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藝術家開的畫廊，何以持續經營19年？

張詩溦

創建一個平臺，參與時代的藝術

從20世紀90年代到“千禧年”之后的這20年間，中國藝術市場從無到有，畫廊業起伏不斷，有很多新機構成立，同時也有不少機構陸續退場。在一次次時代的變革中，站臺中國不僅“活下來”了，而且在明年就要迎來20周歲的生日。此間“活著”的每一個瞬間，以展覽歸檔的形式，最終匯聚成站臺中國低調平穩、逆勢而上的氣勢格局，成為站臺中國深度參與中國當代藝術構建，讓藝術生態層次更為豐富的見證。

在當時藝術市場還未起步的20世紀90年代，想要辦一場展覽，也沒有什么像樣的空間，“難”是大家的共識，成為常掛在嘴邊的字。2000年初，藝術市場初見雛形，百廢俱興，又身處全球化熱烈的語境中，既然如此，當時還是藝術家身份的陳海濤和夫人孫寧萌生創辦一個藝術機構的想法。他們的初衷很簡單，只是想要通過一個平臺去積極踴躍地參與到這個時代的藝術中去，同時借助這個平臺生成新的藝術，不僅可以擴大中國當代藝術在國內和國際間的認知度和影響力，而且讓中西方的文化可以互通有無，與西方平等地對話。這就奠定了站臺中國不以市場為導向的非營利機構模式。2005年5月7日，與藝術小組“聯合現場”合作的開幕展“亂倫——聯合現場小組項目No.1”意味著站臺中國正式面向公眾。

既然“前無古人”，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再苦再累，他們也甘之如飴。那時的站臺中國是一個擁有藝術展示空間、國際藝術家駐留工作室、多媒體播放廳、藝術書店、當代藝術資料庫及藝術資訊網絡的綜合當代藝術機構。支持包括視覺藝術、表演藝術、實驗音樂及跨媒介的新媒體藝術等多種藝術形式。同時也致力于以出版、發行、組織策劃藝術項目等方式推廣當代藝術。早期的展覽項目稚嫩又充滿熱情，偏向于實驗性，更多從媒介考量出發，展期密集。不過，缺乏自我造血功能和發展機制的弊端在日后逐漸凸顯，機構轉型迫在眉睫。于是，在成立的二三年后，開始慢慢過渡到商業畫廊的運作，畫廊空間也從草場地搬到了798藝術區。多年參加國內外藝博會的經歷，也讓陳海濤敏銳地捕捉到“雙年展時代”的落幕和藝博會從有著強媒體效應和傳播效應屬性，到成為畫廊負擔的轉變，因為“對權力的警惕”，足足有三四年的時間，他按下了參加藝博會的暫停鍵。如今，站臺中國一年只參加三場藝博會。不疾不徐，把重心放在畫廊和展覽本身，集中精力做好市場和學術的建構。

與此同時，站臺中國依然保留了每年的公共項目，并積極投身到公眾事物中，這是其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保留的特色，dRoom就是陳海濤和孫寧的一點私心——在商業之外，還能有一塊相對自由的領地。陳海濤說：“任何事情只有通過創造，才會有趣，才有價值。如果大家都只采取一成不變的模式，那就太單調了，藝術就要枯萎了。我們想從藝術生態的豐富性出發，多做一些好玩的事情?！币虼?，dRoom分為兩個展廳，希冀通過開放的展覽語境，讓任何有觀念、有想法的人都可以在此嘗試進行自己的藝術表達，成為一個相對開放、活躍的討論空間和自由交流、碰撞的場域。趣味性、實驗性、多元性在dRoom的各大項目中顯而易見。2016年的“藝術嘔吐”將藝術品放置在自動販賣機中，參觀者通過掃描藝術品下方的二維碼可了解其詳情和購買，讓藝術不再“高冷”。站臺中國一直致力于突破藝術的邊界，為大家帶來許多生動有趣的展覽。只是，陳海濤覺得目前為止還遠遠不夠，站臺中國應該還可以更有意思才對。

藝術需要綜合性的判斷

魯迅美術學院的版畫專業教育，加之十幾年如一日地跑藝術家工作室和各大展覽現場，與他們進行深入、密切的交流，陳海濤總能在畢業展上挖掘出許多藝術新星。在別人看來玄之又玄的東西，他卻覺得這一點都不神秘。正如音樂行業的人，只需要聽幾個唱段，就能得出自身的結論。他認為從專業的角度衡量，藝術是一種帶有常識性的、有規則和標準生成的工作方式。

因此，站臺中國有著自己的節奏和一套工作方法。對于藝術新星的挖掘，不止著重在年輕一代，對于老一輩“生面孔”藝術家同樣下大力氣。畫廊關注點隨著時間的推移，有著緩慢的變化。早年多側重于先鋒、實驗性的媒介傳播，也積累了不少海外藏家；隨后，關注起本土架上繪畫，并以北方藝術家為主，并且構思策劃了不少文學與繪畫互文的展覽，《逍遙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展覽取材于“東北文藝復興三杰”之一的班宇同名小說，呈現文學閱讀和繪畫觀看之間的縫隙，由此產生彼此共振的可能性；這些年，著重于挖掘一些被市場低估的早期藝術家，如丁立人、袁運生、吳杉等。一方面，這來源于創始人的個人藝術趣味和使命；另一方面，這也是基于生態環境和市場表現，作出的判斷。

與此同時，站臺中國與很多藝術家的關系既松散又緊密。因為，他們之間更多的是合作模式，而不是代理關系。在這方面，站臺中國只從是否最有利于藝術家創造性發揮的角度出發，講究順其自然，不想因為這種“強關系”，阻礙藝術家發展。特別是對于用裝置影像這種媒介創作的藝術家，基于畫廊全權代理后，會導致他們缺少開放性的工作環境，站臺中國一般都會和他們采取合作關系，反之亦然。

“因為藝術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它必然是通過一代代人的推進才得以發展，建立在幾代人基礎之上生成的創造力，銜接著過去、現在和未來。哪怕有極少數的人去回望歷史，也是一個很有必要的事情。過度潮流化、樣式化、膚淺化，是我所警惕的。何況文化本身就不應該有壁壘，我還是希望大家能有更開闊的視角去看待當代藝術?！标惡f。

盡管中國當代藝術市場有著種種不足，陳海濤還是持樂觀積極向上的態度。在他看來，自由市場在中國代表著一種進步力量，客觀來說，自由市場本身的價值應該被認同。畢竟比起當初的“0”，現在已經有了“1”，至于“1”后面能跟多少數字，就各憑本事了?，F在國內對藝術和文化關注的體量已經越來越龐大，一級市場的活躍度遠遠優于從前，看展打卡的興起也意味著藝術成為大家生活的一部分。

直到現在，站臺中國仍帶有些烏托邦性質，總是播種，常常期待，有時收獲。在“理想主義”這個詞被人嘲笑的當下，它依然不把利潤作為第一考量的因素，希望通過挖掘更多維度的藝術展現方式，在當代藝術的語境下去審視上一代人，向眾人呈現藝術家年齡代際差異和工作向度的豐富性，不被所謂的“拍賣熱銷榜”這類名單所束縛。用信念引領選擇，不過分執著于投入與回報，與超200余位藝術家合作，舉辦近200場展覽，站臺中國可謂碩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