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精特新”的資本市場支持路徑及國際經驗啟示

廖茂林 張 澤 盧曉莉

在目前國民經濟轉型升級以及國際經濟形勢復雜多變的情況下，中小型企業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主力軍，也是創造就業機會的關鍵力量。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健全資本市場功能，提高直接融資比重，支持專精特新企業發展。資本市場作為直接融資的載體，在資源配置、創新資本形成、激發創業活力等領域對中小企業創新與發展具有重大意義。為此，需要深入研究我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的發展特點和國家扶持的相關政策，并以此為基礎，更新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的服務理念，從而更加有效地服務于我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的成長。立足于我國各個省份的經濟發展狀況以及企業的現實情況，遵循資本市場的發展規律，“專精特新”板塊的發展步伐加快，相應的扶持措施相繼推出，我國多層級資本市場的結構性缺陷逐漸得到了彌補。

“專精特新”的政策演變及內涵

自2011年起，我國“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逐漸從重視企業規模轉向創新能力。2011年7月，在全國中小企業信息化推進工作會議上，我國第一次將“專精特新”這一概念引入“發展壯大專業化、創新型和生機勃勃的中小型企業”中。同年9月，《“十二五”中小企業成長規劃》指出，中小企業革新的重要方式是向“專精特新”邁進，形成規?；髽I集群。2013年7月，《關于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要鼓勵中小企業開展技術創新、管理創新與商業模式創新。隨后，《促進中小企業發展規劃（2016—2020年）》等陸續出臺的文件均鼓勵中小企業在關鍵領域核心技術有所突破。2019年至今，隨著中美貿易摩擦以及國內核心技術受到制約等因素的涌現，相關政策加速推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發展，聚焦產業鏈取長補短。2019年8月，為培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發揚企業家精神和工匠精神的重要性。2021年1月，《關于支持“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通知》提出將加強對“小巨人”重點企業的創新投入，并加快上下游協作配套。同年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了“開展補鏈強鏈專項行動，加快解決‘卡脖子’難題，發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022年3月，國家明確要大力培養“專精特新”小微企業，為其孵化提供資金、人才、平臺等方面的扶持。在后疫情時代，“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不僅能提升企業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同時也是推動我國贏得長期競爭的重要力量。

“專精特新”指的是專業化、精細化、特色化和新穎化。具體來看，專業化是指企業需聚焦核心業務，在產品與市場等方面都具備專業性，具備專業化生產、服務和協作配套的能力，為企業與行業提供重要元器件、配套產品及其服務。精細化是指企業在生產、工藝、經營上精益求精，憑借良好的聲譽、良好的性能價格比、先進的技術、優良的質量和良好的服務，在眾多細分市場中占有一席之地。特色化是指其市場定位、功能定位的差異化，提供的商品和服務有獨特的特點，難以被同行模仿。新穎化是指運營模式與技術的創新性及先進性，企業研發投入比例高、科技含量高、增值高、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顯著?！皩＞匦隆敝行∑髽I一般精耕于人工智能、高科技制造、新能源、互聯網科技等領域，在子賽道具備一定競爭優勢，具有相當的話語權。

國外資本市場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扶持方式

國外資本市場不僅擁有完善的政策與法律體系以及市場結構，還通過提供風險投資、創業加速器、債務融資、股權眾籌平臺等措施，幫助中小企業獲得資金支持與業務發展機會，同時通過技術轉讓、合作伙伴關系、市場咨詢等方式，創造更多的市場機會，共同形成了一個支持中小企業成長的生態體系。

從政策與法律體系來看，為了支持中小型企業，尤其是種子、初創企業，美國于1953年通過的《小企業法》成為通過法律手段保護小微企業的開端。20世紀80年代，美國的政策逐漸使促進科技進步的主導權向中小企業傾斜，以政府采購、信貸擔保、財政專項資金、直接貸款等手段幫助中小企業獲得資金來源。通過推出一系列政策，美國已形成相對科學的培育中小企業的法律體系。與美國不同，德國則偏向于發揮金融機構的扶持作用，通過各類金融機構向本國中小企業提供各類資金獲得渠道，以助力國內中小企業快速發展，例如，政府會向為本國小微企業提供貸款支持的銀行提供2%—3%的利息補貼。

