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屬芬蘭灣外島的開發與保護經驗

李曉玲,朱 鶴,劉小茜,杜海波,覃雄合

(1.東北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2.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北京 100101;3.北京聯合大學應用文理學院,北京 100191;4.合肥工業大學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9)

軍事活動在改變社會狀態的同時,也形成了大量的構筑物、設施、場地等軍事遺產.軍事遺產是重要的歷史資源,尤其在歷史教育、知識輸出、國情教育等方面具有重要價值,因而可被視為獨特的旅游資源.隨著歷史推移,原有的軍事工程、設施已失去軍事功能,進入轉型階段,因此探究其利用方式成為軍事遺產管理中的重點之一.軍事遺產的保護與利用不是為了宣揚戰爭,而是提醒人們以史為鑒、警戒戰爭災難,或以戰事為背景謳歌軍事人物的英雄魅力和奉獻精神,是國情教育、歷史教育的重要場所[1].

就地緣戰略而言,俄屬芬蘭灣外島是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出入波羅的海、北海、大西洋的唯一通道,是俄羅斯通往歐洲的重要出口[2].由于其重要的地緣交通位置,歷史上芬蘭灣曾多次成為重要戰場,至今在軍事上仍有重要意義[3];沿岸有很多軍事基地,其中赫爾辛基、喀瑯施塔得、塔林等都是重要的軍事基地.戰后俄屬芬蘭灣外島曾被俄羅斯稱為“被遺忘的島嶼”,近年來以俄羅斯地理學會為代表的學界,以及俄軍方開始重新關注這片“被遺忘的島嶼”,旨在重新梳理發生在這片區域的重大歷史事件,讓俄羅斯人記住這段歷史,讓社會各界重新關注這片島嶼的戰后開發與保護工作.以索莫斯島為代表的俄屬芬蘭灣外島在經濟、政治、生態保護3個方面體現了其作為俄羅斯軍事遺產旅游資源的價值.

目前國內主要從國際關系角度對島嶼的歸屬權進行研究[4],研究區域主要集中在亞洲和太平洋地區[5-7],研究話題主要是島嶼主權問題的相關分析[8-11],研究案例主要涉及釣魚島[7]、琉球群島[10]、南海諸島[11-12],缺少地緣視角下歐洲島嶼的相關分析.從地緣視角對俄屬芬蘭灣外島進行比較系統的全面分析,可以補充地理學視角下國內對歐洲島嶼的案例研究,以體現地理學的獨特價值,可為中西方權地觀的比較提供案例支持,具有一定的學術意義[13-15].

2017年6月,由中國地理學會與俄羅斯地理學會共同選派青年學者聯合組織科考探險隊,對俄屬芬蘭灣外島索莫斯島進行了生態資源考察.本文以索莫斯島歷史上發生的多次軍事戰爭為背景,基于實地考察資料與采集的樣本數據,從土地利用、人文、生態三方面分析了索莫斯島景觀類型的現狀特征,最后總結了現代俄羅斯軍事島嶼的開發與保護經驗,以豐富國內地緣政治研究國外軍事島嶼開發與保護研究的案例.

1 地理概況及地緣背景

1.1 地理概況

芬蘭灣是波羅的海東部的大海灣,位于芬蘭、愛沙尼亞之間,伸展至俄羅斯圣彼得堡;氣候介于溫帶海洋性氣候和亞寒帶大陸性氣候之間,冬季部分結冰,結冰期3～5個月.芬蘭灣形狀細長,面積約3萬km2;俄屬芬蘭灣外島位于芬蘭灣的東部,共計12個小島[16].

索莫斯島是位于俄屬芬蘭灣外島最東部的巖石島嶼,是面積相對比較小的島嶼,地理位置為北緯60°12′、東經27°39′,距離芬蘭維羅約基市南部約19 km,距離俄羅斯圣彼得堡市約140 km;該島長約950 m、寬450 m,最高點海拔16 m,行政上屬于俄羅斯列寧格勒州.索莫斯島的空間分布情況見圖1.

圖1 芬蘭灣外島-索莫斯島空間分布圖

1.2 地緣政治意義

芬蘭灣作為俄羅斯通往歐洲的唯一航線和出?？?一直對俄羅斯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17].俄羅斯一些重要的石油港口位于圣彼得堡附近,索莫斯島坐落在前往涅瓦河口的航道上,是俄羅斯波羅的海出?？诘闹匾獞鹇怨濣c之一.

索莫斯島是二戰期間通往圣彼得堡主要航線上的要塞和重要戰場,其關鍵的戰略意義在于控制島上的無線電發射塔,可以使船只和潛艇大大擴大作戰范圍,是俄屬芬蘭灣外島保護列寧格勒州的重要哨口之一[2].此外,索莫斯島位于東大西洋鳥類遷徙的通道上,遷徙期間有大量鳥類聚集,具有重要的生態學意義.以索莫斯島為代表的芬蘭灣外島在經濟、政治、生態保護3個方面對于俄羅斯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因此歷史上芬蘭灣爆發了數次軍事戰爭,通過地理空間劃界和對外宣稱歸屬權,實現對芬蘭灣外島領域權的實際控制.

