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經銷商的生死劫

張建鋒

龍年開年，汽車廠商價格戰白熱化，以比亞迪為首的多家汽車廠商集體宣布降價。在其背后，汽車經銷商正在經歷煎熬。

2024年1月，東莞當地知名汽車經銷商廣東永奧投資集團有限公司遭遇破產危機，折射出中小汽車經銷商的困局。與此同時，作為行業內頭部企業，在A股、港股市場上市的汽車經銷商日子也不好過。以當前A股汽車經銷商龍頭廣匯汽車（600297.SH）為例，其預計2023年扣非后凈利潤上限為1.65億元，這距離其2017年業績輝煌時的高點36.36億元，大幅下降逾95%。而在2022年，公司該數據虧損30億元。

曾經的行業龍頭*ST龐大（601258.SH），則已經在2023年6月退市。其退市原因為連續20個交易日的每日股票收盤價均低于1元。從輝煌到落幕，龐大集團用了12年，無足夠資金回購股份護盤，暴露出其資金困境。龐大集團門店數量曾超千家，其2022年虧損14億元，2023年一季度虧損1.23億元。

汽車經銷商的產業體量挺大，據中國汽車流通協會數據顯示，上榜2022年百強經銷商的100家汽車經銷商總產值達1.9萬億元，就業規模達45.6萬人。

經歷2022年業績寒冬后，汽車經銷商在2023年并未迎來“好日子”。目前A股、港股上市公司中，各有六家汽車經銷商公司。增收不增利，是2023年上半年港股汽車經銷商普遍面臨的尷尬。A股公司中，截至2024年2月22日，共計有五家汽車經銷商發布2023年業績預告，國機汽車（600335.SH）等三家公司預計凈利潤下滑，廣匯汽車雖然預計扭虧為盈，但其預計歸母凈利潤上限仍處于近年來相對低點。

“2023年，國內經濟在持續承壓中逐步復蘇，車市產銷總體回暖，但汽車消費市場仍受到多重因素沖擊，各大車企為搶奪市場份額大打價格戰，新車價格折扣持續放大，經銷商被迫以價保量，庫存高企，承受巨大壓力?！睆V匯汽車在2023年業績預告中如是說。

拉長周期來看，此輪汽車經銷商下行周期，約始于2018年。從12家上市汽車經銷商來看，2018年-2022年，六家A股汽車經銷商營業收入總額下滑約17%，歸母凈利潤總額由44億元降至虧損24元。同期，港股六家汽車經銷商公司營業收入總額呈現增長，凈利潤總額在2020年虧損，隨后兩年先漲后跌。

業績低迷之際，庫存壓力亦在上升。多家A股汽車經銷商庫存周轉天數在2023年三季度有所上升，港股經銷商也有類似的情況。盈利能力承壓，多家公司不斷縮減員工規模，以節省開支。

需求收縮、預期轉弱、價格競爭的三重壓力下，汽車經銷商開始自救。部分公司加大新能源車網絡布局的同時，優化品牌組合，重點發力二手車業務。亦有公司通過出售資產、發債等方式，補充流動資金。

對于未來，部分經銷商仍持謹慎態度。永達汽車董事長張德安在公司2023年半年報中表示，受整體經濟環境影響，中國乘用車市場預計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將進入低增速的存量市場階段，供需關系改善仍需一段時間，可以預見品牌主機廠與流通企業將會加快分化和優勝劣汰。

對于多家上市汽車經銷商來說，2023年依舊艱難。12家已上市的A股和港股汽車經銷商中，多家A股公司預計2023年歸母凈利潤大幅下滑，多數港股公司2023年上半年增收不增利。

在中央和地方促消費政策、多地汽車營銷活動、大量新車型上市等共同拉動下，2023年中國汽車銷售同比出現增長。但在新能源汽車占據主要增量、價格戰等因素困擾下，傳統汽車經銷商日子依然不好過。

據《財經》統計，截至2024年2月22日，六家A股汽車經銷商悉數發布2023年業績預告，三家公司凈利潤大幅下滑，兩家公司業績雖有所好轉，但盈利水平仍處于近年來低點。

近年來營收體量曾多次超70億元的申華控股（600653.SH），未能在2023年走出虧損泥潭。公司預計，2023年歸母凈利潤、扣非后凈利潤均虧損超億元。

“公司汽車銷售板塊受國內市場環境影響，整體銷售規模下滑，收入減少，使得公司利潤減少?！鄙耆A控股在公告中表示，公司汽車城項目受國內汽車市場環境影響經營情況不如預期，使公司盈利能力下降，資產存在減值跡象。

而在2022年，申華控股主力銷售區域華東地區遭受了嚴重沖擊，各家4S店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客流下滑和物流不暢，產品供應節奏被打亂。當期，公司寶馬板塊整車歸母凈利潤同比下降近八成，拖累公司全年歸母凈利潤虧損1.72億元。