從資本市場結構來看，美國股票按其所處的市場位置可以劃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為以紐約證券交易所為主的股市。第二層由美國股票交易所及納斯達克的自動化掛牌制度構成，以集中交易為主。與紐約證券交易所相比，公司注冊要求更低，籌資渠道更廣泛。第三層為OTC（場外交易市場），主要為大部分中小型企業進行股票投資。有別于美國成熟的多層次金融市場，英國的金融市場以倫敦股市為主體，其中，主流市場又被劃分為高端市場、標準市場、高成長市場以及專業化的相互資金市場。由于創業期中小企業盈利水平較差，英國各個股市根據自身特點，通過放寬股票發行的限制和放寬盈利指數的規定來提供資金。日本則主要依靠銀行的直接資金增加對中小型企業的扶持，并在其上市公司主板上增設了“新興型中小企業”板塊，以滿足中小企業進行科學研發的融資需求。此外，為適應受美國納斯達克等高成長型證券交易所發展的影響，日本設立了成長型新興證券交易所，鼓勵創業型、績效較差型公司上市。

從債務融資來看，在公開市場中，企業發行公司債、可轉換債券等，供廣大投資者認購，而私募市場則通過向特定的機構或個人投資者發行債券，以利用債務資本助力企業發展。國外銀行作為債權人，向中小企業提供貸款與信用額度，通常具有較低的利率與較長的還款期限，適合企業進行長期投資和發展項目。債務融資工具的不斷創新能夠滿足中小企業的特定需求，例如，可轉換債券與綠色債券等是專門用于支持環保與可持續發展項目的債務工具，幫助展示其在環境與社會責任方面的承諾。此外，一些國外資本市場還提供創新的債務融資平臺，如在線借貸平臺，通過與投資者和貸款者進行直接連接，為中小企業提供更加靈活的借貸渠道，促進了融資的快速實現。在此基礎上，專門的債務融資支持計劃可以提供擔保機制、利息補貼或貸款擔保等形式的支持，降低企業的融資風險。

從風險資本來看，部分海外國家中小企業的融資途徑與結構較為完善的重要原因是，風險資本的繁榮使中小企業可以多渠道獲得資金。首先，大量的風險投資機構專門側重于高風險、高發展潛力的中小企業，為初創企業提供良好的商業環境。風險投資公司Sequoia Capital在眾多科技企業成立的初期進行資金與戰略支持，兼具高風險與高回報率。其次，創業加速器和孵化器不僅提供資金支持，還通過創業培訓、市場調研、商業計劃評估等方式提供風險管理領域的指導。一些風險投資網絡與平臺提供了風險投資機會的集中展示，在中小企業與潛在的風險投資者之間建立聯系，共享資源與風險。此外，國外資本市場通常進行全面的風險評估和盡職調查，以確保風險投資的合理性。這些評估與調查有助于評估企業的商業模式、競爭優勢與潛在風險，為投資決策提供依據。

國內資本市場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扶持方式

從資本市場結構來看，我國的創業板、中小板、科創板等資本市場為中小企業的發展與融資提供了機會。具體來看，創業板的上市條件較為寬松，市盈率要求較為寬松，使中小企業更加容易進入資本市場，并通過注冊制縮短審核步驟，提升中小企業首次發行股票的速度。相對于傳統板塊，科創板則更加關注企業的技術含量與創新能力，而不僅僅局限于財務指標的表現，這使科技創新型中小企業能夠憑借技術優勢獲得市場認可和投資支持。中小板除首次公開發行融資以外，還支持再融資，包括定向增發、非公開發行股票等方式，提供多樣化的融資渠道。其更加強調企業的治理規范和信息披露透明度，要求企業在申請上市前符合財務報告的準確性、內部控制的完善性等治理要求，有助于提升企業的信譽和市場滿意度。

