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化氣，陰成形”理論在男科疾病診治中的運用※

丁旭鋒 金保方 孫大林 唐志安

陰陽理論是中醫學的基礎理論，陰陽辨證是八綱辨證的基礎，陰陽失調是多數疾病的病機。臨床部分男科疾病的病機、辨證和治療均可運用陰陽理論，而陰陽理論中“陽化氣，陰成形”理論則是對人體陰陽功能的高度概括[1]。金保方教授師承我國中醫男科奠基人、全國名中醫徐福松教授及西醫男科奠基人黃宇烽教授。金保方教授（以下簡稱“金教授”）在總結其導師徐福松教授經驗的基礎上將陰陽轉化理論在男科的運用進一步發揚光大。筆者拜師于金教授，列舉導師門診中的二則病案，并對導師相關理論研究進行初步的探討。

1 “陽化氣，陰成形”之理論淵源

《黃帝內經》對陰陽作為宇宙及人體的基本構成進行了系統闡述，其中《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記載：“陰靜陽躁，陽生陰長，陽殺陰藏。陽化氣，陰成形?！标幹黛o，陽主動（靜可理解為靜態或靜物，動可理解為動態或功能）；陽可以主生發，陰可以主生長；陽可以主殺伐，陰可以主收藏；陽能轉化成力量和功能，陰可以轉化成物質。由此可見，“陽化氣，陰成形”是對人體陰陽功能的全面闡述和升華總結。張景岳在《類經》中解釋為：“陽動而散，故化氣，陰靜而凝，故成形?！薄饵S帝內經素問集注》評注為：“陽化萬物之氣，而吾人之氣由陽化之；陰成萬物之形，而吾人之形由陰成之?！睆垖W婭[2]綜合分析認為“陽化氣，陰成形”可表現為人體的功能和形體的平衡統一，概括了人體陽氣和陰精的主要功能和狀態。

正常的“陽化氣，陰成形”應該是和諧穩定的，異常的“陽化氣，陰成形”則可能出現疾病?！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唬骸瓣巹賱t陽病，陽勝則陰病。陽勝則熱，陰勝則寒?！笨梢?，“陽化氣”過度會導致“陰成形”不足，“陽化氣”不足會導致“陰成形”過度，可見需要正常的“陽化氣”才能有正常的“陰成形”。已有諸多學者[3-5]以“陽化氣，陰成形”為理論基礎，分析、討論了肥胖、結石、腫瘤、耳聾等疾病的中醫證治方略，也有學者[6]以“陽化氣，陰成形”理論探討了女性多囊卵巢綜合征及不孕癥的形成機理和遣方用藥。根據陰陽理論，陰陽可互根互用，相互轉化[7]，同理，只有正常的“陰成形”才能有正常的“陽化氣”[8]，正如《素問·生氣通天論》描述的“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男科學是一門既古老又新興的學科，以往在男科疾病的診治中提及“陽化氣，陰成形”理論的并不多見。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男性精液的檢測分析，男性性功能方面的血管因素、內分泌因素、精囊因素[9]等基礎研究為中醫的辨證論治提供了更精準的依據。金教授在男科疾病的診治過程中強調中醫和西醫相結合，辨病和辨證相結合，在部分男科疾病的診治中注重運用“陽化氣，陰成形”理論分析疾病的病機證要，用以指導臨證用藥，并且提出了“陰成形生長不足”“陽化氣生發受限”是某些男科疾病的主要病機。

2 “陽化氣，陰成形”理論在男科疾病中的運用

2.1 “陽化氣，陰成形”之男科生理“陽化氣”，主要是指人體的各項功能在中醫理論可以“氣”來概括；“陰成形”，主要是指人體可見的器官、細胞以及中醫理論中的臟腑、血、津、精、液，在中醫理論可用“形”來概括。根據現代醫學研究，人體的各器官、組織均有功能，良好的功能可以促進組織、器官的新陳代謝和正常的組織結構的維持，良好的組織結構又是組織功能的保證。男性器官及精液等物質都可以理解為“形”；男性的勃起功能、射精功能、生育功能、精子的運動、排尿功能均可以理解為“氣”。良好的男性器官功能可以促進男性生理物質的產生；良好的男性生理物質又能促進男性器官功能的恢復和提升。腎主生殖，精血同源，腎氣充沛將促進腎陰充足，腎陽得以溫煦腎陰；腎精充足即生殖器官組織細胞的“形”充足，生殖器官的功能得以發揮，“氣”才能不受限制?，F代醫學也明確：男性生殖器官中精子的數量和質量以及精囊產生的精囊液等對男性的生育功能及性功能有重要的作用。