1.3 索莫斯島歸屬權的4次爭奪

俄羅斯和芬蘭之間歷史上曾經歷了4次索莫斯島歸屬權的軍事戰爭過程,其中第三次芬蘇爭奪戰爭是史上規模最大、影響最深的一次.

第一次爭奪: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俄羅斯帝國軍隊開始在索莫斯島上建設防御工事,但工作還沒有完成就在1918年被芬蘭部隊占領,并完成了初始的設防工程.

第二次爭奪:1939—1940年的芬蘇戰爭期間,該島于1939年12月1日被蘇聯海軍陸戰隊占領.根據1940年簽訂的莫斯科條約,索莫斯島回歸蘇聯[18].

第三次爭奪:1942年1月,芬蘭人重新占領了索莫斯島,并在同年春天派遣了一支規模約為100人的駐軍,裝備了一個觀察站和一個沿岸炮兵連,成為芬蘭和德國在芬蘭灣反潛防御的重要戰略點.芬蘭在該島建設了4個強大的防御工事,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防御體系.

第四次爭奪:1944年蘇軍在德蘇戰場上取得決定性勝利后,芬蘭被迫求和,該島嶼被割讓給蘇聯.

2 索莫斯島景觀類型的現狀特征

2.1 土地利用景觀

根據俄方提供的索莫斯島地圖,將島嶼劃分為677個柵格并編號,每個柵格大小為20 m×20 m,采用田野調查法對每個柵格里的土地利用類型進行標注,結果見圖2.由圖2可見,各景觀類型比例為:基巖(51.5%),礫石(15.8%),喬灌木(12.1%),草地(16.7%),建筑(3.9%).其中建筑用地指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索莫斯島作為分戰場所遺留的大量軍事遺址.

圖2 索莫斯島主要用地類型空間分布

2.2 人文景觀

索莫斯島的人文景觀都是圍繞軍事活動建立起來的.采用實地調查的方法,經統計索莫斯島遺留下來的軍事遺址共計51處,按照在軍事戰爭中發揮的主要功能分為防御攻擊和后方儲備兩大類.防御攻擊方面具體包括作戰工事(戰壕、炮臺、鐵網、崗哨等)和信息工事(信號塔、燈塔等);后方儲備方面具體包括軍營(軍隊駐扎的基本建筑),交通工程(停機坪、碼頭),運輸工具(鐵軌),倉儲工具(儲藏室、大油罐),軍事管線(輸油管道)等.具有防御攻擊功能的遺址有20處,其中作戰工事12處、信息工事8處;具有后方儲備功能的遺址31處,其中軍營18處、交通工程6處、運輸工具2處、倉儲工具4處、軍事管線1處.總體而言,軍事遺址主要集中在島嶼的中部區域(見圖3),基本建筑模式混合了芬蘭與蘇聯的兩種風格.其中12處軍事遺址具體情況見表1和圖4.

表1 索莫斯島12處軍事遺址代表

圖3 索默斯島“兩心、兩環、四哨”的空間格局

圖4 索莫斯島12處軍事遺址代表

通過對索莫斯島上軍事遺跡的現狀考察、研究和判斷,可再現索莫斯島歷次軍事戰爭過程中防御攻擊和后方儲備的布局情景,形成軍事斗爭視角下對該島地緣區位與軍事活動點空間布局的認知.

從索莫斯島軍事遺址整體空間分布格局看,軍事遺址空間布局呈現出明顯的“核心—邊緣”結構.核心區是索莫斯島的中部區域,地形較為平坦,主要布局信息工事和部隊駐扎建筑;而核心區域之外的其他地域構成軍事斗爭過程的外圍區域,地勢相對險要,主要布局軍事防御工事.

在軍事遺址空間分布的主體部分還形成了“兩心、兩環、四哨”的空間格局.

“兩心”是指島上的信息中心和居住中心.信息中心是指在軍事上能夠控制芬蘭灣海上通信的信號塔,從遺址現狀看,信號塔在歷次戰爭中經歷了多次摧毀與重建的過程.居住中心是指作戰部隊所駐扎的營地,是一個三層的建筑,圍繞這個建筑中心布局了儲存作戰物資的倉庫、油罐群及其他一些生活輔助建筑(如飲用水井、停機坪、運輸物資的鐵軌等).

“兩環”是指軍事遺址分別以“兩心”為主體形成的兩個分布區,集中了主要作戰工事、基本建筑、交通工程和信息工事.

“四哨”是指根據索莫斯島的歷次軍事戰爭過程,圍繞作戰部隊可能登陸島嶼的4個點構筑的軍事工事,見圖3.

