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客戶與過往（1）

事實證明，至少在今天，命運之神并不站在我們這邊：雖然正如方巖所說，這處地下通道群的出口遠不止兩個，但不幸的是，由于位于沉重的工廠地基和脆弱的地下礦井之間，我們越是往前走，地下通道的損毀狀況就越嚴重：在一些地方，整片地面都沉降了下去、塌落進了下方的礦井，變成了將我們和出口隔開的巨大死亡陷阱；而另一些地方則直接被來自上方的重力壓垮，就算當初圣體兄弟會的家伙額外用大量堅固的支撐柱對這一帶進行補強，也無法改變這一最終結局。因此，我們不得不走入一個又一個死胡同，然后一次又一次在失望中折回。最后，當所有人的肚子都開始咕咕叫，而且雙腿也開始發麻之后，我們終于不得不走進了一座看上去還算安全的地下存儲室，準備將這里作為過夜的地點。

有點出乎我預料的是，這幫人隨身攜帶的食品并不是常見的能量棒或者脫水食物，而是裝在便攜式制冷袋里的精致便當。這種制冷袋的內側充斥著密如蛛網、如同人類毛細血管一樣的制冷劑管線，降溫效果相當不錯，回收的廢熱甚至可以轉化成供小型穿戴式設備使用的電能。只不過，由于過于昂貴且不必要，很少有一般的旅行者或者野外工作者會購置這種東西。不過，當在我無意中透露這個觀點時，重新變回少女模式的小莎卻冷哼了一聲，似乎對我的想法頗為不屑。

“你真覺得這不必要嗎？”當我忙著往嘴里塞鮮美的蟹肉三明治時，小莎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當然。雖說這確實比普通的壓縮食品和脫水食品好吃得多，但確實算不上‘必要吧？”我聳了聳肩，“畢竟，這些食物占用的空間……”

“說得沒錯，但沉浸式主播要考慮的是別的問題，”小莎說道，“對她們的客戶而言，體驗才是最重要的。在許多人看來，能在危機四伏的廢墟里享用精美的便當，可比體驗咀嚼壓縮餅干或者能量棒要好得多?！?/p>

“唔，是啊，我都忘了艾麗和妮娜的工作了?！蔽掖蛄藗€呵欠，朝著兩個女孩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倆現在正坐在倉庫另一頭的角落里，用刻意壓低的聲音說著什么。雖然乍看之下，這很像是閨蜜之間在偷偷聊私房話，但我很清楚，她們現在大概正在和自己的“客戶”們進行互動。

“你想知道她們在和自己的客戶說些什么嗎？”小莎突然問道。

“你居然能聽到嗎？隔著這么遠……”

“當然不能。我的聲學傳感器的靈敏度也是有上限的，”小莎答道，“但這不意味著我就沒有別的辦法知道他們的通訊內容?！?/p>

“你……對了，在檢查小玉遺體的時候，你利用她體內的植入設備入侵了他們的專用服務器，對吧？”我愣了兩秒鐘，旋即意識到了小莎所謂的‘別的辦法指的是什么。

“答對了，”小莎頗為得意地說道，“雖然有點對不起死者，但至少，我確實獲取了許多有價值的信息：首先，艾麗她們四個人確實都是沉浸式主播，而且也確實在從事非法的‘特殊服務——從我找到的那些記錄來看，那幾個客戶都是些非常豪爽的家伙，只要主播愿意冒險，他們就樂意砸下大筆的錢?！?/p>

“也就這點本事罷了，”我哼了一聲，“有種倒是自己來這種地方冒險??？讓別人去冒生命危險算什么本事？”

“這我同意，”小莎說道，“而且，這些混蛋們對于主播的安危并不在乎，就在剛才，他們還在用開玩笑的口氣談論小玉和奧黛麗的事兒，而且甚至在爭論這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怨靈干的。有個家伙甚至建議艾麗和妮娜在這下面多待一段時間，說是這樣也許就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怨靈了?！?/p>

“這些混球！”我咬了咬嘴唇，同時開始想象艾麗和妮娜對這種話的反應——切實體會到了失去同伴的感受的她們，是會感到憤怒？厭惡？還是悲傷？也許三者均有，但至少從她們的表情中，我看不出這種情緒：為了討好客戶，她們仍然不得不裝出一幅笑臉，用輕松的神態與那些家伙對話。而幸運，或者說不幸的是，在目前，植入浸入式主播們大腦皮層中的傳感器并會將情緒也“分享”出去。

當然，多虧了小莎剛才的入侵行動，現在我至少可以把這幫人的名單記錄下來，等到從這兒出去之后，就能立即將信息提交給邦聯司法部，給這幫家伙來點小小的法律震撼……不過，艾麗她們究竟是為了什么，才會選擇來做這種危險的“生意”呢？因為個人生活的困難？有什么人需要幫助？還是遭到了脅迫？沒準，因為我的“正義”行為，她們會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

總之，我沒有打擾艾麗和妮娜與“客戶”的互動。隨著一行人開始鉆進睡袋休息，她倆的直播時間也告一段落，而我們五人則通過抽簽決定了在晚上的守夜時間，我自告奮勇地值了第一班，而值得慶幸的是，妮娜正好抽到了第二班。

于是，在值班時間結束之后，我在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孩身邊坐了下來：“唔，請問，愿意和我稍微說說話嗎？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p>

“??？嗯?！蹦菽瓤戳宋乙谎?，點了點頭，“可以喲?！?/p>

“那好吧，妮娜小姐，你現在應該知道，你的職業是沉浸式主播這一點，其實我早已經發現了……”

“嗯……”嬌小的女孩眨著紫色的瞳孔，不安地看著我。不過，她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我們都知道，這種職業是非常危險的。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按理說不應該靠這種職業來謀生……雖然這么做確實能賺很多沒錯。所以說，你能告訴我，你過去究竟有著什么樣的遭遇嗎？是家里有困難，還是被人給脅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