2.2 “陽化氣，陰成形”之男科病理人體的各種器官及功能都是“陽化氣，陰成形”的具體體現[10]，男性的生殖功能也是“陽化氣，陰成形”的體現。根據“陰陽互用，陰陽轉化”原理，“陽化氣”可促進“陰成形”，“陰成形”也可以促進“陽化氣”。當男性生殖系統疾病時，“陰平陽秘”被破壞，陰氣不再平和，陽氣不再固密[11]，“陰成形”不足時其“陽化氣”將受限?！澳I為先天之本，脾為后天之本”，當內淫、外邪作用于脾腎引起脾腎功能受限，若脾的運化功能不足，則人體吸收及運化水谷精微的能力下降；若腎的儲藏功能受限，則腎陰不足，人體的精、血、津、液可出現生長充盈不足?！瓣幊尚巍钡墓δ芟陆悼杀憩F為相關臟腑的虛弱；“陰成形”的有形之物亦可逐漸不足[12]，則可表現為腎精虧虛之候?！瓣幊尚巍惫δ苁д{將導致“陽化氣”受限，出現腎陽不足或腎氣虛弱，男性可表現為腰膝酸軟、神疲乏力、精冷、男性不育、勃起功能下降、射精功能障礙等癥狀。金教授認為男性少弱精子癥、糖尿病性勃起功能障礙、功能性不射精的發病機理和“陰成形”及“陽化氣”平衡失調有密切的相關性。

2.3 “陰成形生長不足，陽化氣生發受限”的病機指導臨床證治金教授認為“陰成形生長不足”可表現為精子的濃度下降、精液量減少、精囊分泌液減少；“陽化氣生發受限”可表現為弱精子癥、精子功能下降、勃起功能下降、功能性不射精等。金教授認為，滋陰能助“形”生長充足；壯陽能助“氣”生發充分。但臨證切不可一味壯陽，即不可只靠壯陽之單純扇風吹火來補氣，必須陰中求陽，充分而適度的“陰成形”后方可促進“陽化氣”。在臨床證治分析中金教授對上述幾類疾病注重“腎藏精”理論，擅用滋陰健脾補腎之法填充腎精，同時加用活血行氣之藥使人體精微更易滋潤腎精，腎精充足自然容易喚起腎陽，做到水到渠成、陰中求陽。

3 病案舉隅

案1吳某，男，29 歲，2019 年6 月6 日初診。主訴：婚后1 年未育?；颊呓Y婚1 年，妻子未懷孕，婚后開始正常同居，勃起功能正常，性欲正常，每周性生活1次，性生活時不能在陰道內射精，約8～10 min時因體力不支終止性生活，手淫時可以射精，每月約手淫1次，無遺精，無明顯其他不適。3年前有閉合性顱腦損傷（具體不詳），經治療后目前無明顯后遺癥，受傷前與前女友有正常性生活及射精，每周約1 次?？滔拢号加信吕?，出汗正常，睡眠較好，無明顯口干，飲食正常，大小便正常，舌稍紅，苔薄白，脈細。查體：陰毛偏少，包皮不長，陰莖長約6 cm，雙側睪丸約14 mL，質地中，未觸及明顯精索靜脈曲張。輔助檢查：性激素正常；B超示腎、膀胱未見異常，前列腺見鈣化灶。精液檢查：未取出。西醫診斷：男性不育癥，功能性不射精。中醫診斷：精閉，辨為腎精虧虛證。處方：養精膠囊化裁方。藥用：生地10 g，熟地10 g，黃芪20 g，黃精20 g，沙苑子10 g，煅牡蠣20 g，淫羊藿10 g，天冬10 g，麥冬10 g，枸杞子20 g，王不留行10 g，皂角刺10 g，路路通10 g，水蛭10 g，連翹10 g。14劑，每日1劑，水煎，早晚溫服。囑戒除手淫，并給予行為指導。

2019 年6 月20 日二診：性功能改善明顯，有性高潮，避孕套內似乎見少量精液，稍口干，睡眠及二便正常，舌稍紅，苔薄白，脈細。予前方加桔梗5 g、川牛膝10 g、懷牛膝10 g。14劑，煎服法同前。

2019年7月4日三診：近期性生活有少量射精，易出汗，偶有尿道灼熱，稍口干，睡眠、二便正常，舌稍紅，苔白稍膩，脈細。予前方減天冬、麥冬、連翹，加用茯苓10 g、太子參10 g、車前子10 g、澤瀉10 g、防風10 g、浮小麥10 g。14劑，煎服法同前。

2019 年7 月19 日四診：出汗及尿道不適癥狀消失，有正常射精，但精量較少，稍口干，飲食、睡眠、二便正常，舌紅，苔薄白，脈細。繼予前方14劑，煎服法同前。

2019 年8 月1 日五診：射精正常，檢查精液常規示：輕度弱精子癥。建議患者繼續治療。

按功能性不射精多屬于腎氣的“陽化氣生發受限”，可能和腎精“陰成形生長不足”有關，治療上可采用滋陰填精，以“陰成形”促進“陽化氣”?；颊吲R床癥狀有稍怕冷、性生活易體力不支、易出汗、陰毛稍稀、舌稍紅，可辨為腎精虧虛，故方以淫羊藿、熟地、黃精、枸杞子、沙苑子補腎、固腎，天冬、麥冬滋補腎陰以助前藥共奏補腎填精之功，促進精囊液分泌增加，促進“陰成形”。部分學者[13]在功能性不射精的治療中也注重補腎填精。姚艷等[14]通過現代醫學手段研究認為，精囊分泌充足，其充分充盈能提高性生活能力及促進射精的順利完成。因此本案囑患者戒除手淫以減少排出精液，使精囊內精液更充足，也是促進“陰成形”的一種手段，“陰成形”生長充足后，則必然導致“陽化氣”的生發有力。上述中藥處方由金教授發明的養精膠囊化裁而成[15]，養精膠囊的組方正是秉承“陽化氣，陰成形”的基本理論[16]。