2.3 生態景觀

距離索莫斯島最后一次戰役近70年的時光里,俄屬芬蘭灣外島一直是一個封閉的軍事禁區,從無社會公眾踏足,更無居民,在這個時間段里索莫斯島經歷了一段戰后長時間未受到人為干擾的生態系統自身建立和修復的過程.目前島上已經形成各種類型的自然系統,包括森林群落、沼澤、淡水水庫、草地等,根據實地考察,記錄到了大約150種植物,以及25種鳥類(包括很多珍稀物種)、兩種哺乳動物(環斑海豹和灰海豹)、兩種兩棲動物(普通蟾蜍和灰蟾蜍)和一些爬行動物(蛇).

索莫斯島位于東大西洋鳥類遷徙的通道區域,具有重要的生態學意義.每年6月份這里都會聚集大量的鳥類,由于長時間沒有人類在島嶼活動,這里成為鳥類自由生活與繁衍后代的天堂,在島上地形較高并且人文要素分布稀少的空曠地帶,已形成了鳥類活動的兩個主要功能區域:捕食區和產卵區,鳥類數量和鳥卵數量極多.

但總體來看,島上生境系統仍比較脆弱,目前從生態保護視角上看最重要的生態意義在于其是東大西洋地區鳥類繁殖的棲息地和遷徙通道.

3 索莫斯島的開發與保護

索莫斯島面積較小、土壤和植被覆蓋不足、淡水資源缺乏,生態環境極其脆弱,并不適宜長期駐扎居住,因此如何實現小島作為軍事遺產的開發利用和主權宣示是俄方在波羅的海地區地緣政治中面臨的主要問題.基于索莫斯島景觀類型的現狀考察與分析結果,在俄羅斯地理學會的主導下,俄羅斯學界主要探討兩種開發模式,一是融入戈格蘭島鏈的旅游開發計劃;二是探討面向科考的保護地發展模式.目前,俄方主要采用第二種模式作為對索莫斯島的主要行動支撐,采用的行動策略包括開展科學考察活動、生態保護和國際合作.

3.1 開展科學考察活動

軍事遺產的現代“經常光顧”和紀念性活動,是捍衛領土主權的一種政治方式,是一種領域行為.在國家和社會基金組織的幫助與支持下,俄羅斯地理學會每年都會招募志愿者從事一些自然與人文方面的探險考察活動.

近年來在索莫斯島主要進行了兩次科學考察活動:2014年6月中旬,俄羅斯地理學會(RGO)和俄羅斯搜索運動(PDR)組織了部分學者前往芬蘭灣“被遺忘的島嶼”進行了第一次科學考察,重新發現與探索在偉大的衛國戰爭期間發揮重要戰略意義的芬蘭灣外島,這部分島嶼的歷史當時只有部分歷史學家知道.這次前往芬蘭灣的學者任務是澄清當時軍事戰爭過程中的部分歷史事件,追溯蘇聯時期在索莫斯島上發生的軍事戰爭過程.俄屬芬蘭灣外島對外是非公開地區,通常只有俄羅斯科學考察志愿者可以探索這個區域.根據中國地理學會與俄羅斯地理學會簽署的合作交流協議,2017年6月俄羅斯地理學會提供了一個中國年輕學者與俄羅斯學者共同探險索莫斯島的機會,開展了對索莫斯島的第二次科學考察活動,以增強中俄國際交流、合作與實踐活動.此次中俄學者聯合科學考察活動的主要任務是考察植被、動物和生境環境,清理曾經駐扎在索莫斯島上的邊防部隊遺留下來的垃圾.

3.2 進行生態保護

基于索莫斯島目前現狀,中俄學者經過交流、討論達成的主要觀點是在島上建立鳥類自然保護區,這對于鳥類物種的保護以及整個芬蘭灣的生態環境具有非常重要的生態學意義.

戰爭時期,國家通過在島上布置邊防隊的方式對芬蘭灣外島進行領域監管與保護.戰爭過去了,島上除了留下了歷史戰爭的遺跡外,還產生了一些新的生境空間(主要指鳥類棲息地),這些新的生境空間重新賦予了索莫斯島對于國家與世界新的戰略意義.以俄羅斯地理學會為代表的社會組織,提出了定期組織學者去芬蘭灣外島進行“生態保護”的倡議,開始對島嶼進行開發與保護工作,如定期組織志愿者去島上清理軍事和生活垃圾、組織生態學方面的專家進行實地考察和科學研究等.

3.3 積極開展國際合作

俄羅斯是一個特別重視領土開發與保護的國家[19].在國際社會對芬蘭灣環保領域日益關注的趨勢下[20-21],在具有地緣戰略意義的島嶼開展環保領域國際合作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由于軍事島嶼的對外封閉性,從這個意義上說索莫斯島的開發與保護過程彰顯了它的地緣作用與領域行為.通過面向科考的保護地發展模式,并積極倡導通過國際合作和科學研究來支撐軍事島嶼的現代發展計劃,既實現了對軍事島嶼的“經常光顧”,也實現了國際政治的一種對外宣傳方式,有利于掌握國際話語權,并提升捍衛領土主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