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時空分布特征和影響因素研究

王 俊 劉 丹

（長沙理工大學建筑學院，湖南 長沙 410114）

一、引言

由于經濟全球化和日益頻繁的周期性波動，城市增長與收縮現象引發學者的高度關注。以城市人口急劇減少為標志的城市收縮現象近年來蔓延到中國。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中國也出現了城市收縮現象，如人口下降、經濟衰退和住房空置等。隨著宏觀經濟的復蘇，中國的城市經濟呈現不對稱性。有些城市抵抗住了金融危機的沖擊，經濟開始復蘇增長，而部分城市卻面臨經濟衰退和人口流失的局面。Simmie 和Martin（2010）[1]發現經濟韌性有助于分析外部沖擊后城市經濟的響應、調整和變化，并為快速城市化地區存在的顯著經濟差異提供理論支持。伴隨新常態下中國經濟整體增速放緩和區域發展差異凸顯，經濟和人口的局部收縮將成為越來越普遍的發展現象。湖南是中國省際人口流動中穩定的“凈流出活躍地區”，研究表明有13 個地（州、市）常住人口均少于戶籍人口。而作為湖南經濟最有活力的地區，長株潭地區城市發展也呈現快速城鎮化過程中的普遍增長與局部收縮并存的新空間現象。將經濟彈性概念運用到長株潭地區城市發展轉型的研究中，有助于理解和分析其發展趨勢與演化路徑，對于我國中部地區城市有效應對經濟放緩帶來的風險，推動城市發展轉型和可持續發展具有現實意義。因此，本文基于抵抗力和恢復力兩個維度，分析長株潭地區面對2008 年金融危機時經濟韌性的時空分布特征，探索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決定性因素，以期為經濟韌性研究提供有價值的參考和依據。

二、文獻綜述

（一）關于收縮城市

現階段國內外學術界尚未形成關于收縮城市的統一認知，多數學者都是圍繞人口與經濟兩個維度對收縮城市展開論述，即人口流失和經濟總量減少通常被視為城市收縮的核心標志。其研究主要聚焦收縮城市識別和測度、類型劃分、影響機制及應對策略等方面。大部分學者基于人口指標對收縮城市進行識別，Wiechmann 和Pallagst（2012）[2]提出以人口指標和經濟指標共同識別收縮城市。在類型劃分上，Schetke 和Haase（2008）[3]根據人口空間分布將收縮型城市分為穿孔型和圈餅型。張京祥和馮燦芳等（2017）[4]針對中國城市收縮的特點將收縮型城市劃分為趨勢型收縮、透支型收縮和調整型收縮。張學良和張明斗等（2018）[5]依據收縮范圍將城市收縮劃分為全域式收縮、邊緣式收縮和局部式收縮。韓軍垚（2022）[6]根據城市優勢變化、收縮原因將城市收縮分為產業衰退型、資源枯竭型和被動虹吸型。在實證研究中，學者們發現產業結構[7-8]、地區發展水平[8]、人口結構[5]、就業規模[7]等對收縮城市有著重要影響。

（二）關于經濟韌性

韌性表示系統或個體經歷沖擊或擾動后能夠恢復的能力。韌性可分為工程韌性[9]、生態韌性[10]以及演化韌性[11]。Simmie 和Martin（2010）[1]指出由于演化韌性思想體現了系統動態變化的過程，從而更加適用于經濟韌性的分析。2008 年金融危機的爆發引發了學者對經濟韌性的關注，國內外學者就如何應對經濟危機、有效消解外部沖擊進而實現經濟復蘇開展了大量研究，經濟韌性成為學界研究熱點。研究方法和研究尺度是區域經濟韌性實證研究中十分重要的兩大方面。在研究方法上，常見的測度方法有核心變量法和指標體系兩種。核心變量法通常和經濟周期模型、“峰—峰”法等方法結合，先劃分經濟波動周期，再主要采用一個對經濟沖擊反應敏感且能夠反映經濟體運行狀況的核心變量來代理測度不同周期經濟韌性，例如GDP、就業率等。指標體系，是通過構建區域經濟韌性評估指標體系，計算區域經濟韌性指數，進而測度經濟韌性。實證研究中，大多文獻從產業結構[8]、技術創新[8]、數字經濟[12]、人力資本[13]等視角探討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因素。在研究尺度上，國家、城市群與城市、鄉村、工業園區[14-17]等尺度均有涉及，關注老工業城市與資源枯竭型城市的研究相對較多。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對城市收縮與城市經濟韌性之間關系的研究有所欠缺。第二，對經濟韌性演化過程的定量研究薄弱，特別是針對中部地區的研究相對較少?；诖?，本文以長株潭地區為例，通過人口變化識別城市增長與收縮，對2008年金融危機后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時空演變特征進行分析，通過多元回歸模型探究區域經濟韌性的決定性因素，并依據長株潭地區經濟彈性的時空特征，結合發展環境和地域特點，因地制宜提出促進城市發展轉型和可持續發展的對策建議。

