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與鮮花的生活（組詩）

□文／李成恩

鳥 鳴

鳥鳴彎曲，一條自然的管道

通向大海的清晨

烏云的翅膀收緊鮮花的窗口

雷聲滾滾，無限放大的鳥鳴

忠告有時輕，有時重

砸在我頭頂像一只睡眠中

突然下降的大鳥

大鳥發大聲，小鳥鳴啾啾

我一只耳朵傾聽鮮花盛開

另一只耳朵里大鳥在爭吵

它們是世界平衡的兩極

愛有愛的優雅，一個人提著鳥籠

在北方的胡同溜達，另一個人

騎一只大鳥飛向南方的大海

我就是“另一個人”

鮮花盛開的海邊

海浪彎曲，像藍色的饑餓的蛇

向我撲來，它抬起大海彎曲的頭

要么吞下整個大海

要么被大海吞沒

大海是一條寬廣的路

饑餓的人

在大海上狂飲海水與落日

我耳朵里的鳥鳴

被大海放大為陣陣雷鳴

海 蛇

一條蛇是一條完整的愛

它扭動的腰肢連接世界與我

海邊的我敏感，一觸即發

我的羞愧游向大海

我的愛光滑如一根管道

固執的人走到海底

軟弱的人永遠感嘆時光易逝

一條蛇是一條完整的愛

不可分割的黃金比例

越游越歡樂，越游越自由

明月升起

我的羞愧潔凈

在大海上晃動

不要喊我

我沉浸在我的世界

如果你猛地喊我

明月會從半空落下

一個溺水者在大海里掙扎

那是海蛇的舞蹈

通電的大海在我體內翻滾

大海整夜在呼救

那是海蛇發出的美妙的歌唱

鮮花的語言

鮮花沒有死亡

鮮花的嘴唇鮮紅

如朝霞噴涌而出

鮮花的語言金光閃閃

我尋找與我對話的語言

我找到了芳香的語言

芳香的舌頭柔軟

我找到了蜜蜂的語言

蜜蜂的牙齒尖硬

我口含一朵鮮花

學習蜜蜂貪婪地工作

我盤旋在你的夢里

將甜蜜的花粉

彈到你苦澀的唇邊

蟲 子

一條蟲子，玻璃的

藍色的，閃閃發光的玻璃蟲子

深秋的果實墜落

我如夢初醒，沐浴月亮的清輝

淡淡的紋路，香水的邏輯

今天我披薄紗，腳踩晨霧

起床喂鳥，打翻香水

擊中鳥的頭，它叫起來

與一個女學生的晨讀混淆

植物纏繞我

月亮勝過我的薄紗

連耳環都叮當作響

古老的椅子擺在廳堂

粉嫩的脖子

一條玻璃的蟲子

黃 昏

黃昏何其美妙

黃昏里的割草工人

晃悠著的割草機

突突突的聲音

清涼如水

月亮即將照亮院落

畫家邀約，大師造訪

果實散發水彩的香氣

溫順的動物正在打盹

云朵歸隱，夜鳥歸林

藝術在上升

生活在黃昏妥協

審美的庭院

四月的南方，露水打濕院落

長條木桌子，寬厚的生活

粗壯的木腿支起夜色

懶洋洋的狗醒了

緩慢的生活態度

審美的主人，他負責表達

但不負責解釋庭院為何豐衣足食

樹冠下的黃昏，腰肢亂顫

花匠低頭，赤腳踩在花圃

那姿態，那樸素的勞作

都是藝術最高的法則

審美發出突突突的叫聲

審美的機器被花匠馴服

善良的本性

被馴服的心

在黃昏全歸于審美的庭院

藝術的光澤

畫筆掛在樹上

油彩像溫順的狗，此刻倦臥

手持割草機的手

散發藝術的光澤

長嘴唇的動物

肥厚的身材，畫家的圈養

我并不反對把動物畫得像神仙

把樹干畫得像敦厚的生命

那一刻，黃昏轉入另一個明亮的境界

我推開院門，擁抱肥碩的樹干

今夜果實掉到饑餓的懷抱

鮮花次第盛開

月亮照亮庭院

柚子樹

我的手指尖尖

牙齒，白色的光芒

難得的美景良辰

植物的果肉

薄薄的白色，咬破嘴唇

我的尖叫驚動了果樹

雨水圍困它十年

一棵虛無的柚子樹

一陣風

它來得太快了

它撲到我的額頭

像媽媽的手

拍了我一下

在我脖子上停留片刻

我對它的到來

反應太遲鈍了

我對這個世界

越來越陌生

連一陣風我都不曾挽留

連媽媽的手

我都握不穩

我輕輕嘆息

那些可怕的事物

躲在角落里的人

我一點也看不見

我只看見一陣風

呼啦一下撲過來

差點把我吹走

而我此刻

走在還鄉的路上

菊花開

菊花開

我的步子亂了

她的心被開封城引誘

被引誘的還有阮籍

他拋棄竹林，直撲燦爛的菊花

文人喜愛菊花

武士抽刀，馬蹄聲碎

那個朝代的文人邁著憂傷的步子

開封城里傳出歡樂之聲

姑娘梳小辮，唱豫劇紅燈記

中秋后的一天

我與一群蝴蝶撞開了城門

采菊人脖子上有一道刀痕

那是菊花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