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金屬樂專輯封面的視覺呈現研究

浙江理工大學/徐夢琪 任利民

西方吸血鬼傳說經久不衰，時至今日甚至發展成一種文化現象，并隨著吸血鬼作品受眾范圍的不斷擴大，對吸血鬼作品的研究也越發廣泛和深入。但國內對吸血鬼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小說、電影、哥特文化等方面，對金屬樂中的吸血鬼關注甚少。事實上，吸血鬼形象在金屬樂中的表達形式多樣、數量龐大，較其他藝術形式特色更鮮明。對吸血鬼在金屬樂專輯封面中的視覺研究，不僅可以作為吸血鬼文化研究的分支補充，也是對專輯視覺設計一類風格的細化研究的補充。本研究基于全球金屬樂網站“metal—archives”的資料——涉及十余種金屬樂流派，192 支以“吸血鬼主義”為抒情主題的樂隊、543張專輯、1455 首“吸血鬼”歌曲，選取出以吸血鬼為圖像元素的266張專輯封面為研究對象，吸取設計長處借鑒學習。

一、“吸血鬼”金屬樂概述

20 世紀60 年代，后現代主義思潮、搖滾樂從反主流文化運動中孕育而生，隨后掀起了金屬樂、哥特文化運動等次生浪潮。作為青年反抗和拒絕主流文化的“武器”，金屬樂發源于60 年代末70 年代初的硬搖滾，它將搖滾中“重”的一面推向極致，具有高爆發力、快速度、重量感及破壞性等特征。與此同時，哥特文化運動作為后朋克（搖滾樂的分支）音樂運動的延續而興起，吸血鬼作為哥特文化的代表，在這場的文化運動中實現了全面復興與流行。并在多元文化融合的后現代主義思潮影響下，吸血鬼與金屬樂融合，出現了大批以“吸血鬼”為抒情主題和視覺設計元素的金屬樂隊。

二、對吸血鬼電影研究分類的借鑒

電影作品是吸血鬼題材被最廣泛使用的藝術領域之一，對其他藝術形式的影響不言而喻，因此借吸血鬼電影研究的分析是對金屬樂創作研究的參照。在吸血鬼題材電影文獻中，有一類研究以吸血鬼形象的流變梳理了吸血鬼電影發展的時間線，在《西方藝術作品中吸血鬼形象的文化闡釋及其在中國的傳播》《西方吸血鬼題材電影研究》等文中，作者依據形象風格及文化內涵將吸血鬼分為“嗜血惡魔”“人鬼結合”“完美愛人”三類典型。區別于電影的大眾化娛樂，金屬樂的反叛性與對個性的強調決定了金屬樂的視覺設計僅沿襲了早期電影中的“惡魔”形象，因此，本研究以電影中的“嗜血惡魔”為參考，橫向對比專輯封面中的吸血鬼形象，根據性別與性別組合將專輯封面分為“恐怖魔鬼”“魅惑女妖”“嗜血摯愛”三類（表1），再通過對比主體形象識別元素的運用情況，分析不同類型吸血鬼的形象特征（表2）及背后的文化內涵。

表1 樣本搜集情況

表2 金屬樂專輯封面中吸血鬼形象分析

表3 場景環境的視覺元素運用情況

表4 道具符號的視覺元素運用情況

表5 色彩構成情況

三、金屬樂專輯封面中吸血鬼形象分析

（一）恐怖魔鬼

1922年的電影《諾斯費拉圖——恐怖交響曲》開啟了吸血鬼形象的恐怖之路，主角恐怖怪誕的模樣，與金屬樂黑暗邪惡的音樂概念不謀而合，因此不少專輯封面借鑒甚至直接挪用該電影的宣傳海報、影片畫面作為專輯封面、樂隊宣傳照，如Cultum Draculesti 樂隊的形象照、Blood Eclipse 樂隊2021年發行的專輯《Vampire Harvest》（圖1）與Vampyric Blood 樂隊2022 年發行的專輯《Nosferatu Darkness...the Loveless Nights in Tavastia》等等，將深入人心的電影式恐怖延續至專輯封面。