從稅收優惠來看，我國出臺的政策涉及營業稅、增值稅等，覆蓋創新準備、研發及產業化等各個環節。對于中小微企業的創新研發，加計扣除政策允許企業采取加速折舊，且企業投資建設環節涉及的進口自用設備、技術、備件被免征關稅與進口增值稅。提高納稅起征點，對年應納稅所得額給予不同額度的稅收減免，間接減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稅收負擔。

從財政補貼來看，其具備的及時性與確定性能夠直接減少企業的投資成本，有效引導社會資本流入方向。國家層面設立的政府專項資金與基金覆蓋范圍包括科創板、新三板等A股市場，涉及中小企業創新的各個方面，通過投資設立子基金等方式集中解決中長期股權融資問題，然而存在政策傳遞距離較長、資金用途難以集中等問題。因此，小微企業創業創新基地城市示范工作正式啟動，通過整合各類資源要素的方式，有效改善政策流程。自2018年起，我國開始培育“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推動各類載體精準化發展，并提出一套行業資源與創新特色載體對接機制，助力生產資源要素在產業鏈各個環節高效流動。受中央政策影響，各省份也陸續提出支持“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財政政策并提供擔保。

從技術研發與轉化支持來看，我國政府通過一系列政策和措施，鼓勵和支持“專精特新”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研發和轉化，以提升其技術含量和市場競爭力。首先，政府積極設立科技創新基金，提供專項資金支持專精特新企業的技術研發項目，覆蓋了從基礎研究到應用開發的各個環節。其次，我國通過鼓勵產學研結合，加強企業與高等院校之間的共同合作，共享資源和成果，有助于加速技術創新和轉化進程，提高企業的研發效率和技術水平，同時鼓勵高等院校與科研機構成立技術轉移機構。此外，資本市場鼓勵“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進行股權激勵與員工持股計劃，并設立股權激勵專項基金，為符合條件的“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提供股權投資支持。

國內資本市場支持“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存在的不足

雖然國內資本市場以多元化的方式支持“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但支持模式尚未形成體系，發展環境有待優化，企業融資優勢缺乏，發展缺乏后勁，創新協作、產業配套等方面也存在不足。

“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上市比例較低。首先，上市對于中小企業而言存在一定的門檻和挑戰。上市需要滿足一系列的條件和要求，包括財務指標、市值要求、盈利能力等，而許多“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在初創階段或高風險領域，往往較難滿足上市條件，因此無法選擇這一融資途徑。其次，上市對于中小企業來說具有較高的成本和復雜的程序，由于上市需要支付較高的上市費用、律師費用、會計師費用等，對于剛剛起步的企業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再加上上市過程中需要經過嚴格的審核和披露程序，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資源來完成。此外，“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往往面臨投資者關注不足的問題。這些企業可能市場知名度較低，投資者對其業務模式和發展前景了解有限，因此對其的投資意愿相對較低。缺乏投資者的關注和資金支持，使這些企業在選擇上市融資時面臨一定的困難。

“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靈活和小額融資需求難以滿足。首先，中介費用高昂。上市過程中，企業需要聘請律師、會計師、保薦機構等中介機構來提供專業服務，而這些服務往往需要支付高額費用，對于資金相對有限的中小企業而言，成本較高，使上市變得更加困難。其次，發行周期長。我國中小企業上市的審核和發行程序相對煩瑣，包括申報材料準備、審核和反饋、信息披露等環節，需要耗費較長的時間。這對于處于快速發展和資金需求迫切的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來說，意味著更長的等待期和資金的不確定性，有些企業可能會選擇其他融資渠道。此外，市場流動性較低。相對于大型上市公司，中小企業的股票流動性較差，市場交易活躍度不高，使投資者對中小企業的關注度和投資意愿降低，從而對中小企業上市帶來較大壓力。最后，債務拖欠問題也使中小企業對于上市猶豫不決。一些中小企業存在資金鏈緊張和債務問題，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投資者對于這些企業的信心。債務拖欠問題的存在使企業在上市過程中需要面對更多的監管要求和審核難度，這進一步削弱了中小企業的上市意愿。