案2王某，男，52歲，2019年8月14日初診。主訴：勃起不堅2 年?；颊呓? 年來逐漸出現勃起功能下降，性生活成功比率逐漸下降，成功性生活時間1～3 min 即射精，精液量較少，性欲尚正常，自服右歸膠囊等中成藥效果不明顯。近3個月來，勃起功能進一步下降，基本不能完成，晨勃不明顯，無遺精及手淫。曾于當地醫院就診，給予中藥湯劑治療1 個月余，改善不明顯。既往史：2 型糖尿病病史8 年，近6 年來口服瑞格列奈片及二甲雙胍片，血糖控制在5.5～10.5 mmol/L 之間，飲食控制較差?？滔拢簾o明顯怕冷、怕熱，易乏力，易口干，多飲，手腳易汗出，多夢易醒，易心煩，雙目干澀，納可，尿頻，尿量多，大便干燥，舌質紅，舌苔少，脈細?？焖傺菧y定示9.5 mmol/L。西醫診斷：糖尿病性勃起功能障礙。中醫診斷：陽痿，辨為陰虛火旺證。治法：滋陰降火，補腎填精。處方：二地鱉甲煎化裁方。藥用：熟地10 g，生地10 g，炙鱉甲10 g，丹參10 g，丹皮10 g，天花粉10 g，荔枝核20 g，石斛 10 g，雞血藤15 g，續斷10 g，桑寄生10 g，山藥20 g，桑椹子10 g，枸杞子10 g，生黃芪20 g，當歸10 g，酸棗仁10 g。15劑，每日1劑，水煎，早晚溫服。囑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攝入，內科調節降糖藥，控制血糖。

2019年9月2日二診：復診前測血糖6.5 mmol/L，心煩、口干、目澀、睡眠質量均好轉，勃起功能改善不明顯，予前方加蜈蚣2條。21劑，煎服法同前。

2019年9月23日三診：心煩、口干、多飲、多尿、目澀、睡眠進一步改善，大便正常。血糖較穩定，處于5.0～7.0 mmol/L 之間，晨勃有改善，有一次成功性生活，精液量稍多，要求繼續治療。繼予前方21 劑，煎服法同前。

2019年10月21日四診：勃起功能較滿意，近4周來性生活5 次，勃起較好。性生活時間3～5 min，無明顯不適，血糖控制較穩定。續予前方治療1個月后未來復診。6個月后電話隨訪，勃起功能滿意。

按糖尿病性勃起功能障礙的中醫證候往往表現為腎精虧虛、陰虛火旺證[17]。相關研究[18]采用補腎通絡等法治療糖尿病性勃起功能障礙取得了較好的療效。本案所用之方是徐福松教授常用方二地鱉甲煎[19]。二地鱉甲煎主治腎陰虧虛型勃起功能障礙[20，21]。方中生地、熟地、鱉甲、石斛、天花粉滋陰生津；丹參、丹皮活血涼血；黃芪、山藥、桑寄生、桑椹子、枸杞子、續斷補腎益精；荔枝核、雞血藤、當歸、蜈蚣疏通經絡，益氣活血。綜觀全方，旨在補充腎陰，促進“陰成形”而化生精血，使腎精、腎陰充足。根據《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陰陽轉化理論，充足的腎陰為腎中陽氣的產生準備了物質基礎，進而“陽化氣”生發有力，勃起功能得以逐漸恢復。

4 小結

男性的生育功能、勃起功能、射精功能皆為腎氣范疇。金教授認為弱精子癥、糖尿病性勃起功能障礙、功能性不射精均屬于“陽化氣生發受限”，上述疾病需要腎陽充足，亦即“陽化氣”功能正常后，其相應的功能方能得以恢復。補充腎陽并非只有直接補腎壯陽這一種方法，單純的補腎壯陽其臨床治療效果往往不佳[22]，此時可滋補腎陰，通過促進“陰成形”進而促進“陽化氣”。正如張景岳《景岳全書·新方八陣八略·補略》謂“善補陽者，必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養精膠囊根據“腎藏精”理論，以滋補腎陰、填精益髓為主，輔助補充腎陽，以達到生化腎氣、補充腎氣的功效；二地鱉甲煎則不直接補充腎陽，通過涼血降火、滋補腎陰、填充腎精，以陰中求陽進而旺盛腎陽腎氣。兩種治療方法均有別于單純的補腎壯陽。人體“陽化氣”及“陰成形”的功能失調是某些男科疾病的病機病理，補充“陰成形”促進“陽化氣”可使陰陽得以充沛，陰陽運化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