）人。

五、 結語

從出土的墓志來看，為研究這一時期葬制葬俗、社會形態及歷史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珍貴資料。特別是發現的帶有明確紀年的墓志銘，為研究明代安東衛衛所制度、蔭封制度提供了考古依據，為明代中晩期墓志銘體例，探討明代文學思想、書法藝術、語言文化及精神信仰等補充了新材料。

作者簡介

蘇紅波，男，山西朔州人，文博館員，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考古學及博物館學。袁啟飛，男，山東日照人，文博館員，本科，研究方向為水下考古。

注釋

①（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地理二》，中華書局，1974年，第950頁。

②（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形勝》，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③（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職官》，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④《明會典》卷122《兵部五》，第2514頁。

⑤《明史》卷72《職官志一》，第1751頁。

⑥（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武備》，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⑦（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寺觀》，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⑧（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武舉》，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⑨（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貤封》，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⑩（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烈女》，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

（清）趙雙璧等纂修：《安東衛志·義士》，日照市嵐山區史志辦公室，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