圖1 Blood Eclipse《Vampire Harvest》（2021）

造型方面，尖牙、獨特瞳孔、蒼白皮膚是男性吸血鬼形象區別于其他類型的主要識別元素。首先，尖牙被視為吸血鬼用來吸食人血的“工具”,不僅是吸血鬼誕生之初就被賦予的魔鬼化符號，而且在金屬樂中也象征著具有攻擊性的男性力量。其次，“瞳孔”與“皮膚”也都是塑造雄性力量的視覺策略，因為在傳說、文學與電影中，瞳孔的顏色與形狀代表著吸血鬼的等級，蒼白皮膚被視為貴族的標志，在一個男性中心的金屬樂世界里，自然也就成了男性地位的表現方式。

光影處理方式上，大部分“恐怖魔鬼”類專輯封面用低亮度暗光營造了黑色調的畫面，這不僅營造出了壓抑、低沉的視覺感受，還可以使得畫面均勻，隱藏主體形象。其次，此類專輯封面也常以反差強烈的低調畫面凸顯男性的陽剛之氣，以明暗光線強烈對比形成的光影效果刻畫身體、面部的硬朗結構。

（二）魅惑女妖

單獨以女性角色作為封面形象的金屬樂專輯多于男性角色的數量，達到112張。一方面，這與金屬樂深度化的陽性風格與男性氣質有關。另一方面，早期的吸血鬼文學、藝術作品，也多是在男性主導的權利結構下誕生的。加上“受西方早期神話傳說中的女性吸血形象的影響，她們利用外表誘惑人類男性以吸食血液”。因此，“女性在金屬樂中的出場，常被物化、妖魔化、性化”，如Black Sabbath 樂隊歌曲中的歌詞，女性就被描述為“Witch”“Needs the darkness”“Can’t facethe light”；又如，Cradle of Filth 樂隊1994 年發行的專輯《The Principle of Evil Made Flesh》封面（圖2），無一不在展示魅惑危險的女性角色。

圖2 Cradle of Filth《The Principle of Evil Made Flesh》（1994）

女性角色區別于男性角色的造型標志有服飾、眼妝和血液。首先，服飾可以完美展現女性身體的曲線之美，如Dragsholm 樂隊2020 年發行的專輯《Royalty and Bloodlust(Vampyric Moon)》封面中，女吸血鬼身著維多利亞時代的哥特服飾，華貴艷麗。其次，哥特式妝容以虛弱的白和尖銳的黑形成的鮮明對比為特點，蒼白皮膚中的黑色眼妝能夠體現女孩的神秘與詭異。最后，血液作為最典型的死亡符號，更多地與女性吸血鬼聯系在一起，是因為女性角色在金屬樂中常被“性”化，性帶來的致幻感在吸血鬼作品中通過吸食血液的細節來隱喻。

在光影塑造上，“魅惑女妖”類專輯封面同樣青睞于低亮度暗光與明暗光線對比，但相較其他兩類專輯，女性角色顯然更適用柔和明亮的光線處理方式。常用以明寓暗的形式，將高光打造出的明麗場景與代表黑暗的吸血鬼主體進行對比，傳遞暗藏在光亮下的黑暗面跟負面情緒。

（三）嗜血摯愛

“嗜血摯愛”指男、女性角色同為封面主角，彼此有明顯的互動關系。具體表現三種，一是女性扮演被更強大的男性吸血鬼奴役的角色，二是男性作為被引誘的受害與犧牲者，第三種是制衡關系，意在表現女性角色在維持女性氣質的同時也可以和男性一樣強大。如Death SS 樂隊2022 年發行的專輯《Suspiria(Queen of the Dead)》封面（圖3）。

圖3 Death SS《Suspiria(Queen of the Dead)》（2022）

光影塑造方式上，“嗜血摯愛”對明暗強烈對比的光線使用最多，這表明當金屬樂專輯封面中出現不同性別的主體時，更傾向于使用色彩層次、明暗關系都更為豐富的光線與影調去凸顯身份的不同，不僅能更深刻地塑造角色，還能調節畫面的構圖、色彩、空間關系。