“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主要資金來源與傳導受到限制。當前，商業銀行是我國“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主要資金供給者。傳統銀行貸款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來說存在較高的風險和不確定性，由于銀行通常更偏向于向具備穩定現金流和可抵押資產的企業提供貸款，這對于初創階段的企業來說是一項挑戰。此外，傳統銀行貸款審批流程煩瑣，需要提供大量的抵押品和財務文件，對企業而言也是一種負擔。在風險較高和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投資者對這些企業的投資意愿相對較低，且這些企業在早期階段通常需要籌集的資金較少，對于大型風險投資機構來說可能顯得不夠吸引人。在公開市場融資方面，上市對企業而言，通常需要滿足一系列的條件，包括規模、盈利能力和財務透明度等，而這些條件對于初創或高風險的專精特新企業來說可能難以達到，因此這些企業面臨著難以在股票市場上獲得資金的挑戰。

政策建議

強化對“專精特新”創新型中小企業的金融服務保障。要構建完善的融資擔保體系，以確保風險的分攤和共擔，這一體系包括市場導向的保證機制和政府主導的擔保機制，并對一些關鍵和脆弱的項目進行補充或反保證。例如，銀行、擔保公司和信用保險公司等機構以及股權投資基金、天使投資人等第三方機構可以提供信用擔保服務，減輕企業的融資壓力，為企業提供更多的貸款和融資機會。在這個金融保障體系中，關鍵的一點是構建等級化的擔保體系。根據企業的信用等級和風險評估，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進行分類，提供相應的擔保支持。對于信用較高、風險相對較低的企業，可以通過市場導向的保證機制來獲得擔保服務；而對于信用較低、風險較高的企業，政府可以提供補充擔保，降低金融機構的風險承擔。這樣的等級化體系能夠更好地實現風險的分散與分攤，增強財政對“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支持的主動性、積極性與時效性。

深化金融機構投資與信貸的互動關系研究。我國“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主要以技術創新為主，其研究開發投入強度高，經營風險高，企業規模小，因此，其風險特征與銀行風險存在顯著差異。要深入推進投貸掛鉤機制，這不僅能夠有效解決目前我國企業融資難的問題，還能減少銀行的不良貸款風險，防止銀企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在新時期，銀行業要進一步加強與私人基金和證券交易所等外部資本市場的協作，拓寬“專精特新”中小型企業與各類金融機構協作的主體領域。要進一步推進投貸掛鉤機制的實施，將銀行的信貸額度與企業的投資項目掛鉤，有助于提高企業融資的靈活性與可獲得性，同時降低銀行不良貸款風險，增強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的支持力度。

強化扶持措施的可持續實施性。首先，為了增加企業對政策的信心，政府應確保扶持政策的穩定性和可預見性。政府部門應建立長期的政策規劃和執行機制，定期評估和調整政策，以確保其與企業的實際需求相適應。其次，政府部門需要加強對扶持政策的監督和執行力度，確保政策能夠有效落地。建立健全監測機制，及時了解政策實施的情況和問題，并采取相應的措施進行調整和改進，確保政策的落實不受干擾和拖延。此外，政府應加強對扶持政策的宣傳和解釋，提高政策的透明度，讓企業了解政策的具體內容和申請流程。建立投訴渠道和監督機制，讓企業能夠及時反映問題和維護自身權益。最后，政府應與企業建立更加密切的溝通與協商機制，充分聽取企業的意見和建議。在制定和調整扶持政策時，應廣泛征求企業的意見，以確保政策能夠切實解決企業面臨的問題和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