三、研究對象與研究方法

（一）研究區域概況

長株潭地區位于湖南省中東部，由長沙、株洲、湘潭三市組成，下轄13 個區、5 個縣級市和5 個縣，是湖南省最具活力的經濟區域，總面積28087km2，2022 年末常住人口1699.44 萬人。本文將研究對象確定為市所轄全部縣級行政單元（地級市市轄區為一個基本研究單元），其中雨湖區和岳塘區部分年鑒數據是合并的，因此將其合為湘潭市區一個研究單元，共包括22個研究單元。

（二）數據來源

GDP、常住人口、制造業國內生產總值、服務業國內生產總值、地方政府的一般預算收入和一般預算支出等數據來源于研究區域對應年份的統計年鑒和統計公報。高等教育的勞動比例來自2010 年全國人口普查和2015 年的1%人口抽樣調查。長株潭地區行政區劃來源于國家地理信息公共服務平臺。

（三）研究方法

1.識別長株潭地區城市增長和收縮的動態變化

人口變化通常被認為是判斷城市增長或收縮的重要指標。本文通過評估長株潭地區年度常住人口的變化率，來識別城市增長和收縮的動態變化?；诔鞘性鲩L和收縮動態變化的線性時間軌跡，明確城市的收縮階段和增長階段。

2.基于兩個維度的經濟韌性測度

本文通過構建經濟韌性指數來測度經濟韌性，主要用GDP在沖擊擾動下的數值變化表示。并借鑒Martin和Sunley（2015）[18]、Sensier 和Bristow等（2016）[19]的觀點，分別從抵抗能力（Resistance）和恢復能力（Recoverability）兩個維度對經濟韌性進行測度：在城市收縮階段，經濟韌性主要表現為城市抵抗沖擊的能力；在城市增長階段，經濟韌性主要表現為恢復能力。本文以長株潭地區GDP 變化為基礎，比較各個研究單元的GDP 在收縮階段和增長階段的不同變化情況。

假定每個研究單元的GDP 以與長株潭地區GDP一致的速率在增長階段和收縮階段發生變化。因此，在k 時期的增長或收縮階段，研究單元r 的GDP 的預期變化可表示為：

抵抗力值（RES）為：

恢復力值（REC）為：

根據定義，式（2）和（3）都以0 為中心進行測度。因此，RESr的正值表明該研究單元在長株潭地區經濟中更具韌性，負值表示其抵御沖擊的能力較弱。類似地，RECr的正值表明該研究單元在長株潭地區經濟中具有更強恢復能力，負值則表示其恢復能力較弱。

通過對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抵抗力和恢復力兩個維度進行測度之后，在此基礎上分析其經濟韌性的時空分布特征。

3.四象限情景分類

對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和恢復能力進行測度之后，進一步分析其經濟彈性的時空特征。根據Du 和Zhang 等（2019）[17]的研究，由于經濟抵抗能力和恢復能力的差異，可能出現四種情景：高經濟韌性（HER）、具有高度抵抗能力的中等經濟韌性（MER1）、具有高度恢復能力的中等經濟韌性（MER2）、低經濟韌性（LER）。HER 場景指具有強大韌性和恢復能力的城市，對經濟沖擊反應積極；MER1 場景指城市具有高度的抵抗力，但恢復能力較低，這使它們能夠克服經濟沖擊中的不利影響，但恢復速度較慢；MER2 場景指城市恢復能力高，但抵抗力較低，這使它們容易受到外部沖擊，但能較快恢復；LER 場景適用于抵抗力和恢復能力都比較弱的城市。

