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這個詞,有點兒說不上來的含混感,可二手書例外——心儀已久的書,某天忽然遇著,就算它已蒙塵,也有興味。
二手書上免不了留有前主人的勾畫。在我的一本二手書里,前主人寫了三十四個“真好”,除此之外,不著一字。
我也遇到過一位有趣的前主人,他在書里留下一句:“亞莉的門牙真開呀,放一顆黃豆,過幾天能長豆芽。笑起來有酒窩,就是有點兒淺,醉我足夠了?!边@像一個愛情故事,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終,只是我想一個有趣的人,終歸不會遇到一個無趣的人吧?
九月,我從陜南老家返回城里,心里滿滿的,又空空的,睡前翻翻松尾芭蕉的集子,看他寫:
“晚秋九月之初,回到故鄉。北堂萱草經霜而枯,至今已了無痕跡,一切皆面目全非。兄弟姐妹兩鬢斑白,眉梢多皺。只道一聲‘珍重珍重’,自無言語。長兄打開護身符袋說:‘拜一拜母親的白發吧。就像浦島之子打開百寶箱,久別歸來的你也須眉皆白了呀!’”
眼里一熱,臉上跟著一熱,我慌忙起床去了書房,那里有一個小小的袋子,里頭有一把梳子,是我剛剛辭世的母親留下的——想要找到一根白發,卻是干干凈凈的。
一個沒了母親的人,有點兒像二手書,分明在這兒,卻總準備著流離失所。
(劉 振摘自微信公眾號“南在南方me”,本刊節選,〔美〕喬 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