與申華控股類似，北巴傳媒（600386.SH）、國機汽車（600335.SH）業績也較為低迷。北巴傳媒預計2023年扣非后歸母凈利潤同比下滑超八成，原因之一是公司部分業務資金回款速度降低、計提減值大幅增加。

相對于上述幾家公司的困境，作為A股汽車經銷商龍頭的廣匯汽車業績有所好轉。在新車價格折扣持續放大的背景下，公司加大新能源及自主品牌店面的占比，降本增效嚴控費用，業績較2022年實現扭虧為盈。公司預計2023年實現扣非后凈利潤1.4億元至1.65億元。不過，其當期扣非后凈利潤預測上限，距離其2017年業績輝煌時的高點36.36億元，大幅下降逾95%。

主打豪華車、超豪華車高端市場的港股汽車經銷商，盈利亦在承壓。2023年上半年，永達汽車（03669.HK）、廣匯寶信（01293.HK）等多家公司都面臨增收不增利的尷尬，而行業龍頭中升控股（00881.HK）出現收入和毛利雙降。

資料來源：Wind。制表：張玲

2023年上半年，永達汽車綜合收入同比增長11.6%至365.84億元，綜合毛利同比下滑6.9%至34.23億元，凈利潤同比下滑38.9%至4.25億元。張德安表示，受國內宏觀局勢、經濟與需求恢復等綜合復雜因素的影響，國內乘用車市場壓力較大，雖然整體銷量增長，但新車價格下行趨勢明顯，永達汽車新車業務未達預期。

同期，汽車銷售收入占公司營收超八成的廣匯寶信，營業收入同比增長9%，毛利同比下滑32.1%。截至2023年上半年，公司擁有107家經銷網絡和服務點，擁有十個豪華及超豪華汽車綜合品牌，包括寶馬、英菲尼迪、保時捷、瑪莎拉蒂等。

盈利能力下滑，是上市汽車經銷商近年來面臨的普遍現狀。萬得（Wind）數據顯示，相對于2018年，12家上市汽車經銷商中，有9家公司2023年上半年銷售毛利率下滑。其間，正通汽車（01728.HK）毛利率由11.98%降至5.12%。

從收入結構來看，這些公司整體毛利率下滑主要受到汽車銷售毛利率下滑影響。如廣匯寶信2023年上半年新車整體毛利率同比下降3.2個百分點至1.7%。

相對于汽車銷售，雖然二手車業務、售后服務等業務毛利率較高，但收入占比不高。2023年上半年，中升控股售后服務、二手車銷售收入占比分別為14.9%、6.3%，兩項業務毛利同比增幅分別為-4.5%、49.7%。

價格戰、消費端疲軟，讓汽車經銷商的庫存再次面臨壓力。萬得數據顯示，相對于2022年，2023年上半年超七成A股、港股上市汽車經銷商存貨周轉天數增加。

拉長周期來看，自2018年以來，上市汽車經銷商存貨周轉天數雖有波動，但整體呈現增長態勢。

2018年-2021年，廣匯汽車存貨周轉天數都低于49天，2022年升至50天。2023年上半年，公司該數據升至56天，創2018年以來同期新高。2023年三季度，公司該數據有所下滑，但仍處于相對高位。

2023年三季度，六家A股汽車經銷商中，五家公司存貨周轉天數超50天。其中，德眾汽車（838030.BJ）、申華控股該數據分別為91天、80天，分居前兩位。

港股汽車經銷商，也面臨存貨周轉天數上升的壓力。

作為梅賽德斯-奔馳在中國的第二大經銷商及港股汽車經銷商龍頭，中升控股2023年上半年平均存貨周轉天數由2022年同期的27.7天升至33.6天。公司表示，該數據增長，主要受上半年新車市場波動所致，存貨周轉天數仍處于健康區間。同期，正通汽車該數據為49.4天，同比上升8.6天。

面對庫存高企的壓力，汽車經銷商采取了不同措施。廣匯汽車與多品牌廠家進行聯合洽談，爭取有利的商務政策，有效緩解庫存壓力。正通汽車通過監控整個經銷網絡的存貨，在各經銷商之間進行調節，以維持汽車存貨之間的平衡。

根據中國汽車流動協會庫存預警指數，2023年6月至9年該數據同比均有增長，12月該數據同比微跌至53.7%，但仍在榮枯線之上。

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會（下稱“乘聯會”）數據顯示，2023年12月末全國乘用車庫存下降到381萬輛，其中廠商庫存78萬輛，渠道庫存303萬輛。12月末廠商庫存占比20.5%，環比上月下降0.9個百分點。

