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小記

李雨純

雪山

我們常常將不相干的事物混為一談

且從未深究其中的邏輯，比如

山是一個重量單位，雪是一個溫度單位

而雪山卻是一個賓語，代表著優美和死亡

同樣，雪是柔軟的

而山卻是堅硬的，且不通世故

我們試圖在主詞與副詞之間調和

以兇猛的修辭學和演辯術

篡改一種常識，一種既定的命數

有的人成功了，他們的名字消融如雪

橘皮

黃土高原依然龜裂的大地

一群老人風干褶皺的歲月

月光清冷的實體

雛鳥破殼的瞬間

手掌上捉摸不定的命運

石縫間頑強不屈的生靈

一塊歷史的拓片

一位無名的君王

荊棘

堅城陷落，旌旗傴僂

破碎的眼瞳是古代史的浮塵

猜忌巡游于荒誕的水面

所有的聲音都被荊棘割傷

一座靜默的小鎮向遠方伸展

地平線微微顫抖，飛去的飛鳥

是天空沉重的衣冠

夜色越來越濃郁，燈火淡淡

晃動的不安帶著筆、繩索、夢境

卑怯的抗辯和傷心

詩人沒有說謊，泉水清，石塊堅硬

一團暮氣正在山頂勃勃燃燒

床前燈

記不得今夜是第幾次

人為地制造光明

黑暗是那么令人畏懼

我們敬服于它的反面來自我救贖

光明仍在持續

我們的影子在墻面生長

化作巨人，一個沒有血肉的巨人

若此刻有第三者在旁窺視

那他看到的將是

可笑而驚悚的獨幕劇

終于，我鼓起勇氣

離開光明的邊界

巨人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我無知的敬服

救生筏

一場海難過后，舊秩序分崩離析

人們都被原始的貪婪所驅使

唯有這只木筏無人問津

猶如被束之高閣的冠冕

好人不敢戴它，是因為謙遜

壞人不敢戴它，是因為重量

美式咖啡

我現在才知道，所有的甜

本質上都是稀釋后的苦

覺得美式太苦，喝不下去

那就加些冰塊吧，保管有效

同樣的，若忍受不了失戀的痛

那就多哭幾次，把夜晚打濕

回憶永遠是甜美的

若你不能呼吸，那就減少言語的次數

若你覺得肩膀太沉，那便少上幾級臺階

生命天生就具備某種張力，可以拉伸

可以做一些形變，所有的苦

皆是人們對保持自我太過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