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觀世事，含笑品心酸
——苔菲小說《胸針》的創作特色

曹晗鈺

（北京外國語大學 俄語學院，北京 100089）

女作家苔菲（1872-1952）是俄羅斯璀璨輝煌的白銀時代中獨具一格的存在，其幽默辛辣的風格、簡潔明快的筆觸為眾多文學名家所稱道。著名作家亞·庫普林當年就很欣賞苔菲的文筆，稱其具備“用純正的俄羅斯語言營造無拘無束的輕松氛圍，以及構建豐富多彩的人物話語”的才能。左琴科則認為她是最能引人入勝引人發笑的女作家，“在長途旅行的時候人們一定得隨身帶上一本她的小說集”。而蘇聯評論家德米特里?尼古拉耶夫更是盛贊其為“俄羅斯幽默文化中一顆十分精美的珍珠”[1]。

一枚小小的胸針，打破了寧靜的生活，鬧出了幾次令人啼笑皆非的“烏龍”，也揭開了沙里科夫夫婦各自隱藏的秘密。作者苔菲用精煉簡易的語言，不止是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充滿誤會且不斷反轉的幽默故事，細思之下更是不著痕跡地揭示了“人性惡”，引發讀者對愛情、婚姻乃至人性的思考。

筆者從女作家浩如煙海的經典著作中，選取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 年出版的小說集《胸針》（黃玫、楊曉笛譯）中有代表性的小說《胸針》，通過借鑒禪宗“三重境界”的分析方法來嘗試進行苔菲創作特色的賞析?！段鍩魰肪硎摺段┬拧分醒裕骸袄仙昵拔磪⒍U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倍U意昭然中，仿佛也可采擷其妙思，在研讀女作家書卷文章時亦有三重境界：聽故事、析形象、明感悟[2]。

一、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聽故事

初讀本書，很容易被作者的設題引領，去思索“胸針到底是誰的”這個問題。起始讀者以為胸針可能是沙里科夫的情人克魯托米爾斯卡婭捉弄他放的，因為在沙里科夫的心中，情人克魯托米爾斯卡婭是個“聰明人”，愛開這樣的玩笑，這是她的風格，所以沙里科夫為討情人的歡心，特別拿紙包好親自送到她的化妝室，結果反遭了一頓羞辱和抱怨，“我早就知道，我在您心中什么都不是。但我絕不允許玩弄女人的名譽”。這轉折來的突然，讀者訝然之余，心中也多了些期待，接下來肯定還有有趣的轉折。果不其然，后續沙里科夫在和妻子的交鋒中，竟又“意外”地發現，妻子也有了外遇。心思狡黠的他立即將”臟水“潑到妻子的外遇對象契比索夫身上，稱這枚胸針是契比索夫想送給女演員的禮物，妻子沙里科娃果然崩潰地向契比索夫寫了一封信，讀到這里讀者會洋然自得，以為這次不會再錯，不是丈夫的情人，那就是妻子的外遇對象。結果出乎意料的是又來了一波轉折，契比索夫感到莫名其妙，也回信反諷妻子沙里科娃。妻子崩潰之余，女傭出現了，揭開了事情的真相，這枚胸針原來是女傭的男友送她的禮物。讀到這里，讀者已不由在心中為情節的復雜變化暗暗稱奇，啞然失笑。

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析形象

回首再翻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看似荒誕不經的故事中隱隱透著“人性惡”。在作者簡潔的筆法勾勒下，小說中人物群像的性格一個個躍然紙上。男主人公沙里科夫是典型的“渣男”，自大傲慢，頻頻出軌也不以為意，被情人拒絕后又想返回找妻子求愛，得知妻子有新歡后又萌生了邪惡的念頭，將情人罵他的話“嫁接”到契比索夫身上，誘使妻子誤會。妻子沙里科娃長期忍受丈夫的出軌，渴望真摯的愛情，在被丈夫騙說情夫契比索夫背叛了她時，失去了理智，憤而寫信怒斥，結果反被諷刺和侮辱。除了男女主人公外，即使是寥寥幾筆刻畫的情人克魯托米爾斯卡婭的傲慢、情夫契比索夫的絕情、女傭男友的市儈，都深入人心，發人深思。

三、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明感悟

細讀第三遍，會驚奇地發現，諸多鋪墊和人物形象融為一體。其實男女主人公沙里科夫夫婦本就是維持一種看似平靜的生活，兩人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外遇，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仍然繼續生活。這種畸形的婚姻本就在支離破碎的邊緣，即使沒有這枚礙事的“胸針”，遲早也會有其他的小插曲打破這脆弱的平衡，男女主人公婚姻的崩潰，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同時，辛辣的諷刺和挖苦也并不是苔菲想表達的情感，她只是通過這一手段表達對筆下人物的同情與關懷。在描繪生活的晦暗與庸俗、揭示人物的缺陷和弱點時，苔菲在她悲哀的微笑和責備的語氣中，也藏著一絲心酸的溫情[3]。讀者抱著不同的心情，會生出不同的體悟，“橫看成嶺側成峰”，作者就是希望讀者在不同視角能獲得不同層次的感悟，我們不得不為作者精妙的構思和藝術風格而拍案叫絕！

苔菲的藝術風格獨特，冷眼觀世事，含笑品心酸，冷峻中又帶有一絲溫情，無怪乎譯者在譯序中嗟嘆“擱筆扼腕，為之驚嘆”[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