乘聯會表示，從12月末的381萬輛的庫存水平和預期的到2024年3月的市場年末增長的判斷，行業庫存消化壓力仍較大。鑒于目前價格促銷戰趨穩的現狀，車企需及時跟蹤政策環境與市場變化，謹慎設定產銷節奏，根據經銷商庫存結構，及時合理促銷，及時清理歷史庫存。

在盈利能力下滑、存貨壓力高企的情況下，不少汽車經銷商自2018年以來主動裁員，以減少開支。

東方財富Choice數據顯示，2022年A股六家汽車經銷商員工總數同比全面下滑，兩家公司該數據減少幅度超15%。同期，港股汽車經銷商員工數量也在全面縮減。

拉長周期來看，2018年以來，除國機汽車、德眾汽車，其余四家A股汽車經銷商員工數量整體呈現遞減趨勢。2022年，A股六家汽車經銷商員工總數為5.52萬人，相對于2018年減少了10%。

其中，廣匯汽車員工總數自2017年以來，持續下滑。公司2017年員工總數為5.07萬人，至2022年縮減至4.27萬人，降幅16%。從專業構成類別來看，相對于2018年，公司2022年銷售（業務）人員、財務人員、售后人員、管理人員數量全面縮減，銷售（業務）人員、售后人員減少數量均超2000人，管理人員數量縮減49%。而公司行政人員數量呈現小幅增長。同期，申華控股銷售人員、技術人員、財務人員也有不同程度縮減。

主打高端市場的港股汽車經銷商，此前受益于凈利潤持續增長，2018年至2021年員工總數在增長。而在2022年，因盈利能力全面下滑，港股汽車經銷商亦開始縮減員工數量。當期，中升控股員工總數為3.29萬人，相對于2021年縮減17%。其中，公司一般雇員、主管、中級管理人員數量同比均有不同程度縮減，一般雇員減少超6000人。

面對需求收縮、預期轉弱、價格競爭的三重壓力，加大新能源汽車布局、形成品牌網絡、加大二手車及售后服務，成為上市汽車經銷商的普遍選擇。

新能源汽車持續爆發，給經銷商調整產品結構帶來一個契機。

業績預計扭虧為盈的廣匯汽車，在2023年推進新能源汽車銷售和服務布局，拓寬業務增量空間。公司通過新能源事業部，整合多方資源，擇機進駐發展勢頭良好的新勢力品牌，獲取了AITO、小鵬、飛凡等品牌授權，新能源品牌覆蓋范圍進一步擴大。

截至2023年上半年，廣匯汽車已與20多個新能源品牌建立密切聯系與溝通機制，已申請52家店面，正在申請36家店面。2023年上半年，公司新能源汽車銷量同比增長近四成。

永達汽車亦在加大布局新能源汽車領域。張德安表示，新能源汽車是永達汽車三個業務增長曲線之一?！盀榇?，公司獨立新能源品牌將聚焦有一定品牌基礎、一定核心技術及供應鏈能力的品牌，對于已代理的品牌持續優化，模式方面會進一步向集中化經營過渡以提升網點運營效率?！?/p>

對于如何在市場加速洗牌中勝出，廣匯寶信董事會主席馬赴江表示，公司將持續圍繞豪華汽車品牌經銷商業務為軸，同時側重發展豪華品牌新能源汽車銷售服務及衍生業務，努力提升各豪華品牌車型的毛利率。

優化品牌、門店結構，也成為不少汽車經銷商的選擇。廣匯寶信在2023年上半年以內部調整戰略為主，外部網絡擴張較為謹慎，公司在提升優質品牌的同時淘汰弱勢品牌，提高資金使用效率。國機汽車在汽車零售業務方面，以利潤為導向，處置運營質量不高的零售企業。

美東汽車戰略與廣匯寶信類似。2023年上半年，公司門店數量共計77家，保時捷、寶馬、雷克薩斯門店數量合計占比超八成。當期，公司新增1家雷克薩斯門店，豐田門店數量減少1家至12家，現代門店數量減少1家至0家。

和諧汽車也在優化品牌組合，增加豪華車銷售門店。2023年上半年，公司新增兩家法拉利門店，分別位于鄭州和西安。同期，公司法拉利品牌在中國內地的市占率為21%。

在新車銷售毛利率下滑的背景下，加大二手車及售后服務，亦是不少經銷商的策略之一。正通汽車于2023年7月獲得二手車出口資質，并已展開二手車出口業務，公司將加速二手車出口業務，并構建二手車出口業務的全鏈路供應鏈體系。

永達汽車稱，在二手車業務方面，將持續推動廠方官方認證二手車和永達認證二手車零售能力建設，形成經銷化、零售化、數字化的業務新格局，打造行業內二手車品牌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