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森未來退市

陳秀娟

從備受資本追捧、高價上市，到暴跌百億美元，全球自動駕駛第一股為何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全球自動駕駛第一股，決定退市。

近日，圖森未來正式宣布：自愿從納斯達克退市，并且終止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注冊。根據公布的時間表，圖森未來將于1月29日（或前后）提交Form?25表格，注銷股票登記，預計股票將交易至2月7日左右結束。

受此消息影響，圖森未來股價大跌46.32%至0.379美元/股，相比發行價跌幅超過99%。截至1月17日收盤，圖森未來市值為8715.16萬美元（約6.2億元），距離高峰時期的120億美元（約859.3億元），蒸發超過119億美元（約849.3億元）。

值得注意的是，自2023年10月后，圖森未來股價一直在1美元左右徘徊，12月15日后更是跌至1美元以下。根據納斯達克規定，1美元以下會觸發退市，但企業可以積極自救。但圖森未來并未自救，而是選擇了急流勇退。

這家成立于2015年、總部位于美國圣迭戈的重卡自動駕駛技術研發公司，曾先后獲得新浪、英偉達、治平資本、復合資本、鼎暉投資、UPS、萬都（Mando）等的投資，并于2021年4月16日以超過IPO發行價區間（35-39美元）的高價登陸納斯達克，成為全球自動駕駛第一股。這意味著，兩年多的時間里，圖森未來的市值蒸發超過99%，暴跌百億美元。

三年時間里，從備受資本追捧、高價上市，到市值蒸發99%、暴跌百億美元，圖森未來為何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被“盯”上了

對于退市的決定，圖森未來這樣解讀：自2021年IPO以來，資本市場發生了重大轉變，部分原因是利率上升和量化緊縮，這改變了投資者對商業化前技術成長型公司的情緒，退市、注銷符合公司及其股東的最佳利益。

但據知情人士稱，雖頭頂著全球自動駕駛第一股的光環，但圖森未來一直處在被包括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UIS）在內的監管機構調查的陰霾下。

早在圖森未來上市前夕（2021年3月1日），CFIUS就曾要求圖森未來對新浪子公司Sum?Dream的投資就行書面解釋。根據CFIUS的文件，如果美國政府得出Sun?Dream的投資以及圖森未來中美兩地運營威脅到美國的國家安全，Sun?Dream就要被迫出售圖森未來的股票。2022年2月，圖森未來表示，已與美國相關部門達成協議：就其自動駕駛運營背后的技術給予美國政府一定的監督權；該公司兩名與新浪有關的董事會成員在今年任期結束后將離職；限制其中國部門對公司某些數據的訪問，包括自動駕駛卡車業務的源代碼和算法，并采取一項技術控制計劃。

2023年2月，有外媒報道稱，圖森未來核心團隊包括兩名創始人及現任首席執行官（有知情人士表示是陳默、侯曉迪和呂程三人），因涉嫌將技術不當轉移到一家中國初創公司，被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的代表敦促司法部提起經濟間諜指控。

據爆料，外媒報道中的初創公司是指北京圖靈智卡科技有限公司（圖靈智卡）。在圖森未來正式IPO后，圖森未來的聯合創始人、執行董事長CEO陳默在2021年7月注冊了圖靈智卡，親自出任法人代表。公開資料顯示，圖靈智卡是一家致力于研發、設計、制造和銷售搭載L4自動駕駛功能的氫燃料重卡及加氫基礎設施服務的公司。值得注意的是，圖靈智卡成立之時，圖森未來的核心團隊股票尚處于禁售期，在這個時間點，圖森未來被美國監管機構盯上也是情理之中。

2022年年中，利益相關方向美國監管部門舉報了圖靈智卡占用了圖森未來北京辦公資源，并且有圖森未來部分在職員工幫助圖靈智卡開發自動駕駛卡車，從而引發了第二次被美國監管部門以“中美團隊技術共享”為由調查，從而演變為可能的CFIUS建議的經濟間諜罪指控。

內斗與出走

知情人士稱，圖森未來本次退市不僅有外部監管的原因，更有高管動蕩和轉型調整的內幕。

據悉，在圖森未來進入CFIUS視線后，公司便發生了一系列高層人事紛爭。?2022年10月31日，圖森未來的董事會宣布解除公司CEO、總裁、CTO侯曉迪的職務，并撤銷其董事會主席職務。在此期間，圖森未來的運營執行副總裁Ersin?Yumer暫時接任CEO和總裁一職。此外，圖森未來首席獨立董事Brad?Buss被任命為董事會主席。這場內部紛爭與董事會審計委員會正在進行的調查有關，該調查導致董事會認為有必要更換CEO。

