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熠熠生輝

駕駛員的座椅兩側，手臂無力地耷拉著，地面的遙感指揮室內，跑的最遠的那顆明星，也終于暗淡了下來。

一百八十一顆黯淡無光的連接點，宣告星軌構造計劃的結束，一幅不規則的星圖展現在指揮室碩大無比的屏幕上，那些新奇的星球、充滿想象力的飛行方式，必定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掀起新一輪的航天科技革命。

但指揮室內的氣氛十分壓抑，一點兒都沒有項目圓滿成功的樣子，有幾個年輕人收斂不住眼淚，掩面推開緊閉的閘門奔向僻靜無人的地方。

偉大的先驅，死在了完成約定的路上，與他相熟相知的人都清楚，他行事的準則來源于那個誰都不讓人看的筆記本。

一位才華橫溢的天才航天學家，天生自帶耀眼的光環，本有著無限的榮耀，卻早早喪命于黑暗的邊境，無人能夠理解他的想法。

他是整個“宇宙地心說”假設的首位實踐者，這種原則上早已被論證錯誤的學說，卻是最能直觀的讓人類感受宇宙的一種辦法。

所有宇宙的航行，不論多遠總要有起點，而人類的起點目前來講，只能是地球。

就像一張畫布想要規定在垂直的墻壁上，無論如何也要選擇至少一個受力點，當所有人都在為如何確定受力點而爭論不休時，潛意識下將地球作為出發點，成為了必須和必然的選擇。

星軌構造計劃最開始的提出者并不是陸雨，而是他的父親陸波，兢兢業業的資深宇宙空間研究員，他的歸宿也是浩瀚星空。

地面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籌備起對外新聞發布會和慶功宴，三年來這個計劃所得的收獲滿滿，人類的“眼睛”先望到了真切的宇宙深處，那些紙上談兵的理論會很快付諸于實踐，正如一輛躊躇滿志的馬車，在等待著馬兒吃飽喝足。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一百八十一位宇航員用生命換來的寶貴信息，會讓人類的航天事業向前邁出堅實的一大步。

喧囂背后的寂寥，逐漸被慶祝和笑容所取代，忘記悲傷是人類先天的優勢，大家在夜晚的盛大宴會上頻頻舉杯的時候，指揮室的儀器同時會被搬運出去，挪動到各個需要數據的部門單獨研判分析，再也不會有人坐在這里的主控臺前觀測航線了。

遙遠的宇宙深空，駕駛座位上剛剛停止呼吸的軀體，大腦中所有的神經元正飛速消耗著所有的能量物質，進行著一生的梳理。

陸雨對宇宙的向往，源自于家庭環境的熏陶，自祖父一輩人開始算起，陸雨一家便潛心于宇宙的研究，為人類能直視那未知深邃的星空而不懈奮斗。

直到自己被查出先天性心臟病，并因為父母在一次飛行實驗中雙雙遇難，遭受嚴重打擊使得病情急劇加重后，提前將他推進了手術室。

移植心臟的手術是被明令禁止的，所以在航天科技總院內，沒幾個人知道這臺手術具體的內容，對外公布的是拯救航天科學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試想一下，一位不到七歲的孩童怎會撰寫超過萬字的詳細論證？那幅神秘的星空圖畫真正的破譯者，是陸雨的祖父。

在整理兒子的遺物時，傷心不已的祖父發現了那些關于星軌構造計劃的藍圖手稿，那些奇思妙想的創造，在他的眼中匯聚成一條救命稻草……

將這些研究成果冠以陸雨的名字對外發表出去，這樣才能博得那萬中無一的寶貴機會，讓整個航天科學界齊心協力，用超時代的醫學條件救下他的寶貝孫子。

這樣做雖有些不齒，但是一位不久前痛失親人的老父親，所能做的一切。

至于后來的星軌構造計劃，也是父輩留給他一生受用的寶藏。

外界將他捧到了一個不屬于他的高度，盡管他一直在努力鉆研著，想憑借自己的本事真正做出些成績來，但在這個設計圖紙里，父輩們已經將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都想到了。

手術前一天，陸雨在院子里靜靜等待著接他去醫院的救護車，祖父在客廳伏案繪制著色彩斑斕的圖紙，白發蒼蒼掩飾不住他的神采奕奕，這是自己孫子的火種，是生命的希望，他不能停下手中的筆，盡管誰也不知道計劃能否真正實施。

陸雨好奇地跑到跟前來，指著圖紙問道：“爺爺，爺爺你在畫什么呀？好好看！”

“爺爺在畫宇宙，那是云彩上面的樣子！等小雨長大了，就可以經常去那里見一見父母啦……”

“好呀好呀！爺爺到時候也要一起去！”

“爺爺呀，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別睡啦……還沒到你睡覺的時候……”

咚咚……咚咚咚……咳咳！

駕駛座椅上的身體突然發出劇烈的痙攣，一陣急促不規律的猛烈心跳聲如狂風驟雨般擊打著身體，將飛向渺遠未知區域的思緒重新拉回到現實中來。

“??！呼哈呼哈……”陸雨覺著自己渾身被汗水打濕，慌亂間努力抬起右手摸索著戳進急救通道內，拉出里面的生命藥劑扔進口中。

這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全憑身體求生的本能，意識剛剛蘇醒尚未真正回歸，無法提供更確切地指揮。

隨著不需要咀嚼的藥劑順利流入體內，渾濁不清的眼珠逐漸恢復理智，身體機能經過短暫的停歇后，重新各就各位運轉起來，甚至比幾分鐘之前更加賣力氣。

安樂死的注射針劑成分被心臟突然發生的劇烈排斥反應所瓦解，這才讓陸雨的神智恢復。

從醫學上來講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心臟與身體合二為一的幾十年時間里從未有過這種劇烈排斥，過于沉重的心跳擊穿了死亡的障壁，釋放出了被未知擊垮的靈魂。

出于本能的自救，同樣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效果，陸雨的生命體征在緊張的五分鐘過后趨于平穩，這也宣告著他的第一次自殺失敗了。

這時飛船的雷達忽然傳來滴滴答答的響聲，在十個小時全速航行距離的地方有一顆生命星球突兀地鉆出雷達圖的邊緣，出現在陸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