圖1 按抵抗力和恢復力分類的情景

4.探討經濟韌性的決定因素

為了識別影響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關鍵因素，本文運用多元回歸模型從以下幾個方面探究影響經濟韌性的潛在決定因素，包括地方財政狀況（FINAN）、人力資本（CAPIT）、制造業（MANUF）、服務業（SERV）、固定資產投資（INVST）、城市化水平（URBAN）和城市發展階段（LNGDP）等。其中抵抗力和恢復力均作為因變量引入模型中。所有自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自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其中，22 個研究單元在收縮階段的抵抗力和增長階段的恢復力通過構建多個回歸模型進行評估，所有計算均使用Stata17 軟件進行?；貧w模型如下：

式中：i 代表研究單元，β 為回歸系數，μ 為隨機擾動項。

四、研究結果

（一）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時空特征

為了進一步區分增長和收縮階段，繪制城市增長和收縮的時間軌跡。由圖2 可知，2001—2022 年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特征是總體增長和局部波動收縮。特別是在2008 年金融危機和2019 年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城市增長和收縮出現了明顯波動。2002—2007 年，增長和收縮的研究單元數量保持穩定，每年有3—4個研究單元萎縮。2008 年金融危機爆發后，收縮的研究單元數量急劇增加。然而，隨著宏觀經濟逐步復蘇，增長的研究單元數量出現明顯的回升，大部分地區在2010 年之后實現了復蘇。2019 年在疫情影響下，收縮的研究單元數量再次急劇增加。

圖2 2001 — 2022 年長株潭地區城市增長和城市收縮的軌跡

以2008 年、2010 年和2019 年為轉折點，將2001—2022 年分為四個階段：穩定波動階段（2001—2007 年）、大幅收縮階段（2008—2010 年）、復蘇增長階段（2011—2018 年）和大幅收縮階段（2019—2022年）。本文選取2008—2018 年作為一個周期進行研究，將2008—2010 年視為衡量抵抗力的收縮階段，將2011—2018 年視為衡量恢復力的增長階段。

利用ArcGIS 軟件對數據進行可視化處理，運用自然間斷點分級法將長株潭地區的抵抗力和恢復力劃分為高、較高、中等、較低、低5 級，較為直觀地展示長株潭地區的抵抗力和恢復力空間分布情況，詳見圖3。

圖3 2008 — 2018 年長株潭地區抵抗力、恢復力的空間分布

在抵抗力方面，長株潭地區總體呈現北高南低格局。北部地區大部分具有高抵抗力，包括岳麓區、長沙縣、瀏陽市等6 個縣（市、區）；較高抵抗力主要分布在天心區、開福區2 個區；中等抵抗力主要分布在芙蓉區、湘潭市區、醴陵市3 個縣（市、區）；較低抵抗力主要分布在西南地區，包括雨花區、石峰區、蘆淞區等8個縣（市、區）；低抵抗力主要分布在望城區、韶山市、湘潭縣3 個縣（市、區）。

在恢復力方面，只有韶山市具有高恢復力；較高恢復力主要分布在開福區、岳麓區、天心區等8 個縣（市、區）；中等恢復力主要分布在雨花區、芙蓉區、長沙縣等10 個縣（市、區）；較低恢復力主要分布在荷塘區、攸縣2 個縣（市、區）；低恢復力分布在石峰區。

依據四象限情景分類，相關城市數量由多到少是：HER（10）＞MER2（8）＞LER（4）＞MER1（0），如圖4 所示。其中，經濟抵抗力高的縣（市、區）有10 個，占45.45%。經濟恢復力高的縣（市、區）有18 個，占81.82%。強經濟韌性（HER）情景的縣（市、區）有10個，占45.45%，主要分布在長株潭地區北部。強恢復力弱抵抗力（MER2）情景下的縣（市、區）有8 個，占36.36%。只有4 個縣（市、區）屬于弱經濟韌性（LER）情景，都分布在株洲市，包括石峰區、荷塘區、淥口區和攸縣。