四、金屬樂專輯封面的整體視覺呈現研究

（一）渲染恐怖氣氛的場景環境

在場景環境的設定上，運用最多的環境符號為哥特式建筑，在電影中，哥特式建筑“符合時代背景和主角的身份設定，造型結構契合吸血鬼的神秘性”。當它被用在金屬樂專輯封面上，則暗示著沖突與極端，能夠調動人的強烈情緒，不論是敬畏、壓迫還是恐懼，都正是金屬樂所強調的。同時，哥特式建筑還伴隨其他特定的環境布置——幽暗的森林、張牙舞爪的樹枝、纏繞的藤蔓、烏云密布的天空、傾斜不規則的墓碑、厚重的濃霧等等。如“霧”元素，能夠使光進行漫射，將人物映襯得隱隱約約，且增加了樹枝像魔鬼一樣張牙舞爪的生動性，營造出神秘莫測、詭異陰森的環境。

（二）凸顯死亡意味的道具符號

在道具使用上，蝙蝠、骷髏是典型元素。蝙蝠符號主要受小說《吸血鬼伯爵德古拉》（1897年）的設定影響，此后的文學、影視作品將蝙蝠視為了吸血鬼的化身。因此，金屬樂專輯封面中蝙蝠符號的出現率高于其他符號。而骷髏不僅是金屬樂視覺化的重要標志，同時也象征著其思想內核，正如《滾石雜志》所言：“破除統治的守序思想，撕開社會的善良皮肉，露出自然的無情骷髏本質，承認生活認知的有限性，承認人生的虛無性，解開指導思想的束縛，接受混沌自我，自由釋放個人的心聲?！彼栽谥b、紋身、專輯設計、海報中加入骷髏符號的金屬樂隊數不勝數。

（三）傳遞消極情緒的色彩構成

色彩構成是指在色彩基調之上的色彩組合及其關系，是抒情表意的視覺符號?！霸谙笳饕饬x中，黑色能夠使其他任何顏色正面的象征意義轉向對立面”，因此金屬樂專輯常用黑色調與其他色彩搭配，充分表現此類音樂封面想表達的恐怖、驚悚、死亡等特定含義。據統計，在暗色調的基礎上，三類專輯封面最鐘愛的搭配顏色是紅色，其次是黃色，接著是綠、藍、紫色。

以Cradle of Filth 樂隊1998 年發行的專輯《Cruelty and the Beast》封面為例，封面原型為歷史上臭名昭著的“血腥伯爵夫人”，她以殺死年輕女性取血沐浴為樂。這張封面中，原本代表熱情、活力的紅色，在黑色調的基礎上傳遞出殺戮與仇恨的情感，充斥浴缸的紅色血液深度詮釋著女人的瘋狂與極致。此外，紅色也是西方宗教文化中的重要顏色，因此，不僅有Ritual suicide 樂隊宣傳照中身著紅袍的神父，還有Christian Death 樂隊1985年發行的專輯《Ashes》封面中身著紅衣的吸血鬼，其中的紅色因吸血鬼的存在褪去了原本的神圣色彩，反而染上了邪惡的印記。而給人輕快、希望和活力的色彩印象的黃色，與暗色組合則代表著警告、衰落與疾病。此外，還有傳遞著腐爛、神秘情緒的綠色，給人以邪惡、冷峻之感的藍色，展現魅惑、哀傷與高貴氣質的紫色，都在營造金屬樂所想表現的死亡美學意境。

五、結語

綜上所述，三類“吸血鬼”金屬樂封面的視覺呈現方式既有共性又有差異。在共性上，一方面，金屬樂專輯封面設計對形象塑造、場景環境、道具符號的選取，受神話傳說與早期電影的影響深厚。另一方面，整體視覺呈現傾向于以場景環境渲染恐怖氣氛，以道具符號凸顯死亡意味，且在色彩構成上對黑色基調與紅色的搭配情有獨鐘?？梢姵酥黧w造型本身外，其他外在條件具有明顯的一致性，即哥特美學風格。類型差異則以外形與光影塑造來凸顯，同時元素選取與視覺構建具有明顯的男性主導色彩。

目前，中國金屬樂正處于詞曲、樂器、服化道、視覺設計等全方面本土化創新的階段，樂迷對國風金屬樂設計的市場需求與要求、消費水平也均在升高。以上對西方金屬樂專輯設計的吸血鬼形象研究，希望對中國金屬樂隊找到具有民族特色與民族精神的視覺形象與符號起到參考作用，從而能夠進一步構建符合金屬樂精神內核與傳達中國音樂人理念的視覺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