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爾樂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我站在七弦古琴前,望著一千多年前古人所譜的琴曲。
老師說彈好曲子的最高境界乃是“和弦”,就是撫琴者的心靈無限貼近譜曲者的心境。
《秋風詞》曲譜簡潔,卻是短曲中意境最為苦澀的,我一個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如何彈得“入我相思門”?
起弦,我感到手心滿是汗水;長勾,琴弦不聽使喚亂顫;短抹,下一句已不記得??墒鞘植荒芡?,我便強撐玉軫強賦弦,被迫彈下去。
心想,既然此曲前奏已亂,便放開去,隨意彈吧!想至此處,我干脆閉上眼,任由手指在琴上跳舞。
大弦小弦促動之間,似秋葉滑過眼前,那深秋鎖在泠泠琴聲中,是宮商敲開了這久閉不開的心門。大團的梧桐棄葉隨著弦音挑起的秋風流轉,合鳴著相思的樂曲。
在鴉聲中,我頓然醒悟:此時此刻,我不再是旁觀者。此時此刻,我便是那心懷惆悵的李青蓮。
秋風蕭瑟,古琴自歌。相思,不是王維的紅豆、崔顥的日暮、馬致遠的枯藤?,F在,它獨存于我一人的弦上。
抹挑勾剔,秋葉從每一個指法中涌出,依著卷起的秋風,從身下至頂發將我與琴裹住了,似這世上只有一人、一琴、一樹秋風、一種相思。
此時的相思從他的變為我的,我們的。這秋風也從大唐吹到了我身邊。這秋風托著琴弦,籍著弦音,去了天邊。
曲末終了,一句“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歇去了的是琴聲,歸去了的是秋風。
一曲長琴《秋風詞》,我于紛囂中同它的靈魂一道,又見秋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