圖4 2008 — 2018 年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空間分布

（二）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主要決定因素

方差膨脹系數（Variance Inflation Factor，VIF）用來檢驗和量化回歸分析中多重共線性的嚴重程度。一般認為當VIF＜5 時，表明模型中的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符合預期?；貧w分析的結果如表2 所示，模型中RES 和REC 的VIF 分別為4.56 和3.67，均小于5，表明不存在嚴重多重共線性問題。模型中抵抗力和恢復力的決定系數（R2）分別為0.379 和0.450，表明模型擬合是可靠的。

在收縮階段，地方財政狀況和抵抗力有明顯的正相關關系（1.252），表明公共債務少、財政收入多的縣（市、區）有較高的抵抗力，能更好應對經濟危機的影響。固定資產投資與抵抗力呈正相關關系（0.265），表明合理的固定資產投資能夠為經濟增長提供顯著的正向支持力，提高城市的抵抗力。此外，服務業與抵抗力呈正相關關系（0.259），表示在面對沖擊時，具有較為繁榮服務業的城市更能抵抗抗住沖擊，有較強韌性。

在增長階段，制造業（0.523）、服務業（1.269）和人力資本（1.972）都發揮了重要作用。長株潭地區先進制造業的互補性、差異化和多樣性，增強了其產業競爭力，促進了城市經濟復蘇。長株潭地區服務業內部結構的不斷優化，現代服務業迅速壯大，能保證國民經濟快速從沖擊中復蘇，推動其平穩、健康、可持續發展。人力資本和恢復力有明顯的正相關關系，能夠通過提高勞動力的素質和勞動生產率促進勞動力專業化程度的提高，為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提供智力支撐，推動經濟的增長與復蘇。

城市化水平與恢復力呈負相關關系（-1.943），快速城市化的負面效應會抵消投資所帶來的效應，造成土地和房地產價格上漲，導致居住成本升高，給居民帶來經濟負擔，對城市經濟恢復不利。

五、結論及啟示

本文以長株潭地區為研究對象，關注城市經濟韌性和城市收縮間的聯系，探索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的決定性因素，得到如下結論：第一，由于金融危機的影響，長株潭地區27%的縣（市、區）面臨收縮。通過對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和恢復能力兩個維度進行測度發現，2008—2018 年期間，高經濟韌性的縣（市、區）占比為45.45%，中等經濟韌性的縣（市、區）占比為36.36%，低經濟韌性的縣（市、區）占比為18.18%。第二，在空間分布上，長株潭地區總體經濟韌性呈現明顯的“核心—邊緣”格局，開福區、天心區、湘潭市區、天元區為經濟韌性高的“核心”，淥口區、攸縣為經濟韌性低的“邊緣”。第三，多元回歸分析表明，服務業、制造業、人力資本、地方財政狀況等對長株潭地區經濟韌性至關重要。地方財政狀況良好、固定資產投資多且結構優化的地區，往往具有較好的抵御外部沖擊能力，避免了危機所造成的城市收縮。同時，服務業經濟、制造業經濟和高素質勞動力可以幫助城市更快從沖擊中恢復過來。

新冠疫情的影響，導致長株潭地區45%的縣（市、區）面臨收縮，未來經濟發展面臨較大壓力。為推動經濟恢復、促進經濟增長，提出以下對策建議：第一，地方政府需要通過加強地方財政管理，完善地方財政稅收制度和政策，促進收支平衡，增強自身經濟韌性。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化和政府職能的轉變，應優化投資結構，以進一步提升投資效率。第二，深入推進智能制造，深化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制造業融合發展，推動制造業數字化智能化轉型。大力發展服務業，優化產業結構，夯實城市創新支撐，拉動經濟發展。第三，地方政府應加大財政性教育投入力度，提高勞動力綜合素質，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高素質人才。同時注重城鎮化發展質量，有效提高城市經濟韌性，高質量推進長株潭一體化建設?！?/p>