隨后，陳默和侯曉迪合并投票權，火速奪回控制權。2022年11月11日，圖森未來宣布，前CEO呂程將重返CEO職位，同時陳默重新擔任董事長。根據披露信息，陳默通過使用他的家族信托以及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注冊的一些實體購買股票獲得了相關股權。

此外，圖森未來的董事會也經歷了重大調整，Brad?Buss、Karen?C.?Francis、Michelle?Sterling和Reed?Werner從董事會中剔除，僅剩侯曉迪一人擔任董事。2022年11月10日，侯曉迪任命陳默和呂程為公司董事會成員。

半年后，侯曉迪宣布離職。2023年3月，侯曉迪在領英上發布了一篇聲明：“今天清晨，我正式辭去了圖森未來董事會的職務，這一決定立即生效。我依然堅信自動駕駛的巨大潛力，但我認為現在是我離開公司的合適時機?！?/p>

自此，內斗告一段落，但圖森未來因此元氣大傷。正是這一系列高層的爭權斗爭，直接導致圖森未來與自動駕駛卡車開發合作伙伴Navistar?International分道揚鑣。由于無法與另一家OEM合作伙伴保持一致，圖森未來不得不依賴Tier?1供應商提供卡車無人駕駛時所需的冗余轉向、制動和其他部件。

2023年3月，圖森未來表示，將尋求另一家合作伙伴，并在美國推行自動卡車運輸計劃。繼5月第二波裁員300人之后，該公司于6月底宣布進行戰略評估，退出美國是一個可能的結果。

2023年12月，圖森未來向美國證券交易會提交的一份報告顯示，公司將裁撤150名在美員工，約為美國員工總數的75%，全球員工總數的19%。這是圖森未來繼2022年12月和2023年5月的裁員后，再一次進行人員削減。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2023年12月裁員后，圖森未來在美人數僅為30人，將負責圖森未來美國業務的收尾工作，逐步出售公司在美資產，并且協助公司向亞太地區轉移。

此次裁員，意味著圖森將徹底退出美國市場。

迷失的卡車無人駕駛

尚在IPO時，圖森未來給資本市場講的故事是：圍繞托運人、承運人、鐵路公司、貨運經紀人、車隊資產所有者、卡車制造商打造了全球第一個“自動駕駛貨運網絡”（AFN無人駕駛）。在AFN網絡中，圖森未來的模式相對較輕，用戶購買或者租用圖森未來聯合主機廠、一級供應商等打造的自動駕駛卡車，也可以購買相關的運力服務。

但截至目前，圖森未來一直處于燒錢狀態，財報顯示，圖森未來2023年前三季度毛虧損50萬美元（約人民幣358.6萬元）。成立以來的9年里，累計花掉了接近10億美元，其所講述的“自動駕駛貨運網絡”（AFN）并沒有實現。

在非盈利項目式微的背景下，圖森未來在美主動退市、裁撤部門、轉移發展重心看似無奈之舉，或許也不失為更好的選擇。

放眼業內，圖森未來并不是唯一一家面臨這種挫折的公司，如一度市值超過52億美元的自動駕駛卡車企業Embark?Trucks，早期裁員70%，最終被自動駕駛汽車開發的模擬和軟件提供商Applied?Intuition以7100萬美元的價格收購。

事實上，在過去一年里，包括重卡無人駕駛在內的全球無人駕駛賽道，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根本原因是無人駕駛的商業化周期不及預期，這背后是與自主行駛安全性相關的關鍵核心技術最終能否攻克與應用落地、數據的積累、算力的支撐、商業模式的構建等存在不確定性。這也直接導致資本市場不再愿意為之買單。

與乘用車無人駕駛相比，卡車無人駕駛的商業化在關注度及接受度上似乎更加道阻且長。舉個例子，相比乘用車無人駕駛在國內某些特定區域已經被允許商業化試點，截至目前，卡車自動駕駛的商業化營運依然局限于港口、礦區、短途接駁等特定或封閉式場景，尚未能在公開道路上落地運營。

筆者認為，卡車無人駕駛一定會到來，但其商業化任重道遠，這不僅需要企業擁有持續的造血能力、人才支撐和新商業模式的不斷探索，更需要產業鏈的成熟。能否攻克核心技術、能否批量交付、商業模式能否盈利，將成為商用車自動駕駛企業必須要解決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